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道不大,但那份突如其来的郑重,让吴双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吴双侧过头,有些不解。
何清宴没有立刻回答,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压低了声音,神情是吴双从未见过的严肃。
“师弟,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们天道宗的弟子,与其他宗门都不同。”
吴双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何清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
“天道宗的传承核心,是‘修正’二字。我们的使命,便是替天行道,修正鸿蒙世界中一切走向偏离,扭曲崩坏的秩序与法则。”
吴双闻言,却也是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何清宴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带上了一丝沉重。
“这种修正之力,并非凭空而来,它需要我们不断地去履行使命,才能维持平衡。”
“如果……如果长时间不去修正那些崩坏的秩序,我们自身就会出问题。”
“什么问题?”吴双追问。
何清宴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们会陷入混乱,神魂颠倒,善恶不分。甚至……我们所修炼的修正之力,本身也会越发……诡异。”
诡异!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混沌神雷,在吴双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乱星界海深处,那座盘古神殿。
闪过了那扇沉重的青铜巨门。
闪过了门缝中涌出的,那股混杂着腐朽、怨毒、混乱、疯狂的青色气息!
那被称之为“青色锈蚀之气”的,域外诡异的力量!
诡异……
天道宗……
修正……
难道说,那足以腐蚀万物,同化一切,连父神盘古都只能选择封印放逐的恐怖存在,其源头……竟然和自己的宗门有关?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让吴双浑身的气血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他看着何清宴,发现对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她看来,这或许只是宗门一个危险的隐秘。
可对吴双而言,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吴双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能在这里暴露任何情绪,那个老家伙随时可能追来。
何清宴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迅速离开了天剑城。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去最大的传送枢纽,而是辗转了数个中小型城池,连续变换了七八次传送阵,将一切可能被追踪的痕迹尽数抹去。
数日后。
两人才终于抵达了玄天域之外,另一处名为“流云城”的城池。
这里是附近数百个城池里,拥有最大型跨界传送阵的地方。
跨界传送阵。
建立在流云城内一座被掏空的山腹之中,巨大无朋。
无数玄奥的阵纹烙印在山体岩壁之上,构成了一幅浩瀚的星图。
阵法的中央,是一座悬浮的白玉高台,其上流转的灵光,让空间都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质感。
即便是吴双,在看到这等手笔时,也不由得感叹。
想要驱动如此庞大的传送阵,每一次开启所消耗的资源,都堪称天文数字。
两人缴纳了一笔不菲的道石,换来了两块通行令牌,随着人流,登上了传送高台。
高台周围,早已有数百名修士等候在此,一个个气息渊深,显然都是准备进行长途跨界旅行的强者。
吴双和何清宴寻了个角落站定,默不作声。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那个玄天宗的长老,并没有追来。
也许是他真的被永夜之力重创,需要时间恢复。
也许是他真的以为两人会找地方躲藏,放松了警惕。
随着时间的推移,传送高台上的修士越来越多。
终于,一名负责主持阵法的虚道境老者,飞至高台中央。
“诸位,跨界传送即将开始,目的地,三千诸界中转界点‘无妄海’,请站稳扶好。”
老者话音落下,双手开始结印。
嗡——
整座山腹,都随之剧烈地震动起来。
岩壁上的阵纹亮起,天地灵气与混沌元力被抽取,汇聚于中央高台。
拉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吴双感觉身体与神魂被一股力量分解、重组。
眼前的景象变化,光带与空间碎片在视野中掠过。
这感觉比闯入空间乱流时更眩晕。
他将何清宴护在身后,盘古玄元功运转,抵御传送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眩晕感消退。
白光过后,脚下有了触感。
他们到了。
吴双睁开眼,眼前是一座传送大殿,风格与流云城不同,透着古老的气息。
他舒了一口气,神经放松下来。
然而,他准备带何清宴离开传送台时,脚步僵住了。
不只是他,传送台上的数百名修士,动作都凝固了。
一股威压笼罩了大殿。
吴双抬起头。
传送台前方,大殿出口处,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着。
他身着紫袍,须发皆白。
身影不高,却像一座神山,截断了去路。
时间仿佛静止。
那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露出一张因愤怒与贪婪而扭曲的脸。
是玄天宗外门长老。
他的眼眸越过众人,落在吴双和何清宴身上。
他脸上扯开一个笑容。
“本座,等你们很久了。”
死寂。
传送大殿内因传送产生的嘈杂消失了。
数百名修士,无论修为,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道背对着众生的紫色身影,便是一切压力的源头。
吴双的心脏,在那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半秒钟的思考。
在玄天宗长老转过身,那张扭曲的面孔映入眼帘的瞬间,吴双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一把抓住身旁何清宴的手腕,另一只手五指并拢,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对着身侧的虚空,狠狠一划!
