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城头的军令,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兕国。
子昭并未立刻挥师东进,那双融合了碧落与黯辰之力的眼眸,此刻正凝视着巨大的沙盘,他的指尖,落在奎阳大军仓皇东撤的必经之路——虞国境内的“落鹰涧”。
“落鹰涧,两山夹一谷,地势险绝。”
子昭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带着冰冷的算计,
“奎阳急于回救宛丘,必走此捷径。楼兰之围既解,传令玄羿,借甘盘兵力,率五千楼兰轻骑,携带十日干粮,即刻南下,星夜兼程,务必于五日之内抢占落鹰涧西侧高地!扼住咽喉,多备滚木礌石,无需死战,只需将其拖住三日!”
“拖住三日?”帐下大将有一些不解。
子昭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弧度:
“三日,足够狗娃子在宛丘,把那片天彻底捅破,让奎阳方寸大乱!也足够……”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着,立于角落的卫草儿,“草儿姑娘,听闻你新制了一批‘归息散’?”
卫草儿枯槁的身形微动,抬起眼来,目光已无往日的怨毒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专注。
她取出一只不起眼的陶瓶:“‘归息散’,无色无味,遇水则融。非毒,却可大幅延缓气血运行,令人昏沉乏力,内力迟滞,药效约六个时辰。此药需以内力或巫力为引,化入水源或随风播撒,方有效用。一瓶……可覆百丈方圆。”
这是她摒弃怨恨、重拾药道后的新作,第一次用于战场。
“好!”子昭的眼中精光一闪,“将此药连同用法,速速传给玄羿!命其待奎阳大军半数入谷,疲惫不堪、就地取水造饭之时,以巫力化开‘归息散’,顺风播撒!我要他奎阳的大军,在落鹰涧里,好好‘歇息’三日!”
帐内的诸将无不凛然。
此计狠辣!不费一兵一卒,却能让数万虞军精锐,暂时瘫痪于险地!
卫草儿这“药婆”的加入,一瞬间让商武丁的战术,多了一层无形的杀机。
“至于宛丘……”子昭的目光变得幽深:
“狗娃子这一把尖刀捅进去容易,抽身却难。奎阳虽退,城中必有死忠与蓝刀会余孽反扑。传令泥父与‘影针’,务必坚守待援,制造更大的混乱,同时……”
他看向沙盘上虞国另一处重镇,
“放出消息,就说我商国大军主力,已借道卫国,直扑虞国陪都‘下邳’!虚张声势,令宛丘守军,不敢倾巢而出围剿狗娃子,更要让那可能的‘蓝刀会’暗棋,首尾难顾!”
“诺!”传令官领命飞奔而出。
鹿台深处,一方引天然地热而成的温泉汤池,氤氲着白雾。
子妍浸在温热的泉水中,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背上,旧伤的隐痛,在热力与药力作用下,舒缓不少。
子昭只着素白中衣,坐在池边光滑的青石上,手掌贴在她的后心,精纯圆融的暗辰之力,混合着温泉的热流,缓缓地注入她受损的经脉,如同最熨帖的熨斗,抚平着她身上的细微的裂痕。
没有旖旎的温存,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池水倒映着跳跃的烛火,也映出两人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落鹰涧的网已经布下,奎阳这一头困兽,插翅也难飞了。”子昭的声音低沉,带着掌控局面的从容,“玄羿的轻骑,卫草儿的药,足以让他喝一壶。”
子妍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的力量,在子昭的引导下流畅运转,她轻声道:
“王上算无遗策。只是狗娃子那边……宛丘终究是龙潭虎穴。奎阳虽走,蓝四刀那条老狐狸的尾巴,未必就真的断了。”
“所以孤要再给他加一把火。”
子昭的指尖,在她肩胛骨一处淤塞的穴位上微微地用力,引来子妍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下邳的虚兵,足以让宛丘的蛇鼠疑神疑鬼。狗娃子和泥父,非是莽夫,更兼‘影针’如影随形,当可周旋。孤只担心……”
他顿了一顿,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蓝四刀如若真在宛丘留有后手,那必是极其阴毒、玉石俱焚之策。”
子妍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光透过水汽,与子昭深邃的目光相遇。
她反手握住他覆在自己后心的手,指尖微凉:
“王上放心。狗娃子血脉奇特,寻常毒物邪术难侵。泥父所有的‘听骨’之能,可察微末。‘影针’更是紫儿的心血,专克鬼蜮伎俩。纵有惊险,也必能化险为夷。”
她顿了一顿,唇角扬起一丝清浅却锋利的弧度,“待王上踏破兕国,剿灭蓝刀会余党,凯旋之日……”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池边石台上,那一柄冰冷的玄钺,指尖划过北斗七星纹路,声音清越而坚定:
“我这玄钺虽未饮敌血,却正好用来——为王上开一坛最烈的庆功酒!”
“庆功酒……”子昭低声重复,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灼的光华。
这并非寻常的闺房情话,而是权力巅峰上的伴侣之间,最郑重的承诺与盟誓!
玄钺不饮血,可饮庆功酒——
她将与他共享胜利的荣光,在扫清所有障碍之后!这份并肩而立、心意相通的默契,比任何柔情蜜语,都更能动人心魄。
他猛地收紧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
力量交融带来的暖流,在两人的心脏之间,激情地奔涌。
“好!那一日,孤与妇好,共饮此觞!”
宛丘城内,火光未熄,混乱仍在持续,却已从最初的全面崩溃转为局部的、激烈的巷战与清剿。
狗娃子褪去了兽化形态,幽绿的鳞片隐入皮肤,只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缓缓愈合。
他如同磐石一般,据守在原先的虞国西城守备府,这里已被改造成临时的堡垒。
泽遗族战士浑身浴血,依托着府墙和“影针”布下的机关陷阱,一次次打退了城中残存虞军,和不明身份死士的反扑。
“他娘的!这帮杂碎,杀不完吗?”
泥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一具穿着虞军服饰、但袖口绣着残月标记的尸体,踹下墙头。
蓝刀会的影子,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