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扭曲爬行。林涛盯着审讯室单向玻璃后的陆铭,对方正用食指在桌面上画着无限符号——这个动作与档案里记录的完全一致。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陈队长将尸检报告拍在桌上,"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DNA匹配,案发现场脚印与他的皮鞋吻合,更别说死者手里攥着的袖扣..."
林涛拿起证物袋。那枚银质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内侧刻着"LWY"三个字母——陆文渊名字的缩写。据沈静证词,这是陆铭从父亲遗物中继承的珍藏品。
"太完美了。"林涛转动证物袋,"完美得像是有人特意布置的。"
陈队皱眉:"你的PTSD又在作祟了。法医确认死亡时间在晚上9点到11点,而监控显示陆铭那段时间独自在'时光褶皱'书店,没有不在场证明——"
"就是这点不对劲。"林涛突然站起,指着监控截图,"你们看这个人进书店的动作。"
画面中穿风衣的男人用左手推开玻璃门。秦越凑近屏幕,突然倒吸一口气:"陆铭是右撇子。去年学术会议上他签名时我注意过。"
法医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台。秦越戴着乳胶手套,将袖扣放在电子显微镜下。显示屏上逐渐浮现出细微的纤维结构。
"有趣。"她调整焦距,"这些羊毛纤维的直径和死者毛衣不一致,反而..."她调出另一组数据对比,"与旧书店沙发取样灰尘的组成高度相似。"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陆铭被捕时平静得诡异的眼神,仿佛在观赏一场荒诞剧。
"时光褶皱"书店的门铃发出年迈的叮当声。林涛推开门的瞬间,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中起舞,像无数微小的幽灵。柜台后的老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如隔夜茶水。
"3月14日晚上?"老人用鸡毛掸子扫过书架,"那天下雨,客人不多。陆教授确实常来,但那天..."他皱眉回忆,"八点多有人群骚动,说外面出了车祸。大家都挤到窗边看,乱糟糟的。"
林涛的目光扫过靠窗的皮沙发。扶手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勾过。
"您记得有人碰过这个沙发吗?"
老人摇头:"那晚监控坏了,第二天才修好。"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前两天有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来问过同样的问题,说是保险公司的人..."
林涛的指尖在沙发缝隙里摸索,触到个硬物——半片断裂的指甲,染着暗红色指甲油。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周小雅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大学心理系的走廊空荡得能听见脚步回声。周小雅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涛推开门,看见满地文件和翻倒的茶杯,女孩正用颤抖的手往行李箱塞资料。
"他们要销毁所有与张薇有关的研究数据!"周小雅的眼圈通红,"今早教务处突然通知停用陆教授的实验室,连他指导的学生论文都要重新审核..."
林涛捡起地上一张照片:年轻的陆文渊站在挂着"圣心疗养院"牌匾的建筑前,身旁是戴圆框眼镜的助手。
"张薇死前一周一直在查这个。"周小雅抽泣着指向电脑,"她说陆教授父亲的研究可能涉及非法人体实验...还提到什么'镜像计划'..."
电脑屏幕显示着张薇最后浏览的文件夹,已被格式化得只剩零星碎片。林涛点开唯一可读的文档——1992年某医学期刊的扫描件,陆文渊发表的论文《海马体记忆移植的可行性研究》被用红色标注了其中一段:
「当受体脑内镜像神经元集群被特定频率刺激时,可形成与供体相似的行为模式,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人格回声"...」
文档末尾有个加密子文件夹,命名是七个血红色的问号。
雨水拍打挡风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密码。林涛将车停在陆铭家别墅外,看见沈静正在庭院里焚烧什么。火焰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将纸页吞噬成黑色蝴蝶。
"是匿名寄来的旧照片。"沈静用火钳翻动余烬,"这半个月每天都有...全是文渊先生和那些孩子的合影。"
林涛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淤青:"陆铭对你动手了?"
"不,是他做噩梦时..."沈静突然噤声,望向二楼亮灯的窗户,"最近他总是半夜惊醒,说镜子里有人盯着他。有次我听见他对着空气喊'杨振,你答应过放过他们'..."
书房的窗帘突然拉开一道缝。林涛抬头,与窗后的人影四目相对——那张与陆铭一模一样的脸缓缓露出微笑,然后拉上了窗帘。
"您丈夫是左撇子吗?"林涛突然问。
沈静困惑地摇头:"他连手表都戴在左手腕..."她的话戛然而止,脸色骤变,"等等,上周三早上我发现他把表换到了右手,他说是洗澡后随手戴的..."
林涛的手机亮起秦越的消息:「速回局里,张薇电脑数据恢复了关键内容。」
警局地下室的服务器机房嗡嗡作响。秦越的电脑屏幕显示着刚恢复的文件夹——"圣心疗养院1991"。点开视频文件的瞬间,雪花噪点中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穿白大褂的陆文渊站在观察室前,玻璃后是个约莫七岁的男孩,正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男孩转身的刹那,林涛的血液凝固了——那张脸与幼年陆铭的照片分毫不差。
"这是VII号实验体。"画外音是戴圆框眼镜的杨振,"经过47次训练,他已经能完美模仿陆铭少爷的笔迹和说话方式..."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一个画面是观察室镜子上用口红写的数字"7",正慢慢被水雾模糊。
"还有更糟的。"秦越调出张薇的浏览记录,"她死前最后搜索的是..."屏幕显示着1992年3月《医学伦理报》的电子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圣心疗养院违规实验致七名儿童死亡,主犯陆文渊自杀》。
林涛的邮箱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没有发件人,只有附件里一张泛黄的照片:七个孩子站在疗养院台阶上,最右侧的男孩被红圈标记,下方手写"VII号存活"。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镜子不会说谎,但影子从不眨眼。」
停车场的水泥柱后传来金属摩擦声。林涛警觉地转身,看见自己的车胎正在漏气。靠近时,他发现挡风玻璃上插着把手术刀,刀尖钉着张纸条:
「下一个标本罐已经为你准备好,VII号。」
陈队长的办公室烟雾缭绕。结案报告在桌上摊开,已经盖好公章。
"上级要求今天必须递交。"陈队揉着太阳穴,"媒体在施压,市长亲自过问...所有证据链都闭合了,你还纠结什么左手右手的细节?"
林涛将袖扣纤维分析报告推过去:"有人在栽赃。陆铭可能知道关于他父亲人体实验的真相,所以被——"
"够了!"陈队拍案而起,"你被停职了。现在交出配枪和证件。"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林涛将证件塞进抽屉时,发现底层压着份从未见过的档案——1992年圣心疗养院火灾调查报告。其中用红笔圈出的段落记载着:
「现场发现六具儿童遗骸,经DNA比对均为实验对象。第七具尸体疑为研究员杨振,但齿科记录不符...」
最后一页贴着杨振的工作证照片。圆框眼镜后的眼睛,与书店老人描述的"保险调查员"完全一致。
林涛的手机震动,未知号码发来条短信:
「想知道VII号现在是谁吗?看看你身边最信任的人。游戏继续。——M」
他猛地回头。秦越站在走廊尽头,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抬起手的动作,比本体慢了整整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