嗤啦!
一道漆黑的裂痕,凭空出现。
“走!”
吴双低吼一声,体内刚刚恢复一丝的盘古玄元功被压榨到了极致,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何清宴,一头扎进了那狂暴的空间乱流之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从看到人,到撕裂空间逃遁,前后不过一息。
传送台上,其他修士甚至还没从那股恐怖的威压中回过神来。
大殿出口处,玄天宗长老那张布满森然笑意的脸,微微一滞。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只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蝼蚁,反应竟会如此果决。
“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那双寂灭的眼眸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掠过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没有急着去追。
只是缓缓抬起脚,对着身前的虚空,轻轻一踏。
嗡。
他脚下的空间,如水面般荡开一圈涟漪,而他的身影,便随着那涟-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
狂暴,混乱,撕扯。
空间乱流之中,吴双将何清宴护在身后,以自己的强横肉躯,硬生生顶着足以绞杀虚道境强者的空间碎片冲刷。
“吴双!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何清宴从变故中惊醒,她的声音在能量风暴中失真。
“一个疯子!”
吴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抵御乱流,辨别方向,寻找下一个空间节点,心神消耗。
“我们得罪了他?”何清宴追问。
“他看上了我身上一样东西,想杀人夺宝。”
吴双解释着,拉着她,从一处空间壁垒中穿出。
光影变换,两人出现在一片山脉上空。
不等他们喘息。
头顶之上,空间荡漾。
那道紫色身影再次出现。
他姿态未变,俯视着两人,脸上挂着笑容。
“跑啊。”
“怎么不跑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何清宴一颤,神魂刺痛。
无间神魔!
绝对是无间神魔!
何清宴脸色煞白,她明白了吴双为何要逃命。
吴双没有说话,脸色阴沉。
他再次撕开空间,拉着何清宴遁入其中。
一次。
两次。
三次。
两人在这片“无妄海”内,进行着空间跳跃。
从山脉到大泽,又到了一座国度的上空。
每一次他们现身,那道紫色身影便会出现在不远处。
他不攻击,也不靠近。
就那么缀着,像猎人欣赏猎物挣扎,看着他们陷入绝望。
何清宴的心往下沉。
她能感觉到,吴双的气息在每一次撕裂空间后,都虚浮一分。
他本就有伤,如此消耗,撑不了多久。
“吴双,别管我了,你自己走!”何清宴传音道。
她知道自己是累赘。
“闭嘴。”
吴双的回应很直接。
他再次找到一个空间节点,手掌划向虚空时,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嗤——
空间壁垒上留下一道白痕,并未被撕裂。
吴双的瞳孔一缩。
他加大了力道,神魔二力灌注于指尖。
“给我开!”
嗤啦!
空间被撕开一道裂缝。
两人钻了进去。
可吴双的心已经凉了。
他察觉到,这片天地的空间法则正在变“坚固”、变“沉重”。
像有股力量,在将空间“凝固”。
当他们第十次从空间乱流中冲出时,来到了一片海洋之上。
吴双喘着粗气,脸色发白,体内法力见底。
这一次,那玄天宗长老的身影与他们同时出现。
“怎么了?”
“力气用完了?”
