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单面镜反射出两个林涛——一个站在灯光下，一个隐没在阴影里。他盯着玻璃中自己的重影，耳中的滴答声与墙上时钟的秒针同步。72小时。从圣心疗养院昏迷中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他的警徽和配枪依然被没收，但没人能没收他脑中的倒计时。
"再看一百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秦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推着一台便携式光谱仪走进审讯室，白大褂上沾着证物室的灰尘。林涛没有回头，继续盯着监控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陆铭走进张薇公寓楼道的背影，监控时间显示为案发当晚21:37。
"鞋印比对报告出来了？"林涛问。
"百分之百匹配。"秦越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陆铭的Clarks皮鞋，鞋底纹路与现场提取的鞋印完全一致，连右前掌的磨损特征都吻合。"
林涛拿起放大镜，再次检查桌上的物证照片。张薇客厅地板上，三枚清晰的鞋印从破碎的落地窗延伸至沙发旁，鞋尖朝向窗户，像是有人闯入后又匆忙撤退。照片边缘的标尺显示，鞋印长28.5厘米，与陆铭的鞋码一致。
"太完美了。"林涛低声说。
秦越调试着光谱仪："什么意思？"
"现场只有这三枚鞋印。"林涛指向照片，"从窗户到沙发至少五米距离，正常人需要七到八步。但这里只有三步的痕迹，而且每一步都完整清晰，像是..."
"像是有人刻意留下的。"秦越接上他的话，将光谱仪连接到笔记本电脑，"所以我做了角度分析。"
屏幕上的三维建模图显示，鞋印前掌部位的凹陷比后跟深0.3毫米。秦越放大其中一枚鞋印的侧视图："正常人行走时，重心会自然从脚跟过渡到前掌。但这些鞋印的前掌压力异常集中，更像是有人踮着脚用力按压形成的。"
审讯室的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在林涛的视网膜上留下蓝色残影。他眨眨眼，恍惚间看到单面镜中的两个自己变成了三个——第三个影像穿着白大褂，右眼下方有道伤口。
"你还好吗？"秦越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林涛猛地回神："我需要重返现场。"
"陈队长已经下令——"
"我知道。"林涛打断她，"但我还有22小时才正式复职，理论上还是'停职调查'状态。"
秦越沉默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张薇公寓的备用钥匙。现场还封着，但物证科已经撤了。"她顿了顿，"我跟你一起去。"
雨水冲刷着张薇公寓楼的玻璃幕墙，将整栋建筑变成模糊的灰色块垒。电梯停运的牌子挂在入口处，林涛和秦越不得不走消防通道上楼。潮湿的空气中飘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像是有人刚用漂白剂清洗过楼梯。
"七楼。"秦越喘着气说，"案发当晚电梯监控显示陆铭确实乘电梯到了这层。"
林涛停在六楼半的平台，突然转向安全出口："我们先不从正门进。"
他们绕到建筑外侧的消防梯。铁质楼梯在雨中又湿又滑，秦越的高跟鞋差点卡在镂空的台阶间。林涛伸手扶住她时，注意到消防梯扶手上有一道新鲜的刮痕，金属断面闪着银光。
"三天前还没有这个。"他指着刮痕，"有人最近用过这条通道。"
张薇公寓的落地窗依然用警戒线封着，但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林涛蹲下身，用手电筒照亮窗框边缘的撬痕——两道平行的凹槽，深约2毫米。
"专业撬锁工具留下的。"秦越检查后说，"但有问题。"
她示意林涛看窗台下方："撬痕在室内侧，说明是从里面撬开的。如果是外人闯入，应该从外侧下手。"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转向室内的鞋印位置，用手电筒斜照地板。三枚鞋印清晰地呈现在光束中，但位置非常奇怪——最靠近窗户的那枚竟然在伪造的撬痕外侧。
"这说不通。"林涛比划着，"如果凶手撬窗进入，鞋印应该在窗内。但现在的情况是，有人先踩出这些鞋印，再从里面制造撬窗假象。"
秦越打开光谱仪，扫描地板上的微量痕迹："更奇怪的是，鞋印周围没有玻璃碎屑。如果凶手真的是破窗而入，鞋底应该会沾上玻璃渣，在地板上留下细微划痕。"
林涛走向沙发——张薇尸体被发现的位置。茶几上的茶杯已经作为证物被收走，但水渍的圆形痕迹还在。他单膝跪地，从特定角度观察地板，突然发现几道几乎不可见的弧形擦痕。
"看这个。"他招呼秦越，"像是有人拖动过重物。"
秦越俯身测量擦痕间距："与人体肩宽吻合。有人移动过张薇的尸体？"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看守所打来的电话，值班警员说陆铭情绪失控，一直喊着要见他。
"我得去一趟看守所。"林涛站起身，"你能继续检查这里吗？重点是找找有没有被忽略的微量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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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点点头，已经开始用棉签采集地板缝隙的灰尘："小心陈队长。他今早特意来问我你有没有联系过我。"
雨更大了。林涛离开公寓楼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小区门口。车窗贴着深色膜，但林涛还是捕捉到驾驶座上那个戴鸭舌帽的侧影——下巴上有个明显的痣。
临港市看守所的探视室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不锈钢的冰冷气味。陆铭被带进来时，林涛几乎认不出他——三天前那个斯文冷静的心理学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窝深陷、胡茬凌乱的男人，他的衬衫领口沾着呕吐物，手腕上有新鲜的抓痕。
"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陆铭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些梦...不是我自己的记忆..."
