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警服领口滑入脊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圣心疗养院的地下通道像一条腐烂的食道，潮湿的霉味中混杂着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息。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壁，突然定格在一处用锐器刻出的痕迹——"陆文渊"三个字深深刻入混凝土，笔画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碎屑。
"秦越，过来看这个。"林涛用证物袋收集碎屑，指腹触到刻痕时突然触电般缩回，"刻字的人很用力，几乎把指甲都劈裂了。"
秦越的检测仪发出滴滴声："铁锈反应阳性，但混有表皮组织。"她调整光谱分析模式，"奇怪，氧化程度显示这些刻痕至少有二十年历史，但碎屑中的DNA降解程度却像是最近三个月内的。"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电筒向旁边移动，更多刻痕在光束下浮现——全是歪歪扭扭的数字"7"，有些被反复描画得几乎穿透墙壁。最下方有一行小字：「镜子不会说谎，说谎的是看镜子的人」
"这地方不对劲。"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肌肉，"你听，是不是有滴水声？"
通道深处确实传来规律的滴答声，但林涛的耳鸣又开始发作。三年前搭档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与眼前景象重叠，鲜血滴落的声音与此刻的水滴声完美同步。他猛咬舌尖，血腥味暂时驱散了幻觉。
"继续往前。"林涛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边有扇门。"
门是铁制的，表面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秦越用紫外灯扫描门把手，荧光反应呈现出完整的手掌轮廓："右手小指缺了一节——和陆铭的伤残特征吻合。"
门后是个类似档案室的狭小空间。暴雨渗入天花板裂缝，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洼。林涛的靴子踩碎水面倒影时，突然僵在原地——水洼边缘漂着几片泛黄的纸屑。
"病历残页。"秦越戴着手套小心拾起，"看这个抬头：'镜面计划第七阶段受试者观察记录'..."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参与者编号到7，和匿名邮件里的数字一样。"
林涛蹲下身，手电筒照亮更多纸屑。其中一片上印着模糊的指纹和半句医嘱："...建议终止θ波同步实验，13号受试者出现人格解离..."纸屑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人愤怒地撕碎。
墙角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林涛拔枪的瞬间，一只老鼠窜过锈蚀的通风管道。但就在光束扫过管道的刹那，他注意到管道下方有个扭曲变形的铁柜。
"帮我撬开。"林涛的喉结滚动。铁柜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霉变的空气扑面而来。柜子里堆满发黄的档案袋，最上面是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盖着"绝密"的红色印章。
秦越用镊子取出信封里的照片。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版的陆文渊穿着白大褂站在疗养院门口，身旁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瘦高男子。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与杨振医师合影，1991.9.15"。
"见鬼..."林涛的呼吸变得急促。照片中杨振的眉眼轮廓，与现在的陆铭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诡异的是，杨振的右手小指明显缺了一截。
秦越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近期指纹！"紫外灯下，照片表面浮现出几枚新鲜的指纹叠加在旧指纹上，"时间不超过72小时，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点。他翻遍铁柜，在最底层发现本烧焦的笔记本。勉强可辨的页面上记录着："1992.3.10，7号受试者完成最终镜像测试，表现出宿主记忆全盘接收现象。警告：镜面效应可能导致现实认知紊乱，建议立即销毁..."
笔记本最后一页被撕去，残留的纸边呈现锯齿状。林涛突然想起什么，掏出证物袋里的病历碎屑——边缘完全吻合。
"有人故意留下线索。"秦越的声音发颤，"就像在玩拼图游戏..."
林涛的手电筒突然照到地面某处反光。蹲下身，发现是枚嵌在水泥缝里的乳牙，表面用红漆标着"VII"。当他试图挖出牙齿时，指甲刮到某种纤维——埋在更深处的是半截波浪纹鞋底橡胶。
"和张薇案发现场外围的鞋印一致。"秦越立刻拍照取证，"但这里的磨损程度更新，像是最近留下的。"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的雨夜，搭档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腕说："别相信表面完美的证据..."当时他以为那是失血过多的呓语，现在却像惊雷般在脑中炸响。
"回警局。"林涛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这些证据足够申请重新调查了。"
他们刚转身，头顶突然传来混凝土开裂的声响。秦越猛地将林涛推向一侧，大块水泥砸在刚才站立的位置。灰尘散去后，墙面露出个隐藏的凹槽——里面静静躺着个锈蚀的怀表。
怀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给镜子里的我，1992.3.12"。这正是张薇的死亡日期，也是档案记载的陆铭死亡日期。林涛按下表冠，发条早已锈死，但表盘玻璃上有个模糊的血指印。
"带回实验室。"秦越小心封装怀表，"如果运气好，可能提取到——"
她的手机突然亮起。陈志刚队长的短信在屏幕上跳动：「立即回局汇报，陆铭DNA与最新物证匹配度99.8%」
林涛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不可能！这些证据明明显示..."
