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地下室锈蚀的管道滴落,在水泥地上敲出空洞的回响。杨振用残缺的左手捏着手术刀,刀尖在泛黄的病历本上轻轻划过。墙上的应急灯投下幽蓝的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
"1998年7月14日,第七阶段实验记录。"他对着录音笔呢喃,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记忆覆盖成功率87%,7号载体出现排异反应..."
刀尖突然刺穿纸页,扎进木桌三毫米深。杨振的呼吸变得急促,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露出个硬币大小的疤痕——烙铁留下的数字"7"。
通风管道的铁网突然震动,几只老鼠窸窣逃窜。杨振猛地抬头,鸭舌帽阴影下的嘴角扯出狞笑。他起身时碰倒了酒精灯,火焰顺着病历本窜起,照亮了整面贴满照片的墙。
最中央是张薇倒在血泊中的特写,周围环绕着陆铭不同时期的证件照。照片之间用红线相连,线上别着便签纸:"领带结打法-右旋三圈"、"咖啡加两块方糖"、"思考时摸左耳垂"...
"五年三个月零十四天。"杨振从铁柜取出密封袋,里面躺着三枚沾血的袖扣。他戴上橡胶手套,用镊子夹起最新那枚对着灯光转动——金属内侧的"7.14"刻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窗外炸响惊雷,暴雨拍打着疗养院残破的彩窗。杨振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痰里混着黑色絮状物。他踉跄到洗手池前,镜子里映出的却是陆铭的脸。
"快了。"镜中人用陆铭的声音说道,右手抚上杨振颤抖的肩膀,"等林涛查到那批氯丙嗪的采购单..."
杨振一拳打碎镜子。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他闪电般拔枪瞄准,却只看见一页病历纸在风中打转——那是被撕掉的第13页。
临港市档案馆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林涛用袖口擦去额头的冷汗,面前摊开的《临港医学期刊》正翻到1998年6月刊。他的指尖停在某篇论文的配图上:穿白大褂的陆文渊正在给少年做脑部扫描,仪器显示屏的反射光里,助手杨振的眼镜泛着冷光。
"这篇论文发表两个月后,疗养院就发生了火灾。"秦越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但数据库显示,张薇死前一周连续调阅过所有涉及'记忆重构'的文献。"
林涛翻到下一页,瞳孔骤然收缩。论文致谢部分写着:"特别感谢7号受试者的积极配合",而署名日期是1998年7月13日——火灾前一天。
"查到了!"秦越突然提高音量,"云顶苑3栋1702的租户登记名是王建军,但指纹匹配显示——"
"杨振。"林涛合上期刊,玻璃窗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就在陆铭家隔壁单元。"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穿制服的年轻警员探头进来:"林队,鉴定科有新发现。"他递来密封袋,里面是枚沾着书店泥土的袖扣,"在张薇指甲缝里找到的纤维与这款羊毛料完全一致。"
林涛对着灯光转动袖扣,内侧的"7.14"刻痕像道丑陋的伤疤。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沈静发来的照片上,陆铭办公室窗外有个模糊的鸭舌帽轮廓。
"不是巧合。"林涛抓起车钥匙,"杨振在给我们指路。"
暴雨中的云顶苑像座漂浮的孤岛。杨振站在17楼落地窗前,望远镜的十字准星锁定在对面阳台。陆铭正在给绿植浇水,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烁。
"今天换了藏青色领带。"杨振对着录音笔低语,右手同步记录,"19:06分倒掉半杯咖啡,与昨日行为偏差12%。"
他的脚边摊开着精装相册,最新那页贴着陆铭与沈静的婚纱照。杨振用手术刀仔细裁下沈静的部分,转而贴上张薇的脸。当他用沾着松节油的棉签擦拭接缝处时,门禁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杂音。
"快递。"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说道。
杨振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无声地滑到门边,猫眼里看到个戴鸭舌帽的背影——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打扮。右手缓缓拉开抽屉,里面躺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对讲机又响了:"放在门口吧。"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杨振突然扯下门后挂钩的风衣套上,这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上百次。当他用左手别扭地系腰带时,镜中倒影忽然开口:"他知道你在这里。"
"闭嘴!"杨振一拳砸向镜子,裂纹中顿时出现十几个扭曲的陆铭。他剧烈喘息着拉开衣柜,里面整齐挂着二十套与陆铭同款的衣服,每套都别着日期标签。
手机屏幕亮起,监控画面显示有人正在撬陆铭家的门锁。杨振的嘴角抽搐起来,他抓起茶几上的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与陆铭同品牌的香烟,过滤嘴上有人工咬痕。
"该换剧本了。"他对着满墙照片举起手术刀,刀尖最终停在林涛的证件照上。
旧城区二手市场飘着霉味和油炸食品的气息。林涛蹲在摊位前,举起袖扣问道:"见过卖这种款式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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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主老刘的义眼在阳光下泛着灰白:"半个月前,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来问过。"他比划着,"左手缺根食指,说话像含着东西。"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放大后的监控截图——鸭舌帽男人推门时,左手无名指上有道细长疤痕。
"不是杨振。"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陆铭去年结案时被嫌疑人划伤过同一个位置..."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后旧书摊的镜子里,有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正拿起本《脑神经解剖学》。当林涛转身时,那人恰好抬头,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与他在PTSD闪回中见过的重叠——死去的搭档中弹前最后一刻,也是这样微微眯起左眼。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隔着水雾朦胧的玻璃窗,两人目光如刀锋相撞。鸭舌帽男人缓缓举起左手,残缺的无名指在书页上敲出七下节拍。
"杨振!"林涛撞翻书架冲出去,却只抓住飘落的书签。牛皮纸背面用血写着:"今晚八点,来看看镜子里的真相。"正面是安康疗养院的平面图,地下室位置画着鲜红的"7"。
手机在这时响起。沈静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钢琴背景音:"有人用陆铭的邮箱给我发邮件...附件是我们婚礼视频,但所有镜子里的倒影都变成了..."