他语气轻松,像在聊天。
吴双没有理会,默默调动体内最后的力量,准备尝试。
何清宴看着他,眼中闪过决绝。
她手伸向心脏位置,那里藏着天道宗的底牌。
吴双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
他吸一口气,将所有力量汇聚于右手,对着身前的空间,再次划下!
然而,撕裂声没有传来。
他的手指划过虚空,像划在神铁上,发出“铿”的一声,溅起火星。
空间,纹丝不动。
吴双的动作僵住了。
他不信邪,再次发力。
铿!
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海面上清晰可闻。
吴双的手指,像是划在一块看不见的神金之上,非但没能撕开空间,反而被一股强横的反震之力弹回,指尖传来一阵麻痹的痛感。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身后的何清宴,一颗心在瞬间沉入了无尽的冰洋。
跑不掉了。
这片天地,真的变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笼。
“没用的。”
何清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绝望,她看着吴双依旧想要尝试的背影,缓缓开口。
“这里是无妄海。”
“三千诸界的中转界点之一。”
“为了维持界点自身的稳定,不被狂暴的界脉乱流撕碎,整个无妄海都被一座上古大能布下的‘定界神禁’所笼罩。”
她的语速很快,将自己从宗门古籍中看到的情报全盘托出。
“这座神禁,平时不会显现,可一旦有人在此地强行撕裂空间,神禁便会被触动。”
“撕裂的次数越多,空间被撕裂的程度越严重,神禁的反制之力就会越强,直到最后……将整片空间彻底凝固,坚不可摧。”
何清宴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他是故意把我们逼到这里的。”
吴双没有回头,但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好算计。
真是好算计!
他瞬间想通了一切。
为何这老家伙在葬神海不惜屠戮同门,也要掩盖消息?
为何他能如此精准地在传送的终点堵住自己?
为何他像猫捉老鼠一样,一路驱赶,却不急着下杀手?
原来,从一开始,这老东西的目标就不仅仅是自己身上的宝物。
他也是在借自己的手,“逃”出玄天宗的掌控!
在玄天域内动手,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尤其是在他亲手屠杀了上百名同门之后,一旦宗门高层彻查,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可是在这无妄海就不同了。
这里鱼龙混杂,不属于任何宗门的势力范围。
只要在这里杀了自己,夺走宝物,再毁尸灭迹,他便可以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带着一件永恒道宝和一门永恒大术,他甚至不用再回玄天宗,找个地方躲起来参悟,将来问鼎永恒之境都并非虚言!
“呵呵……”
玄天宗长老的轻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身影一晃,便从百丈之外,出现在两人面前,彻底截断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他欣赏着吴双脸上那由震惊转为阴沉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上,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残忍。
“看来,你都想明白了。”
“没错,本座不仅要你身上的至宝,还要多谢你,帮本座找到了一个脱离宗门桎梏的绝佳理由。”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之中,那灰白色的寂灭道韵缓缓流转。
“现在,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吗?”
“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威压如山,倾泻而下。
何清宴在这股威压下,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不得不运起全身法力来抵抗,神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预想中吴双的绝望或者愤怒,都没有出现。
吴双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不再去看那被彻底封死的空间,而是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无间神魔。
他脸上所有的慌乱、震惊、阴沉,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古井无波的漠然。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尊可以随意拿捏他生死的恐怖存在,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跑了?”
玄天宗长老眉头微挑,对吴双的反应有些意外。
“准备束手就擒,换一个痛快的死法?”
吴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身旁摇摇欲坠的何清宴,轻轻向后推了推。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玄天宗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找死!”
他彻底失去了戏耍的兴致,眼中的杀机再无掩饰。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座就先废了你的四肢,打碎你的道基,再一寸寸地炮制你的神魂!”
