陈队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条状,在林涛脸上投下监狱栅栏般的阴影。他攥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逮捕令,纸张边缘在他指腹留下细小的割痕。
"这不合程序。"林涛将文件拍在办公桌上,震翻了咖啡杯,"张薇指甲缝里的DNA报告失踪,关键证人周小雅精神失常,现在连尸检影像都被加密——"
"坐下。"陈队用钢笔尖点了点桌面,墨水在实木上晕开一个小黑点,"省厅特别调查组已经接管证物链。陆铭的律师团队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我们的证据..."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被鉴定中心认定存在污染可能。"
林涛注意到文件右下角的红色印章——那是内务部最高级别的封存标记。"太巧了不是吗?所有对陆铭不利的证据同时出问题。"他俯身撑住办公桌,闻到了陈队须后水里混着的廉价威士忌味道,"您看过圣心疗养院的视频,那里面——"
"一段二十年前的模糊影像证明不了什么。"陈队突然压低声音,"今早市长办公室打来三个电话。陆氏药业正在谈的那个抗癌药项目,关系到五千个就业岗位。"他推过来另一份文件,"签了它,你还能保留警徽。"
逮捕令上陆铭的照片像是从学术杂志上扫描下来的,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学者特有的温和。林涛的钢笔悬在签名处上方,墨水滴在"故意杀人罪"几个字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飞溅的血迹。
"舆论需要凶手,而不是真相?"林涛冷笑。
"现实需要活人,而不是烈士。"陈队按下通话键,"小王,把3号押送车准备好。"
走廊的LED灯管嗡嗡作响,林涛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直到第七下时停下。证物室的门虚掩着,秦越正用紫外灯检查一件衬衫。
"陆铭的?"林涛问。
年轻法医吓了一跳,衬衫从手中滑落。在它飘向地面的瞬间,林涛看到领口内侧有块不明显的污渍,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东莨菪碱残留。"秦越关掉紫外灯,"这种药物能造成记忆混乱和服从性增强,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门口,"你确定要亲自押送?"
林涛捡起衬衫,手指触到袖扣时突然僵住。金属背面刻着行小字:镜非镜,7/7/1999。
"帮我查查这个日期。"林涛将袖扣塞进证物袋,"还有,圣心疗养院2001年的事故报告。"
秦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某种黄色粉末,林涛认出那是鉴证科用的指纹显影剂——但今天并没有指纹鉴定任务。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押送车的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林涛通过后视镜观察陆铭。教授的手铐在座椅扶手上发出规律的碰撞声,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
"你知道东莨菪碱吗?"林涛突然问。
陆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种抗胆碱药,可以阻断记忆形成。"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父亲曾用它治疗战争创伤者的PTSD。"
"治疗还是控制?"
后座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当闪电照亮车厢时,林涛看见陆铭正在撕扯自己的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针眼。教授的眼神突然变得涣散,嘴角抽搐着露出神经质的笑容。
"他们终于成功了..."陆铭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孩童般的雀跃,"七年周期...镜像必须保持平衡..."
林涛急踩刹车。在车辆完全停稳前,他扑向后座按住陆铭的肩膀。教授的白衬衫领口被扯开,露出右手腕内侧的疤痕——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7",像是用钝器反复刻划留下的。
"谁干的?"林涛钳住陆铭的手腕,"这个疤痕是谁——"
刺目的远光灯从后方射来。林涛只来得及瞥见后视镜里那辆加速冲来的卡车,下一秒世界就在金属扭曲的巨响中天旋地转。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他闻到某种甜腻的化学药剂味道——与张薇公寓里的空气清新剂一模一样。
意识模糊中,林涛看见有人拉开变形的车门。穿白大褂的身影俯身靠近陆铭,注射器针头在雨中泛着冷光。他想拔枪,却发现配枪卡在了变形的车门夹层里。白大褂转头看了他一眼,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让林涛如坠冰窟——那虹膜呈现出不自然的双环结构,就像猫科动物的眼睛。
"第七个容器..."白大褂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电子杂音,"记忆嫁接完成度92%..."
