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杨振的黑色雨衣滴落,在云顶苑小区的石板路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凌晨2:17,监控摄像头每隔112秒会转向东侧垃圾房。这个数据是他连续观察三周得出的结论,精确到秒。
"还有二十秒。"他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语,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变成电流般的沙哑声调。耳机里传来规律的电子音,那是同伙在五百米外的监控车里同步计时。
当摄像头如预期般转动时,杨振像一道影子滑进12号楼的消防通道。他的动作带着诡异的流畅感,仿佛每个关节都计算过最佳角度。在第三级台阶上,他停下脚步,从防水袋里取出一双43码的牛津鞋——和陆铭心理咨询室里挂着的那双同款。
"同步完成。"耳机里的电子音说道。
杨振戴上橡胶手套,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摸出钥匙——不是复制的,而是三天前从陆铭大衣口袋里顺走的原配。锁舌滑开的声响被雨声完美掩盖,就像他计划中的每一个环节。
张薇的公寓弥漫着薰衣草精油的味道。杨振在玄关停留了十秒,让瞳孔适应黑暗。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2:23,秒针走动时发出神经质的哒哒声。他的视线扫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保护程序正在循环播放海底摄影——一群沙丁鱼组成不断变换的形状。
"像不像脑神经元放电?"他想起二十年前陆文渊举着脑部CT片说的话,"只要找到关键频率,就能重塑整个网络。"
主卧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杨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含在舌下。苯二氮卓的苦味在口腔蔓延时,他轻轻推开了门。
张薇正趴在书桌前写稿,苹果电脑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她身后落地窗映出整个城市的灯火,那些光点在她发丝间流动,仿佛某种液态的星辰。当察觉到动静转身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本能地摸向抽屉。
"陆医...?"她的疑问戛然而止,因为看清了来人的渔夫帽和左腕上的星形疤痕。
杨振笑了。这个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四十七天,直到肌肉记忆能完美复刻陆铭特有的那种——右嘴角比左嘴角高0.3厘米,眼轮匝肌微微收缩形成友善的细纹。
"晚上好,张记者。"他用陆铭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的语调说道,"关于7号镜廊的报道,我们得谈谈。"
张薇的指尖已经碰到了抽屉里的防狼喷雾。杨振注意到这个动作,但故意没有阻止。他需要一场"搏斗",就像需要那些将被精心布置的证据。
当喷雾的辛辣液体袭来时,杨振早有准备地屏住呼吸。他假装痛苦地踉跄后退,撞翻了梳妆台上的护肤品。玻璃瓶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精华液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痕迹。这个场景将会被解读为:身高183cm的陆铭在遭受袭击后失去平衡。
"你不是陆铭!"张薇抓起台灯当武器,"你到底——"
杨振突然改变姿态。他像猫科动物般压低重心,左手格挡台灯的同时,右手从后腰抽出准备好的凶器——一段钢琴弦。这个动作让他的雨衣前襟敞开,露出里面与陆铭常穿款式相同的灰蓝色衬衫。
"猜对了。"他任由张薇看清自己左腕的疤痕,"我是他父亲最成功的作品。"
钢琴弦缠上脖颈的瞬间,张薇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杨振故意让她留下抓痕——这些表皮细胞将会和陆铭书房采集到的DNA完美匹配。当挣扎逐渐微弱时,他松开手,看着女记者滑倒在地毯上,眼睛仍惊恐地睁着。
"现在,该布置舞台了。"杨振从工具袋取出镊子和证物袋,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外科手术。
他首先掰开张薇的右手,将一枚袖扣塞进她逐渐僵硬的指缝。这是真品,上周从陆铭送洗的西装上取下的。袖扣表面被他用砂纸做了细微磨损,模拟搏斗时的刮擦。然后他脱下43码的牛津鞋,在木地板上留下几处带泥的脚印——泥土成分与陆铭诊所后院花坛完全一致。