"除非有人篡改了数据库。"秦越调出电子档案，"我昨晚还复核过，陆铭的DNA与案发现场只有87%匹配度。"
暴雨变得更猛烈了。他们冲出疗养院时，积水已没过脚踝。林涛的警车引擎盖上，不知何时被人用锐器刻了个数字"7"，刻痕里渗着雨水也冲不淡的暗红色。
回程的车上，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某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形："秦越，如果'镜面计划'真能复制人格...那么现在的陆铭会不会是..."
"科学上不可能。"秦越斩钉截铁地说，但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除非...天啊！"她调出国际刑警数据库，"1993年日本有过类似案例，精神科医生通过极端催眠和电极刺激，让患者产生第二人格并坚信那是'镜像自我'..."
林涛急刹车停在路边。雨幕中，疗养院的轮廓如同蹲伏的巨兽。他掏出怀表再次端详，突然发现表盘背面有道几乎不可见的接缝。用力撬开后，微型胶卷滚落在他掌心。
"需要专业设备读取。"秦越用镊子夹起胶卷，"但我打赌这就是凶手想销毁的东西。"
警局会议室里，陈志刚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还要固执己见？陆铭的DNA在张薇指甲缝里，凶器上有他的指纹，现在连他当年在疗养院的工作证都找到了！"
照片上是枚塑封的证件，印着"圣心疗养院 实习医师 陆铭"。林涛拿起照片，紫外线灯下显现出细小的荧光纤维——与张薇外套上的完全一致。
"太完美了。"林涛冷笑，"完美得像精心设计的拼图。陈队，你看看这个。"他播放手机里拍的铁柜照片，"杨振和陆铭长得一模一样，连手指伤残都相同。档案记载陆铭1992年死亡，但工作证却是1993年制式..."
"阴谋论救不了你的职业生涯。"陈志刚打断他，"法医证据链完整，局长已经批准逮捕令。"
秦越突然插话："陈队，请批准对陆铭DNA样本复检。我刚刚发现数据库里的样本编号有问题，原始记录显示——"
"够了！"陈志刚拍案而起，"你们被那个疯子催眠了是不是？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结案报告！"
会议室玻璃映出林涛扭曲的倒影。当陈志刚摔门而出后，秦越调出电脑记录："有人用我的权限修改了数据库，时间是在今早六点——我们刚出发去疗养院的时候。"
林涛的手机震动起来。匿名号码发来的照片上是被烧毁的病历残页，背面写着：「你知道7号实验品经历了什么吗？」照片角落隐约可见半个指纹，形状像数字"7"。
"他在嘲笑我们。"林涛攥紧手机，"凶手知道我们会找到疗养院，甚至预判了我们的每一步行动。"
秦越突然倒吸冷气："林队，看这个。"她放大怀表胶卷的扫描图——那是张双人合影，年轻的陆文渊和杨振站在镜子两侧，镜面反射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影像：本该在左侧的陆文渊出现在右侧，而杨振的圆框眼镜在镜中变成了方框。
照片底部写着实验记录："1992.3.11，首次实现意识镜像转移，持续时间47分钟。副作用：宿主出现短暂性现实感丧失。"
林涛的耳鸣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幻听中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镜子不会说谎，说谎的是..."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机自动播放起一段录音，沙哑的男声念着："当所有镜子都破碎时，你将看见真相。——镜中人终章预告"
"这是心理操控。"秦越关闭手机电源，"凶手在利用你的PTSD制造幻觉。"
窗外炸响惊雷。暴雨中的城市在闪电照耀下如同底片显影，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都变成悬浮在黑暗中的方格。林涛凝视着警局证物室的监控画面——那面作为关键证物的镜子依然静静立在角落。
"我要去见陆铭。"林涛抓起车钥匙，"在结案前最后谈一次。"
秦越按住他的手："你会被停职的。"
"三年前我因为遵守规程害死了搭档。"林涛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这次我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雨幕中的看守所像一座孤岛。陆铭的囚服袖口沾着墨水渍，他在审讯桌上画满了扭曲的镜子图案。见到林涛时，他露出神经质的笑容："警官终于来看镜子了？"
"杨振是谁？"林涛单刀直入。
陆铭的铅笔突然折断。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听到某种禁忌词汇："杨振...杨振是第一个照镜子的人..."