林涛挣扎着想抓住对方的衣角,却只扯下一枚纽扣。他的指尖触到纽扣背面的凸起,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意识到那是个微型发信器。
消毒水的气味。林涛在剧痛中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LED灯管组成无限符号的形状。他想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却发现右手连着输液管。
"脑震荡加三根肋骨骨裂。"秦越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你昏迷了七小时十四分钟。"
林涛的视线逐渐聚焦。年轻法医的白大褂沾着血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病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灯,角度刚好能拍到病床全景。
"陆铭呢?"林涛嘶哑地问。
"隔壁重症监护室。"秦越调出监控画面,"物理损伤不严重,但..."他犹豫了一下,"认知功能出现严重紊乱。"
屏幕上,陆铭正在病床上用指甲抓挠墙壁,已经留下七道平行的血痕。当他转头面对摄像头时,林涛注意到他的瞳孔放大到几乎占据整个虹膜,与周小雅精神崩溃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他说什么了?"
秦越递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后,陆铭癫狂的声音填满了病房:"...杨医生...镜面计划需要七个祭品...左脑杏仁核要完整保留..."录音中突然插入物体倒地的巨响,接着是医护人员混乱的脚步声和陆铭最后的呢喃:"...别相信任何监控录像..."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摸向病号服口袋,发现那枚纽扣还在。"检测这个。"他将纽扣塞给秦越,"还有,查查陆铭二十年前的就诊记录。"
"已经查到了。"秦越调出另一份档案,"1999年7月至2001年9月,陆铭在圣心疗养院接受其父陆文渊的治疗。诊断意见写着..."他放大屏幕上的潦草字迹,"'建议终止7号治疗方案,镜像神经元过度激活可能导致人格解离'。"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沈静抱着一束白玫瑰站在门口,黑眼圈在苍白脸色衬托下格外明显。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婚戒,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鲜的环形疤痕。
"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吗?"她对秦越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秦越离开时悄悄碰了下林涛的手背,将某个金属物体滑入他的掌心。林涛借着咳嗽的机会瞥了一眼——是把刻着数字"7"的黄铜钥匙。
"他认不出我了。"沈静将玫瑰插进花瓶,动作机械得像个机器人,"把我看成他母亲,哭着求杨医生停止实验。"她突然抓住林涛的输液管,"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陆铭的母亲二十年前就死于实验室爆炸。"
林涛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你丈夫最近提起过'镜子'吗?"
"从三个月前开始。"沈静的声音突然压低,"他说总梦见自己被关在镜子里,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外面生活。"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上周我给他抽血,发现血型从O型变成了AB型。今早拘留所送来的体检报告更离谱——"她掏出手机调出照片,"他的牙科记录显示2015年做过根管治疗,但现在所有牙齿都是原生状态。"
照片上的X光片确实显示陆铭有完整的32颗牙齿,没有任何治疗痕迹。林涛想起视频里那个与陆铭长相相同的受试者,胃部一阵绞痛。
"你认识杨振吗?"
沈静插花的手停顿了一秒:"只见过照片。陆文渊的助手,在2001年事故中..."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锁定在病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上。那个小红点不知何时熄灭了。
"他们篡改了监控。"她突然凑近林涛,呼吸里带着苦杏仁的味道,"今早收到的快递里有段视频,日期是上周三。"她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仁和医院心理科的走廊,时间显示凌晨3:14,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用钥匙打开沈静的办公室,"看他的手。"
林涛眯起眼睛。视频中的人虽然戴着口罩,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当这人转身时,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个明显的"7"字形疤痕。
"陆铭上周三在拘留所。"林涛说。
沈静关掉视频:"快递里还有这个。"她展示另一张照片——年轻时的陆文渊站在疗养院实验室里,身旁的脑部扫描仪上贴着标签:7号协议/镜像神经元激活程序。日期是1999年7月7日。
"7月7日..."林涛想起袖扣上的日期,"陆铭接受治疗的起始日?"