浴室是重点。杨振用专业手法伪造了挣扎痕迹:毛巾架被故意掰弯,淋浴间的玻璃门留下半个掌纹(取自陆铭咖啡杯的指纹复制膜),排水口附近撒了几粒白色药片碎屑。最后,他在镜子上用张薇的唇膏画了个小小的"7",然后迅速擦去,只留下肉眼难辨的油脂残留。
"倒计时四分钟。"耳机里传来提醒。
杨振回到书房,目光落在张薇未写完的报道上。标题是《被遗忘的声音:圣心疗养院第七治疗室幸存者调查》,文档最后修改时间是2:19。他删除文件并清空回收站,但故意留下未完全覆盖的磁盘痕迹——这将成为警方数据恢复的关键线索。
书桌抽屉的暗格引起他的注意。用开锁工具撬开后,他发现一张泛黄的疗养院平面图,西北角地下室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声纹实验室?"。杨振的呼吸微微加快,这正是他想要警方发现的线索。他小心地将图纸放回,但调整了角度,确保下次开抽屉时会自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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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
主卧衣柜里,杨振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一件男士衬衫,尺码明显小于陆铭的体型。他嗅了嗅领口,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香水。口袋里有张对折的收据:时光褶皱书店,7月5日购买《多重人格障碍诊疗手册》。
"有趣的支线。"他将收据放回原处,用手机拍下衬衫照片。这个意外发现或许能成为备用棋子。
当耳机里开始六十秒倒计时时,杨振进行了最后检查:确认袖扣位置、鞋印走向、药片残留量。他在玄关处停顿,故意让监控拍到模糊的侧影——足够辨认出陆铭的轮廓,但又看不清面部细节。推门离开时,他刻意用左手——这个习惯动作与陆铭相反,将成为后期推翻证据的关键伏笔。
雨更大了。杨振沿着预定路线穿过灌木丛,在监控死角换上另一套衣服。经过小区垃圾站时,他将装有雨衣、手套的密封袋扔进厨余垃圾桶——明天清晨五点半,这袋垃圾会被运往城郊焚烧厂。
"第一阶段完成。"坐进监控车后座时,他对同伙说。车载屏幕上正播放着实时画面:张薇公寓的灯依然亮着,像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同伙递来平板电脑,上面是陆铭心理咨询室的监控截图。22:47,目标人物正在书房批改病例,画面每隔112秒刷新一次——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第二阶段启动。"杨振点开邮箱,将早已准备好的照片拖入附件。那是张三十年前的合影:年轻的陆文渊站在疗养院门口,身旁的助手举着左臂,银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收件人一栏写着陆铭的私人邮箱。
主题只有一行字:"父亲节快乐,7号实验体向您问好。"
林涛的指尖悬在门铃上方三厘米处。清晨六点二十分,张薇公寓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用探照灯将雨丝照成倾斜的银线。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混着薰衣草香,这个诡异的组合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来得真快。"秦越从浴室探出头,橡胶手套上沾着水珠,"刚完成初步勘察。"
林涛跨过门框处的脚印标记,注意到玄关地垫上的泥渍呈现出清晰的鞋底花纹。"43码,欧版鞋型。"他蹲下身测量,"和陆铭的体检记录一致。"
"但有个小问题。"秦越举起证物袋,里面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陆铭昨晚出席心理协会晚宴时,监控显示他戴着这对袖扣。而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林涛皱眉:"意思是..."
"要么他宴会中途离场杀人,要么..."秦越用镊子拨弄袖扣背面,"这枚太新了。你看铰链部位,几乎没有佩戴磨损。"
浴室传来技术员的惊呼。林涛快步走去,看见年轻警员正用紫外线灯照射淋浴间玻璃。蓝光下显现出半个掌纹,旁边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
"像是指甲抓挠。"技术员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角度很奇怪,更像是..."