"1992年3月12日发生了什么？"
陆铭开始用断铅笔在桌面敲击摩尔斯电码。林涛辨认出重复的单词："fire"、"mirror"、"seven"。敲到第七遍时，他突然抬头，眼神清明得可怕："那天死的是陆文渊，活下来的是镜子里的倒影。"
看守所的灯光在陆铭脸上投下诡异阴影。林涛注意到他的虹膜颜色似乎比档案照片浅了些，原本的深褐色现在透着诡异的琥珀色。
"你父亲留下的怀表里有什么？"
陆铭的嘴角抽搐起来："怀表是给镜子里的我的礼物..."他的手指在空中画着无限符号，"但镜子碎了，碎成七块..."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突然映出多重倒影。林涛数了数，竟有七个自己的影像以不同角度反射。陆铭痴迷地盯着那些倒影，轻声哼唱："镜子镜子告诉我，谁是真正的杀人犯？"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的紧急消息：「证物室的镜子刚刚自爆！玻璃上出现血字：游戏继续」
暴雨拍打着看守所的铁窗。当林涛冲回警局时，整条走廊的应急灯都在闪烁，频率恰好是七明七灭。证物室里，那面镜子的碎片排列成放射状，中心是用血画的罗马数字"XIII"。
秦越正在采集玻璃上的血迹："和陆铭DNA不匹配，但..."她的声音哽住了，"和疗养院墙上刻字处的表皮组织完全一致。"
林涛的耳鸣突然停止。某种冰冷的清明感漫过全身，他抓起车钥匙："我知道杨振在哪了。"
"你疯了？外面是台风警报！"
"正是台风天才能掩盖某些动静。"林涛指向血迹检测报告，"记得吗，张薇尸体旁也提取到这种罕见血型——RH阴性AB型，全球占比不到0.6%。而陆文渊1991年的体检报告显示，他是RH阳性A型。"
秦越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
"疗养院火灾死的根本不是杨振。"林涛冲进雨幕，"有人精心策划了二十多年，就为了今晚的终局。"
警车在暴雨中像一叶孤舟。林涛打开警笛，蓝光在雨水中折射出诡异的紫色。当车辆急转弯时，后座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那把从疗养院带回的手术剪不知何时出现在座位上，刃口沾着新鲜的血迹。
秦越的检测仪对准血迹："RH阴性AB型...是凶手在挑衅我们！"
林涛猛踩油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已经无法应付倾盆大雨，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后视镜里坐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但转头时后座只有那把手术剪。
导航显示他们正在接近城郊废弃的制药厂。这里曾是陆文渊名下的产业，1993年因违规操作被查封。厂区围墙上的涂鸦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其中一幅巨大的"7"字被雨水冲刷得如同流血。
"电磁干扰太强了。"秦越的检测仪屏幕布满雪花，"这地方像个巨型法拉第笼..."
林涛拔枪踹开生锈的铁门。厂房内部空旷得诡异，中央摆着七面镜子围成的圆圈，每面镜子前都放着张儿童尺寸的椅子。最远处的镜子上贴着张薇生前的照片，她的眼睛被挖空，露出后面隐藏的摄像头。
"欢迎参加毕业典礼，7号同学。"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厂房顶部的聚光灯突然全部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涛的枪口指向声源方向："杨振！或者我该叫你——陆文渊？"
寂静。接着是轮椅碾过水泥地面的声响。阴影中缓缓现出个人影，圆框眼镜反射着冷光，右手小指的位置装着个金属假肢。
"名字只是镜子上的水雾。"男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重要的是谁在照镜子，不是吗？"
秦越的检测仪对准轮椅上的男人："生命体征显示...天啊，他的脑电波频率和陆铭完全同步！"
男人微笑着按下轮椅扶手的按钮。所有镜子突然亮起，显示着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是此刻看守所里的陆铭，他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口型与轮椅男人的话语完全一致。
"1992年3月12日，第一例完整意识迁移成功。"男人抚摸着假肢，"代价是杨振的身体被烧毁大半。幸运的是，镜子里的我很擅长伪装..."
林涛的枪纹丝不动："张薇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可爱的学生太聪明了。"男人叹息，"她找到当年'镜面计划'的第七号受试者——那个可怜的孤儿院孩子，本应该成为完美载体，却在实验后产生了自主意识。"他的轮椅向前移动半米，"就像你现在怀疑的，陆铭确实是那个孩子，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是'陆铭'..."
厂房深处突然传来机械启动的轰鸣。林涛这才注意到地面画着巨大的脑部解剖图，七个电极节点正好对应镜子摆放的位置。秦越的检测仪疯狂报警："强电磁场！他在启动某种神经干扰装置！"
"最后一道测试题，林警官。"男人摘下眼镜，露出异色的瞳孔——左眼琥珀色，右眼灰蓝，"当镜子足够多时，你怎么确定自己不是倒影？"
林涛扣动了扳机。枪声在空旷厂房里回荡，但子弹穿过男人的虚影打在后方镜子上。所有镜面同时碎裂，玻璃碎片在空中悬浮成诡异的几何图案。
"游戏继续。"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去找第十三块镜子吧，那才是真相所在..."
厂房突然断电。在陷入彻底黑暗前的瞬间，林涛看见最后一块完好的镜面上，浮现出自己七岁时的照片——背景是圣心疗养院的游乐场，而镜中的他穿着病号服，胸前别着"7"号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