"也是他母亲的忌日。"沈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2001年9月的实验室事故,官方报告说是杨振操作失误导致丙烷泄漏。但..."她的手指划过照片边缘,"注意陆文渊白大褂上的污渍。"
放大后的图像显示,陆文渊袖口沾染的深色痕迹呈现喷溅状。林涛的刑警本能立刻识别出那是血迹的形态特征。
"事故当天疗养院的监控全部失灵。"沈静说,"但有个清洁工看见杨振跑出实验室,她的描述很古怪——'杨医生的脸像融化的蜡像'。"
病房门再次打开时,秦越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林队!证物室失窃!陆铭的衬衫和那枚袖扣..."他注意到沈静,突然闭嘴。
"继续说。"林涛命令道。
"失窃时间是两小时前,但监控显示..."秦越吞了口唾沫,"显示是我刷门禁卡进入的。可我当时明明在解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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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突然站起身,白玫瑰从她手中坠落。她盯着病房窗外,瞳孔急剧收缩。林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暴雨中的医院草坪上,穿白大褂的身影正仰头望着这扇窗户。闪电划过的瞬间,那人抬起右手腕——上面有个正在渗血的"7"字形伤口。
仁和医院地下三层的档案室像座迷宫。秦越用技术科的门禁卡刷开最后一道安全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医院最老的病历都在这儿。"秦越用手电照着编号柜,"1999年的应该在..."
林涛的视线被角落里的金属柜吸引。那上面用红漆画着两个相交的圆圈,与疗养院地下室血绘的符号一模一样。柜门挂着七把锁,其中六把已经锈死,唯有标着"7"的那把崭新如初。
沈静给的钥匙完美匹配。柜门打开的瞬间,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涌出来,林涛认出这是东莨菪碱特有的甜腻气息。柜子里只有一份泛黄的病历,封面用红笔写着"7号协议/最终阶段"。
"上帝啊..."秦越用手电照亮第一页,"这是人体实验记录。"
文件显示1999年7月起,陆文渊在七名志愿者身上测试"人格镜像移植技术"。记录显示前六名受试者均出现严重精神分裂症状,其中三人自杀。但第七页被撕掉了,只留下装订痕迹。
"看这个。"秦越指向附录的脑部扫描图,"受试者7号的神经元活跃模式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备注写着..."他的声音开始发抖,"'镜像同步率98%,建议启动收割程序'。"
林涛翻到最后,发现粘着一份2001年9月的事故调查报告。在官方结论下方,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杨未死,镜已成,七为钥。"
档案室突然陷入黑暗。秦越的手电筒闪烁几下后熄灭,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林涛拔枪对准声源方向,听见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
"秦越?"
没有回应。当应急灯亮起时,林涛看见秦越瘫坐在档案柜旁,颈部插着支注射器。年轻法医的右手死死攥着张照片,林涛掰开他的手指——那是从病历里掉出来的监控截图,日期显示2001年9月7日,画面中穿白大褂的杨振正走出实验室,她的脸在红外镜头下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就像蒙着层人皮面具。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你也是第七个。"
林涛抱起秦越冲向电梯,发现所有按钮都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楼梯间的门锁死了,透过小窗能看到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上楼。那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关节不会弯曲似的。
怀里的秦越突然抽搐起来。"东莨...碱..."他抓住林涛的衣领,"袖扣...检测结果...与张薇血样中的..."话未说完便陷入昏迷。
林涛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停尸间,现在。带钥匙。——K】
K应该已经死了。林涛盯着发信时间——3:07AM,与秦越说证物室失窃的时间完全一致。他最后看了眼楼梯间小窗,那个白大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停尸间的冷气让林涛的伤口刺痛。他数着第七排冰柜,在尽头发现被拉开的7号抽屉。里面不是尸体,而是一台老式录像机,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陆文渊站在手术台旁,台上绑着约莫十岁的陆铭。男孩的额头贴着电极片,正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爸爸!那不是我!镜子里的是——"
视频突然跳转。二十年后同样的手术室里,成年的陆铭被固定在相同位置。穿白大褂的杨振俯身调整着脑部扫描仪,她的声音经过失真处理:"七年周期结束,准备容器转移。"
当镜头转向另一个角度时,林涛的血液凝固了——手术台旁站着七个穿白大褂的人,每个人都长着陆铭的脸。他们手腕内侧都有"7"字形疤痕,只是新旧程度不同。
录像机突然自动弹出磁带。林涛取出它时,发现标签上写着"7/7/2019:收割日"。磁带背面粘着个微型芯片,上面蚀刻着仁和医院的标志。
停尸间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中响起熟悉的电子音:"你终于来了,第七个。"
林涛转身时,冰柜的金属表面映出他身后的人影——穿白大褂的"陆铭"正举起注射器,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