"像是有人自己抓着玻璃门摇晃。"林涛接话。他转向浴缸,突然伸手按住技术员的肩膀:"别动!排水口滤网被动过。"
滤网边缘的撬痕在强光下清晰可见。秦越已经蹲在旁边采集样本:"两组指纹,一组是张薇的,另一组..."她抬头与林涛对视,"和陆铭书房门把手上提取的吻合度92%。"
主卧的景象更令人不安。梳妆台前的地毯上,打翻的精华液已经凝固成琥珀色的胶状物。林涛注意到瓶身倒下的方向与"搏斗痕迹"存在矛盾——如果是被撞倒,液体应该朝受力方向溅射,而实际痕迹显示瓶子是被逆时针方向扫落的。
"凶手是左撇子。"秦越指着台灯底座上的磨损,"但陆铭的医疗记录显示他惯用右手。"
林涛的目光落在张薇的右手上。女记者的指关节因紧握而发白,但法医轻轻掰开后,那枚袖扣过于平整地躺在掌心。"像被塞进去的。"秦越低声道,"正常搏斗中握住的物品会有位移痕迹。"
书房的发现更耐人寻味。张薇的电脑硬盘被拆走做数据恢复,但林涛在抽屉滑轨上发现了微小的刮痕。他用力一拉,暗格应声而开——泛黄的疗养院平面图飘落在地。
"圣心疗养院?"秦越捡起图纸,"这不是..."
"杨振工作过的地方。"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图纸上那个红圈仿佛在跳动。他想起爆炸现场发现的七把钥匙,标着"7"的那把齿纹与声波图谱的相似性。
技术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队,有发现!"
衣柜里的男士衬衫被单独装袋。林涛注意到尺码标签:165/84A,远小于陆铭的体型。收据上的日期引起他的注意——7月5日,正是张薇信用卡记录显示在"时光褶皱"书店消费的同一天。
"雪松味..."秦越嗅了嗅证物袋,"和陆铭常用的檀香调完全不同。"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陈队发来的消息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陆铭主动到局里配合调查,坚称袖扣是上周送洗时丢失的。但..."
省略号后的内容更令人不安:洗衣店老板确认收到袖扣,但监控显示陆铭当天穿的是需要干洗的羊毛西装,而送洗单据上登记的是棉质衬衫。
"他在说谎。"秦越凑过来看屏幕,"但为什么?这种低级矛盾不像陆铭的风格。"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密集。林涛走向书房的窗户,看见楼下有个穿黄色雨衣的身影正仰头张望——是周小雅。女孩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在雨中闪着微光。
"我下去一趟。"林涛抓起警用雨衣。当他冲出单元门时,周小雅已经跑到小区花坛边,雨水在她脚下汇成细流。
"林警官!"女孩递来一部手机,屏幕上是暂停的视频画面,"张姐前天给我的,说如果她出事就交给你。"
视频中,张薇坐在同样的书桌前,背景里的挂钟显示凌晨1:15。"我在调查圣心疗养院的声纹实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陆文渊当年不仅用7Hz频率摧毁病人意识,还在尝试..."画面突然晃动,张薇转向门口,"等等,有人按门铃..."
视频戛然而止。周小雅浑身发抖:"前天晚上张姐突然打电话,说发现有人长期监视她公寓。她要我记下一个地址..."女孩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青松街27号仓库"。
林涛的无线电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秦越的声音断断续续:"快上来...张薇电脑...数据恢复..."
书房里,技术员正指着屏幕上刚恢复的文档残片。几行文字在碎片的边缘勉强可辨:
"...7号实验体并非如档案记载死于1993年...杨振将其秘密转移...关键证据藏在..."
后面的内容已无法辨认。但文档属性显示最后修改者用户名为"X7",而创建时间赫然是——1993年7月7日。
"还有更奇怪的。"技术员调出另一份文件,"回收站里找到的删除记录,有份音频文件叫'第七阶段测试.mp3',删除时间是今天凌晨2:31。"
林涛的血液瞬间变冷——那是法医初步判断的张薇死亡时间前后。
"能恢复吗?"
技术员摇头:"被专业软件彻底擦除了。但..."他调出音频属性窗口,"文件大小37.4MB,时长应该是20分钟左右。创建日期是..."
"1993年7月7日。"林涛和秦越同时念出这个日期。
窗外,雨幕中隐约传来警笛声。林涛的手机亮起,沈静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接听后,背景音里先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女法医急促的呼吸:"陆铭书房...刚才他在烧东西...我看到了疗养院的照片..."