“本座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硬!”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天宗长老那只干枯的手掌,便已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残影,朝着吴双的天灵盖抓来。
没有风,没有声。
那只手掌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只留下一道不断延伸的,代表着“终结”的轨迹。
何清宴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股力量冻结,下意识便要催动天道宗的秘法。
可吴双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将何清宴完全护在了身后。
同时,他那颗沉寂的心脏,猛地一跳。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道韵,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力之大道的霸道,也不是神魔二力的混沌。
而是一种生机勃勃,代表着万物初始,生命轮回的翠绿光华。
大道权柄,生之大道!
吴双五指张开,掌心向前,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道韵,在他身前化作了一面翠绿色的光盾。
然而,这面足以让枯木逢春,死境复苏的光盾,在接触到那只灰白色手掌的刹那。
嗤——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探入了雪堆。
翠绿色的光盾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被那股寂灭道韵瞬间洞穿,消融,瓦解。
长老的手掌余势不减,印在了吴双的胸膛。
砰!
吴双整个人如同被一座太古神山正面撞中,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在海面上犁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最终狠狠砸进了远方一座孤岛的山体之中。
“不堪一击。”
玄天宗长老收回手,甚至没有看吴双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何清宴身上。
“现在,轮到你了。”
何清宴脸色煞白,她看着那座被吴双撞得濒临崩塌的岛屿,又看了看眼前那仿佛主宰一切生死的无间神魔,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差距太大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她将手按向自己的心口,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可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那座崩裂的岛屿,骤然炸开!
一道周身燃烧着青铜神焰的身影,从乱石之中冲天而起,虽然胸口塌陷,气息虚浮,但那股战意,却不减反增。
“你的对手,是我。”
吴双沙哑的声音,在海天之间回荡。
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左手虚握,那柄古朴的开天神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落入他的掌心。
“哦?”
玄天宗长老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吴双,脸上浮现出几分玩味。
“还没死?生命力倒是顽强。”
“不过,你以为凭着一把破剑,就能改变什么吗?”
吴双没有回答。
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处的权柄再次跳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大道。
锋锐无匹的金之道韵,厚重无垠的土之道韵,狂暴炽烈的火之道韵,绵延不绝的水之道韵……
足足十多种截然不同的大道权柄之力,被他强行从体内压榨出来,疯狂地灌注进手中的开天神剑之中!
嗡嗡嗡——
开天神剑的剑身剧烈地震颤起来,那古朴的青铜剑身上,一时间竟然浮现出五光十色的斑斓光彩。
各种相互冲突,彼此排斥的大道之力,在剑身之内疯狂冲撞,形成了一股毁灭性的能量风暴。
这已经不是在御剑,而是在引爆一颗由纯粹大道法则构成的炸弹!
何清宴看得心惊肉跳,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疯狂地使用力量。
“去!”
吴双低吼一声,手臂上的肌肉根根贲起,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柄濒临失控的神剑,朝着玄天宗长老投掷了出去!
开天神剑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混沌流光,所过之处,连被“定界神禁”加固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划出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
面对这足以威胁到寻常虚道境强者的一击,玄天宗长老脸上的玩味,终于收敛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厌烦。
“花里胡哨。”
他轻声吐出四个字,而后,再次抬起了右手。
依旧是那根食指。
他对着那道混沌流光,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能量对冲的爆炸。
长老的指尖,仿佛是一个绝对的“无”。
当那柄承载着十多种狂暴大道之力的开天神剑,撞上那根手指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在何清宴骇然的注视下。
神剑之上,那五光十色的斑斓光华,如同被戳破的泡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紧接着,是那古朴的青铜剑身,从剑尖开始,一寸寸地,化作了最原始的飞灰。
最后,那股足以毁灭星辰的能量风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噗!
吴双如遭重击,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本就虚浮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开天神剑与他心神相连,神剑被毁,他的本源也受到了重创。
“现在,你还有什么把戏?”
玄天宗长老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吴双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张扭曲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吴双拄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体内的神魔二力已经彻底干涸,连站立都变得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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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
彻彻底底的惨败。
从头到尾,对方甚至没有动用过真正的力量,仅仅是用一根手指,就将他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底牌,碾得粉碎。
“不……不能放弃……”
何清宴看着吴-双那摇摇欲坠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呵呵……”
一阵低沉的,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笑声,忽然响起。
是吴双。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笑什么?”