"变成什么?"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沈静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在对我做割喉的手势。"
林涛抬头望向马路对面,书店橱窗的倒影中,鸭舌帽身影正举起手机拍摄。当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那个身影退入小巷,临走前对着镜头摘下口罩——镜面反射让他的脸与陆铭完美重叠。
安康疗养院的地下室比记忆中更潮湿。林涛踢开锈死的铁门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手电光束扫过墙壁,那些刻着编号的划痕旁多出了新鲜血迹。
"救救我们"的"救"字被改成了"杀"。
最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林涛持枪逼近,发现手术台上摆着台老式投影仪。当他按下开关时,泛黄的影像在墙上跳动:七个男孩排成一列,穿白大褂的陆文渊正在给7号注射药物。
"这是记忆覆盖前的最后记录。"杨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混着电流杂音,"猜猜看,现在谁是容器谁是本体?"
投影突然切换,画面里杨振对着镜子练习陆铭的签名。当他转身时,镜头捕捉到病床上的束缚带和脑电图仪。日期显示是1998年7月14日凌晨2点17分。
"火灾是场表演。"杨振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就像张薇的死亡现场——你以为的线索,都是我精心布置的舞台道具。"
林涛的耳机里突然响起秦越的惊呼:"鉴定结果出来了!张薇指甲里的皮肤组织...与陆铭的DNA吻合度只有92%,但和当年火灾现场残留的..."
一声枪响震碎黑暗。林涛翻滚到铁柜后方,子弹击中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手电筒滚到角落,照亮了地面散落的照片——全是不同角度的陆铭,每张背面都写着行为观察笔记。
"你还不明白吗?"杨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林涛颈侧,"陆铭才是那个被覆盖的7号。"
林涛肘击身后却扑了空。黑暗中响起金属碰撞声,某种液体顺着地面流淌过来。当他摸到打火机时,火光照亮了整间地下室——四面墙上的镜子碎片里,每个倒影都是不同的杨振/陆铭。
最中央的镜框用血写着:"现在,我们都是陆文渊的作品。"
暴雨中的云顶苑1702室,杨振正在给左手戴上硅胶指套。电视新闻播放着安康疗养院突发火灾的快讯,火光映亮了他刚完成的"作品"——墙上贴着林涛的照片,周围写满行为分析。
当门禁对讲机响起时,杨振用陆铭的声音应道:"哪位?"
"物业检修。"林涛的声线透过变声器传来。
杨振微笑着举起遥控器。监控画面显示门外站着穿物业制服的男人,但裤管下露出的鞋尖分明是警用战术靴。他轻轻按下某个开关,玄关的穿衣镜突然翻转,露出背后满墙的监控屏幕。
其中一个画面里,真正的陆铭正被锁在疗养院地下室的铁椅上,面前摆着台老式录音机,循环播放着:"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欢迎来到镜中世界。"杨振对着虚空举杯,杯中液体猩红如血。当他按下发送键时,沈静的手机同时收到条视频——林涛持枪闯入空屋的画面,配文是:"猜猜下一个是谁?"
窗外闪电劈落,刹那的光亮中,十七楼窗玻璃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陆铭。其中一个举起残缺的左手,另一个则摸向肋间的枪伤——那里渗出的血迹在衬衫上勾勒出数字"7"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