通话突然中断。林涛望向窗外,雨已经小了些,但乌云依然低垂。他想起视频里张薇未说完的话,想起暗格里那张平面图上的红圈,想起爆炸现场发现的七把钥匙。
"青松街27号。"他对秦越说,"张薇留下的地址。"
当他们冲出公寓楼时,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林涛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一个戴渔夫帽的身影正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冷光。
陆铭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紧闭。沈静站在书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U盘——那是今早换床单时,从丈夫枕头下摸到的。金属外壳上刻着小小的"7",摸上去像块灼热的炭。
焚烧文件的余烬在壁炉里泛着暗红。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未燃尽的纸角,上面残留着半个指纹图谱和"声纹匹配率98.7%"的字样。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沈静迅速将残片塞进口袋。
门铃响了三次。当她打开门时,林涛的瞳孔微微收缩——女法医的左腕上贴着一块创可贴,边缘露出些许红肿。
"陆医生呢?"秦越的目光扫过客厅,落在半掩的书房门上。
沈静拢了拢睡袍领口:"去警局配合调查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反常,"你们该去问他,而不是..."
"7号治疗室。"林涛突然说,"陆文渊在那里做过什么?"
沈静的指尖颤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没逃过秦越的眼睛。女警探故意让证物袋滑出口袋,里面的男士衬衫落在地毯上。
"这件衣服不是陆铭的。"秦越观察着沈静的表情,"但藏在您丈夫情人的衣柜里。"
沈静的脸色瞬间苍白。她转身走向酒柜,倒威士忌的手稳得惊人:"我丈夫没有情人。"冰块落入玻璃杯的声音清脆得像骨骼断裂,"那件衬衫..."
她的话被书房传来的响动打断。林涛已经推开门,手电光束照亮了被翻找过的文件柜。最底层的抽屉锁被暴力撬开,里面空空如也。但吸引他注意的是书桌上的镇纸——黄铜材质,底部沾着少许红色蜡渣。
"封印蜡。"秦越用镊子刮取样本,"最近有人在这里密封过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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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林涛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剖开的表情肌:"你们真以为他在乎张薇?"她举起酒杯,琥珀色液体在阳光下像融化的树脂,"他烧掉的是他父亲的研究笔记。三十年来,那些噩梦一直锁在那个抽屉里。"
林涛的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的消息让他眉头紧锁:张薇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与衬衫上提取的DNA匹配,但数据库里没有记录。
"青松街27号。"他转向沈静,"这个地址对您有意义吗?"
酒杯在女法医手中倾斜了一下。威士忌溅落在白大褂上,晕开一片棕黄。"那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医学院时期的旧仓库,陆文渊曾经..."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三人同时转头,看见陆铭站在门口,西装革履,连领带夹都一丝不苟。但他的眼睛——林涛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像两块被冻住的汞。
"来得正好。"陆铭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轻快,"我刚从陈队那儿听说,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的皮鞋踩过那件男士衬衫,留下半个鞋印,"监控显示,案发时间我正在书房工作,每112秒就会在镜头前出现一次。"
秦越突然举起平板电脑:"那这个怎么解释?"屏幕上播放着便利店监控,时间显示凌晨2:08,一个穿深色连帽衫的男人正在买烟,左手腕上的星形疤痕清晰可见。
陆铭的微笑纹丝不动:"显然有人冒充我。"他解开袖扣,露出手腕——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疤痕,"或者...你们更愿意相信,我有个从未登记过的双胞胎兄弟?"
林涛注意到心理学家的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白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而当他看向沈静时,女法医正用右手紧紧攥着左腕的创可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青松街27号。"林涛再次重复,"现在那里有什么?"
陆铭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缝。他走向壁炉,用火钳拨弄灰烬:"记忆。被烧掉的,和..."他抬头直视林涛,"...被植入的。"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再次降临,雨声淹没了沈静突然的啜泣。陆铭从内袋掏出一枚银戒指放在桌上,内圈的刻字在闪电中清晰可辨:"第七阶段完成时,镜子内外的世界将不再有分别。"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点。在尖锐的蜂鸣声中,他恍惚看见陆铭的嘴型在说另一个词。那个词看起来像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