玄天宗长老眉头一皱,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眼神,那不该是蝼蚁在面对死亡时该有的眼神。
吴双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看着长老,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容。
“无间神魔……”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两人的耳中。
“就这?”
话音未落。
一股青色气息从吴双体内升起,非神非魔。
玄天宗长老看到那抹青色,瞳孔收缩。
“这……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用的是什么力量!”
吴双没有回答。
他抬起右手,一缕青雾在指尖凝聚。
那雾气蠕动,封锁空间的“定界神禁”随之泛起涟漪,并被腐蚀。
吴双看着指尖的力量,笑了。
他抬眼看向玄天宗长老:“现在,你还觉得有趣吗?”
吴双的话在海面传开。
有趣?
玄天宗长老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颤抖。
那是什么?
不是法则,不是神通,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那是一种“错误”,会污染、扭曲此世的规则。
身为无间神魔,他能感知到青雾对这个世界的恶意与饥饿。
“邪魔外道!”
惊骇转为怒火。
“竟敢在本座面前,用这种东西!”
玄天宗长老怒吼,展开“道域”。
一个灰白世界降临,罩向吴双。
道域之内,万法不存。
他要将吴双和那缕青雾一起抹除。
何清宴感到神魂被冻结,思维停滞。
吴双却没动。
他抬起那只缠绕青雾的手,迎向灰白道域。
他已没有法力,神魔之躯也接近崩溃。
他不需要抵挡。
他要做的,只是打开笼门。
嗤——
青雾与灰白道域接触。
没有声响。
青雾攀上道域的边缘,开始吞食。
玄天宗长老的寂灭道韵接触到青雾,没有将其抹除,反而成了它的养料。
灰白道域的边缘出现了青色的锈迹。
锈迹蔓延,所过之处,寂灭之力被扭曲,变成了青色。
“啊——!”
玄天宗长老惨叫。
痛苦不来自肉身,来自他的大道。
他发现,自己正失去对道域的控制。他的一部分“道”,正在被吃掉。
“这是什么妖法!滚开!”
他催动本源,试图驱逐那青色。
结果,他灌注的寂灭之力越多,青色蔓延得越快。
片刻后,他十分之一的寂灭道域,变成了青斑。
更让他恐惧的是,那片青色区域调转方向,开始冲击他道域的核心。
他感觉自己的“道”背叛了自己。
“呵呵……呵呵呵……”
笑声从吴双喉咙里发出。
动用这股力量时,混乱的念头也冲入他的神魂。
有声音在他耳边呓语,诱惑他放弃抵抗,与这力量融合,去吞噬一切。
他的意识随时会崩溃。
左眼的青铜光辉与右眼的灰白深渊闪烁,维持着他的神智。
一股力量通过青雾,从玄天宗长老的道域中,倒灌进吴双体内。
那是被同化后的寂灭之力。他干涸的经脉被修复,濒临崩溃的神魔之躯伤势愈合,力量随之增长。
这不是以战养战。
这是在吞噬神魔。
“疯子!你是个疯子!”
玄天宗长老的声音变了调。他明白了,对方不是在斗法,而是在进食。
他这尊无间神魔,是对方的食物。
何清宴愣住了。她看着吴双身上的青雾,看着玄天宗长老不断败退的道域,一个词汇出现在她脑海。
诡异。
师尊告诫过她,天道宗的“修正”之力一旦失控,就会变成“诡异”。
修正万物者,最终会被万物修正。
其结果,是化身为吞噬秩序、腐蚀法则的怪物。
难道吴双现在……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灌下。
“断!”
玄天宗长老咆哮一声。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
轰!
他引爆了被侵蚀的道域。青色能量与灰白洪流对冲,形成黑洞,炸碎了空间。
玄天宗长老借着推力化作流光遁去。他燃烧神魔本源,只为远离这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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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
吴双的异瞳锁定了那道流光。他张开嘴,对着能量核心一吸。
呼——
能量风暴被他吞入腹中。他的胸膛鼓起,身上青筋虬结,皮肤浮现出青色纹路。
“嗝!”