林涛按下录音笔："慢慢说，什么梦？"
"手术台...镜子...还有数字..."陆铭的瞳孔不规则地收缩着，"7号消毒间...他们在那里给孩子们注射蓝色液体..."
林涛的指尖发冷。7号消毒间——正是他在巷子里捡到的那只橡胶手套上印的字样。
"谁给你注射的？医生？"
陆铭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不是医生！是杨振！他在镜子里！"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林涛的皮肤，"我父亲留下的笔记里写过...镜子会吃掉人的脸..."
林涛强忍疼痛："你父亲是谁？"
"陆明远...圣心疗养院的住院医师..."陆铭的呼吸变得急促，"1985年那天...他看见杨振从镜子里走出来..."
看守冲进来按住失控的陆铭。在被拖走前，陆铭挣扎着回头，对林涛喊出最后一句话："鞋印是陷阱！他们用我的鞋在书库地板上踩出来的！"
探视室的门重重关上，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林涛站在原地，耳中的滴答声变成了尖锐的蜂鸣。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秦越的号码："查一下圣心疗养院1985年的员工记录，找一个叫陆明远的人。"
"现在？"秦越的声音伴随着光谱仪的嗡嗡声。
"还有，陆铭提到书库地板。"林涛走向停车场，"我需要调取张薇公寓楼最近三个月的所有监控。"
"已经想到了。"秦越说，"我在物证室等你。"
警局监控室的蓝光让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像溺水者。林涛和秦越挤在狭小的屏幕前，快进查看张薇公寓楼大厅的监控录像。时间回溯到案发前三天，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引起了林涛的注意。
"停！"他指着屏幕，"放大那里。"
画面定格在鸭舌帽男子弯腰系鞋带的瞬间。他右手拿着一个小型仪器，像是激光测距仪，正对着地面测量什么。
"他在量步距。"秦越皱眉，"看这里。"
她切换到另一个角度的摄像头。画面中，鸭舌帽男子站起来，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路——右腿似乎比左腿僵硬，每一步都刻意控制着步幅。
"他在模仿谁的走路方式..."林涛喃喃道。
秦越快速敲击键盘，调出陆铭进入警局接受问询时的监控。两段视频并列播放，两人的步态几乎一模一样——右肩轻微下沉，左腿迈步时脚尖外撇15度。
"专业级别的模仿。"秦越倒吸一口气，"至少经过两周的观察和练习。"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真相吗？今晚8点，临港大学旧书库。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秦法医。——周小雅"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突然打开通讯录对比——正是三天前给他发过书店地址的同一个号码。
"我得去见周小雅。"林涛关闭监控，"你继续查陆明远的资料。"
秦越抓住他的手臂："等等，先看看这个。"
她打开光谱仪的分析结果。张薇公寓地板上采集的灰尘样本显示出异常成分——除了普通家居灰尘外，还含有大量纤维素微纤维和某种特殊的防霉剂。
"这种防霉剂配方很特别。"秦越调出数据库比对，"只在一个地方使用过——临港大学旧书库的地下储藏室。"
林涛想起陆铭的喊话："'他们用我的鞋在书库地板上踩出来的'..."
"更关键的是这个。"秦越切换屏幕，显示出一张紫外线照片。这是她在张薇公寓用特殊光源拍摄的，鞋印边缘显现出微弱的荧光反应。
"旧书库特有的灰尘混合物。"她指着照片上的光点，"这些灰尘应该是在鞋印形成前就附着在鞋底上的。也就是说，有人先在书库踩出这些痕迹，再把鞋印'移植'到案发现场。"
林涛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凶手需要陆铭的鞋..."
"或者完全相同的另一双。"秦越补充道，"Clarks的这款皮鞋是限量版，全市只有两家店出售。"
林涛看了眼手表——19:40。他必须马上赶往临港大学。
"别告诉陈队长。"他临走前对秦越说，"如果两小时内我没联系你，就去旧书库找我。"
秦越塞给他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贴身放着。有任何异常，我会定位你的位置。"
暴雨中的临港大学像一座被遗弃的城堡。林涛把车停在文学院后门，沿着湿滑的石阶走向那座哥特式老建筑。旧书库的门虚掩着，锁芯有新鲜撬痕。
推开门时，陈年的纸张霉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书库内部呈圆形，五层高的书架像同心圆般向中心收拢，顶层被铁质走廊环绕。昏暗的灯光下，尘埃在空气中缓慢旋转。
"周小雅？"林涛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库中回荡。
没有回应。他的手指按在配枪上——虽然被停职，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带了私人武器。耳中的滴答声变得急促，与他的心跳同步。
"这边。"
一个女声从三楼传来。林涛抬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铁质走廊上，短发，穿着深色卫衣。他快步走上螺旋楼梯，脚步声在金属踏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周小雅？"他在距离她三米处停下，"你为什么——"
女孩转过身，林涛的话卡在喉咙里——这不是周小雅，而是一个陌生女子，右眼下方有一道疤。她举起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
林涛脚下的金属板突然通电，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女子身后走出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的下巴上有一颗痣，手里拿着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7号实验体记忆植入程序启动。"男人说，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倒计时：68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