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的荧光屏在黑暗中投出惨白的光，林涛的瞳孔随着画面中的人影收缩。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陆铭"推门的瞬间——左手悬在半空，右手却反常地贴在身侧。
"第七遍了。"秦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咖啡和薄荷糖的混合气味，"专案组所有人都认定这是铁证。"
林涛没有回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画面放大到像素极限，那个模糊身影的左手无名指上，隐约可见戒指的反光。"陆铭戴婚戒的位置是右手。"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且这个推门动作..."
"左撇子。"秦越突然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显示器，"但陆铭的体检报告显示他是右利手。"她的呼吸在屏幕上凝出一小片雾气，又迅速消散。
窗外暴雨如注，雨滴在玻璃上扭曲成蜿蜒的河流。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声中夹杂着记忆里的枪响。他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舌根泛起的苦味让他想起停尸间里张薇指甲缝中的黑色物质。
"往前倒三天。"林涛突然说。监控录像开始快速回放，日期数字在角落疯狂跳动。当画面停在案发前72小时，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出现在小区东侧围墙外。那人每隔十五分钟就看一次表，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秦越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尖锐的声响。"身高182，步幅76厘米，与案发现场鞋印推算数据误差不超过2%。"她停顿了一下，"但陆铭的公开资料显示他身高178。"
雨水顺着通风管道滴落，在金属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林涛盯着水中的倒影，突然想起陆铭被捕时眼镜的反光——那天的阳光明明强烈到刺眼，镜片上却映不出任何景物，就像两块不透光的黑曜石。
"时光褶皱书店。"林涛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声响，"袖扣上的微量尘埃含有旧书纸张特有的木质素降解产物。"
时光褶皱书店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林涛推门时带进一阵潮湿的空气，书架间的尘埃在光束中惊慌逃窜。柜台后的老人正在擦拭单边眼镜，镜片反射出林涛证件上黯淡的警徽。
"上周三的监控还在吗？"林涛的指尖在柜台留下半月形的水痕。老人动作迟缓地指向角落的显示器，镜头盖上的灰尘显示它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
秦越戴上橡胶手套检查收银台，她的发梢扫过林涛的手背，带着洗发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混合气息。"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镊子从抽屉夹缝中夹出一片青铜色碎片，"袖扣卡扣的断裂面与物证完全吻合。"
书店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林涛循声走去，心理学专区的木地板在某块区域异常光亮，仿佛被无数双脚反复摩擦。当他蹲下身，紫外线灯照出地板上几处微弱的荧光反应——与陆铭袖扣上检测到的体液痕迹同源。
"这个人站了至少四十分钟。"秦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正仰头查看书架最高层，"取阅过《人格解离障碍研究》的1993年版，书脊上有新鲜指纹。"
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在尖锐的蜂鸣声中，他看见展示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两个——一个穿着警服，另一个穿着与陆铭同款的巴宝莉风衣。倒影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他从未说过的话："镜子装错了方向。"
"什么？"秦越疑惑地转头。林涛猛地摇头，幻觉随即消散。但当他再次看向玻璃，发现自己的倒影右手无名指上多出一枚银戒指，戒面的神经脉络图案正诡异地蠕动。
物证室的紫外线灯下，现场鞋印的照片泛着冷光。秦越将模拟鞋底按在硅胶垫上，精确复制着陆铭皮鞋的磨损程度。"太干净了。"她皱眉道，"正常行走时泥土会呈放射状飞溅，但这个..."
"像是有人拿着鞋底盖上去的。"林涛接话。他的手指悬在照片上方，描绘着鞋印边缘过于清晰的轮廓。突然，他的指尖停在鞋尖部位——那里有个几乎不可见的半月形凹陷。
秦越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快速翻出陆铭被捕时穿的皮鞋照片，放大鞋尖部位。"这里有个微凸的金属装饰钉。"她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但现场鞋印显示的是凹陷！"
窗外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物证架上张薇案件的档案盒。林涛突然抓起电话："调出云顶苑所有出入口近一个月的监控，重点排查身高182左右、习惯左手的男性。"
雨水顺着窗缝渗入，在档案袋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林涛盯着那扩散的水渍，恍惚看见水中浮现出"圣心疗养院"五个模糊的字样。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法医发来的新邮件标题赫然写着：《张薇指甲缝物质鉴定结果：含有大量疗养院专用消毒剂成分》。
周小雅的公寓弥漫着薰衣草香薰和变质外卖的混合气味。这个陆铭的研究生助手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指神经质地撕扯着纸巾。"他最近三个月经常突然取消会议。"她的视线飘向窗外，"说有影子在跟踪他。"
林涛注意到茶几上的相框被反扣着。当他悄悄翻过来，照片里的陆铭站在实验室门口，身后玻璃映出个模糊的白大褂身影——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反射着刺眼的光。
"张薇找过你？"秦越突然问。周小雅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撕碎的纸巾雪花般落在地毯上。
"她...问过我陆教授父亲的事。"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特别关心那个废弃的疗养院。"她的指甲陷入沙发扶手，在皮革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第二天她就被..."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周小雅的影子在墙上陡然拉长。林涛突然发现她的后颈发际线处有道细小的疤痕，形状像是被激光刻印的条形码。当他想要细看，女孩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体在茶几上蔓延，逐渐勾勒出某种诡异的图案。林涛的耳鸣再次发作，在尖锐的噪音中，他听见周小雅说了句与口型不符的话："7号样本记忆提取完成。"
沈静公寓的钢琴上积着薄灰。陆铭的妻子穿着真丝睡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册边缘。"他这半年总做同一个梦。"她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结婚照，"说镜子里的人要爬出来。"
林涛注意到相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文渊站在疗养院门口，身旁的助手捧着个金属箱，箱体侧面用红漆写着"SP-7"。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二十年前，恰好是疗养院关闭前一个月。
"匿名包裹？"秦越敏锐地指向玄关处的纸箱。沈静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上周收到的，里面全是...他的东西。"
林涛戴上手套检查纸箱。在层层包裹的旧报纸下，藏着枚青铜袖扣——与案发现场找到的那枚正好是一对。袖扣内侧刻着行小字，在紫外线灯下显现："镜面计划第7阶段"。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涛抬头时，透过雨水模糊的窗户，看见对面楼顶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举着望远镜。当他冲出门去，天台只剩下半块被雨水泡软的巧克力包装纸，皱褶处印着残缺的条形码：SP-0723。
警局的打印机吐出一叠资料。林涛盯着"圣心疗养院"的建筑平面图，红笔圈出的7号治疗室下方，有人用钢笔添加了行小字：样本记忆提取室。字迹与张薇笔记本上的完全一致。
电脑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匿名发件人，附件是张疗养院地下室的照片：手术台上躺着个盖白布的人形，墙面投影仪正播放着陆铭在高尔夫球场的画面。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数字"7"。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他拨通疗养院所在地派出所电话，对方告知所有相关档案都在三年前一场"意外火灾"中烧毁。通话结束时，他听见听筒里传来微弱的、像是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
秦越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份刚解密的文件："陆文渊二十年前的研究方向是...人格镜像移植。"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实验对象编号从SP-1到SP-7。"
雨水顺着林涛的脖颈流进衣领。他忽然想起监控里那个左撇子的"陆铭"，想起书店玻璃上分裂的倒影，想起周小雅后颈的条形码疤痕。窗外的暴雨中，隐约传来孩童背诵数字的声音："7、7、7..."
当闪电再次照亮夜空，林涛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缓缓抬起左手——那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枚银戒指，戒面的神经脉络正如血管般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