吴双打了个饱嗝,一股青烟从他口中喷出,将虚空腐蚀出一个洞。
他耗尽的法力在吞噬能量后,恢复到了巅峰之上。
“老狗!”
吴双发出一声咆哮,身形一晃就要追上去。
他只有一个念头:吞了那个老家伙。将他的一切,化为自己的养料。
“吴双!”
何清宴的哭喊从身后传来。这声音让吴双的动作一顿。
他回过头。
何清宴正朝他飞来,满脸泪痕,眼中是担忧与恐惧。
“别……过来……”
吴双挤出两个字。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被青色雾气包裹,蠕动着,仿佛要长出什么东西。
他体内的盘古玄元功在运转,只能压制住这股力量。
他快到极限了。
何清宴没有停下,冲到吴双面前,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
“吴双,你醒醒!你看看我!”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吴双时,吴双手臂上的青色雾气化作一条触手,朝何清宴的手腕咬去。
那条触手,在何清宴的瞳孔中放大。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神魂冻结。
但她没有后退。
她看着吴双的脸,看着他那双在青铜与灰白之间挣扎的异瞳。
她不能退。
吴双的脑海一片混沌。
呓语汇聚成海洋,要将他的意识淹没。
他感觉到饥饿,一种要将眼前的“食物”吞噬的冲动。
他要吃了她。
这个念头,清晰而恐怖。
“不……”
吴双的神魂在怒吼,在咆哮,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
那条由诡异之力凝聚的青色触手,已经来到了何清宴的手腕前,狰狞的口器眼看就要咬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圈柔和的,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青光,忽然从何清宴的胸前绽放。
光芒不刺眼,带着修正万物的韵味。
青色触手接触光芒的瞬间,僵住了。
它未被摧毁或击退,那股气焰以可见的速度消退、平息。
触手散去,化作雾气,顺着吴双的手臂流回体内。
吴双身上的青筋和纹路随之隐去。
他眼中的神色褪去,只剩下疲惫。
扑通。
吴双支撑不住,半跪在海面上喘息。
他浑身是冷汗,抬起头看着何清宴,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脑中空白。
“师姐……”他声音沙哑,“是你做的?”
何清宴也很震惊,她茫然地摇头。
“不是我……我的青天诀没有这种能力。”
她说着,看向光芒的源头。
吴双也跟着看去。
何清宴胸前的木牌正散发余温,“天道”二字熄灭了最后的光。
吴双心脏一抽,盯着木牌,呼吸变重。
天道宗的信物。
他之前没在意过。
现在,这木牌竟能镇压,甚至“修正”诡异之力。
他的认知被颠覆了。
不是说诡异只能被放逐吗?不是说这种力量腐蚀万物吗?为何在这木牌面前,它被压制了?
“修正……”
吴双想起了何清宴的话。
天道宗的传承核心是“修正”,修正崩坏的秩序。
而诡异之力代表毁灭。
原来,天道宗的传承克制诡异之力。
想通这点,吴双感到一阵冲击,这并非源于虚弱。
他看着何清宴和她手中的木牌,眼神变了。
她自己似乎都不知道这令牌的价值。
何清宴被他看得不自在,握着木牌说:“好像……是师尊留下的令牌救了你。”
吴双没说话,从海面站起,走向她。
何清宴有些紧张,退了半步。
“你……你想干嘛?”
吴双不答,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向她手中的木牌,眼神里是探究。
何清宴犹豫片刻,还是将木牌递了过去。
吴双吸了口气,用指尖触碰木牌。
入手温润。
指尖接触木牌的刹那,变故发生。
木牌上“天道”二字爆出青光。
光束不具攻击性,只蕴含着一种让万物归正的“理”。
光束从吴双指尖进入,射向他心脏深处。
那里是大道权柄的所在,是大道碑碎片的根源。
嗡——
修正之力触碰到大道碑碎片的刹那,吴双神魂一震。
他感觉心脏被托住。那枚大道碑碎片发出嗡鸣,没有抗拒,反而吸收着修正之力。
吴双能“看”到,心脏中的碎片,其上权柄的滞涩被理顺。
各种权柄之力不再是拼凑,而是在一种秩序下开始协调。
同时,木牌也发生异变,“天道”二字的笔画都亮起光,道韵弥漫开来。
何清宴手中的木牌,与吴双心脏中的大道碑碎片,通过青光建立了联系。
吴双感觉,这木牌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他的大道权柄,也找到了另一半。
然而,这景象持续不到三息。
光芒来去很快。
最后一缕修正之力被吸收,青光消散。
何清宴手中的木牌也敛去光华,恢复原样。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吴双清楚,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低下头,内视己身。心脏中的大道权柄运转再无滞涩。
他感觉到,自己与木牌之间多了一丝感应。
“吴双,你……你没事吧?”
何清宴的声音将他唤醒,她看着吴双,又看了看手中的木牌,神情不解。
吴双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从何清宴那里接过木牌。
入手感觉和之前一样,就是一块木头。
他尝试注入法力,结果如泥牛入海,没有反应。
“奇怪……”
吴双皱眉,摩挲着木牌上“天道”二字。
刚刚发生的事,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脑中闪过线索。
大道碑碎片,是侵蚀世界的工具,是与世界大道相悖的“毒瘤”。
而“诡异”之力,是连神明都只能封印的力量,是腐蚀一切的灾祸。
按理说,这两样东西,都是世界的天敌。
可天道宗的信物,这块“天道”令牌,却能镇压“诡异”,还能与“大道碑碎片”共鸣,甚至……补全它?
修正之力,修正了代表“扭曲”的大道碑碎片。
这似乎说得通。
可为何,它又能镇压那代表“混乱”的诡异之力?
这其中,必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师姐。”吴双抬起头,注视着何清宴,“这令牌,除了是宗门信物,师尊还跟你说过它别的用处吗?”
何清宴被问得一愣,她回想片刻,而后茫然地摇头。
“没有啊。”
“师尊把它交给我时,就说这是天道宗大师姐的身份象征,见此令如见宗主,没说别的用处。”
她看着吴双凝重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
“这东西……是不是很厉害的宝贝?”
吴双扯了扯嘴角,把令牌塞回她手里。
“何止是厉害。”
这玩意儿的价值,恐怕已经无法用鸿蒙世界的灵宝品阶来衡量了。
它牵扯到的,是关于“诡异”与“天道”的本源之秘。
想到这里,吴双的心头又是一沉。
那个玄天宗的长老,虽然被他用诡异之力惊退,甚至自斩了一部分道域,狼狈而逃,但绝对没有死。
一个无间神魔的生命力,远超想象。
而对方,也已经看到了自己动用诡异之力的一幕。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自己恐怕会立刻成为整个鸿蒙世界的公敌。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恢复伤势,并搞清楚天道宗的秘密。
吴双的思路清晰起来。
何清宴看着吴双的脸色,虽不清楚缘由,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环顾这片大战后的海域,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老家伙,还会追来吗?”
“他会。”吴双回答,“不过不是现在。”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他被那股力量吓到了,又自斩道域,本源受创,现在肯定找地方躲起来疗伤。”
“而且,他不敢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一个掌握了禁忌之力的虚道境,这消息一旦暴露,引来的就不止一个无间神魔,而是鸿蒙世界各大势力的窥探。
到时候,永恒道宝和永恒大术,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所以,在他伤势恢复并找到克制那股青色雾气的办法前,那个老家伙只会比他们藏得更深。
这是他们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切,吴双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何清宴,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这位师姐,实力平平,运气却好,成了天道宗的传人,身上还带着能镇压那股力量的宝物。
而自己,正需要弄清楚这股力量的根源。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不再迟疑,看着何清宴,神情严肃。
“师姐。”
“嗯?”
何清宴应了一声。
“天道宗……除了你和师尊,还有其他据点,或者传承之地吗?”
何清宴被吴双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血色褪尽,浮现出窘迫。
“这个嘛……”
她支吾着,视线飘忽,就是不看吴双。
“有还是没有?”吴双追问,他现在没时间绕弯子。
“有……应该是有的吧。”何清宴的声音很小,没有底气。
吴双眉头一拧。
什么叫“应该是有的吧”?
看到吴双怀疑的眼神,何清宴连忙解释。
“天道宗传承已久,过去也曾辉煌!在诸界留下据点或者传承地,也很正常吧?”
她挺了挺胸,想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吴双面无表情。
“所以,在什么地方?”
“我……我找找。”
何清宴气势全无,在自己的储物法宝里翻找起来。
哗啦啦——
一堆杂物被她倒了出来,悬浮在空中。
有吃剩的灵果、几件裙子、一本情诗集,甚至还有一只沉睡的灵宠小猪。
吴双的眼角抽了抽。
他怀疑,天道宗的没落,眼前这位师姐要负一半责任。
“哎呀,别急,我记得师尊给过我一本名录的。”
何清宴在杂物里翻了半天,终于,从最底下摸出了一本……书卷。
那书卷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种兽皮制成,边缘卷曲,封皮满是污渍,看不清颜色。
一股霉味,从书卷上传来。
何清宴捧着这本旧书卷,吹去上面的灰尘,而后翻了开来。
书页泛黄,字迹模糊,多处被虫蛀出孔洞。
她一边翻,一边用手指沾着口水,辨认着上面的古字。
“唔……这个,是北冥玄界的,早就被灭了……”
“这个……在虚无通道,好像也塌了……”
“哎?这个好像还在!”
何清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书页上一个地名,抬起头。
“找到了!在沧澜界!我们天道宗在沧澜界,有一处‘观星台’!”
吴双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两个“沧澜”古字,其中一个被蛀掉了一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确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把这书撕掉的冲动。
现在,他没得选。
“好,就去沧澜界。”吴双拍板决定。
“怎么去?”何清宴收起那书卷,又犯了难,“无妄海的传送阵,我们肯定不能用了。”
那个老家伙虽然走了,但保不准在传送大殿留下了什么后手。
“无妄海作为中转界点,连接众多世界,不可能只有一个传送枢纽。”
吴双的思路清晰。
“肯定有其他更隐蔽的,或者私建的界门,我们去找那种。”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这片海域。
……
就在吴双和何清宴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先前立足的虚空,忽然泛起涟漪。
玄天宗长老的身影,从涟漪中浮现。
他的脸色苍白,紫袍黯淡,嘴角还挂着血迹。
自斩道域,对他而言,也是本源重创。
他看着空荡的海面,脸上满是怨毒。
“诡异……竟然是传说中,连神魔都忌惮的力量……”
他低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想不通。
一个须弥神魔境的蝼蚁,怎么可能掌握那种力量?
但旋即,恐惧就被贪婪所取代。
道宝,大术,再加上这股力量!
若是能将这三者全部弄到手……
他不敢再想下去,整个神魂都因为这个念头而战栗。
他闭上眼,感应了片刻。
随后,他脸上再次扯出一个笑容。
“想跑?”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他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缕灰白气息,正在与另一缕青色气息相互纠缠,指向某个方向。
那是他在最后关头,以本源为代价,在那小子身上留下的一道“寂灭死印”。
这本是追踪的后手,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沾染上了一丝那青色气息。
虽然这让他清除印记变得麻烦,但也让这道印记,变得极为隐蔽和牢固。
除非那小子能立刻将死印的力量驱除,否则,无论他跑到哪里,都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跑吧,尽情地跑吧。”
“最好,是跑到你们的老巢去。”
玄天宗长老发出一阵笑声,身影一晃,再次融入虚空,缀了上去。
“正好,让本座将你们……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