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旌旗招展，春风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申珺裹紧姜雁特意赐给她的狐裘，仍觉得寒意刺骨。她站在女眷区域的边缘，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远处高台上那一抹绛红身影——姜雁正陪在皇帝身侧，为即将开始的春猎大典做准备。
"听说那就是长公主新收的女门客？"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瘦得像根竹竿，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有什么本事？"
"嘘，小点声。听说她在御史府灭门前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申珺充耳不闻，专注观察着场中局势。太子姜玧与五皇子姜琮各自带着亲信分列皇帝左右，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暗流涌动。她的目光扫过太子身后那个身着靛蓝锦袍的年轻男子——兵部尚书赵汝成的独子赵昱，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女眷区。
"申姑娘。"青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殿下让我告诉您，待会儿大典结束后，皇上可能会召您上前问话。"
申珺微微点头："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子门人刚刚与北境来的参将密谈，内容不详。"青霜压低声音，"还有，五皇子派人往殿下的酒壶里加了东西，已经换掉了。"
申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继续盯着太子与北境将领的接触。至于五皇子......"她唇角微扬，"告诉殿下，将计就计。"
青霜领命而去。申珺轻咳几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含了一片药草在舌下。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暂时压住了喉间的痒意。
号角长鸣，大典开始。皇帝在众臣簇拥下发表了简短的春祷，随后宣布春猎开始。按照惯例，皇子王孙们需先行射猎，以猎物多寡论赏。
"皇兄，"五皇子姜琮忽然出列，"儿臣听闻雁皇姐近日箭术精进，不如请皇姐一同参与首猎？"
场中一静。长公主虽得皇帝宠爱，但参与男子狩猎活动仍属逾矩。申珺眯起眼睛——这是五皇子的试探，若姜雁拒绝，便显得怯懦；若接受，又难免落人口实。
姜雁不慌不忙地起身："五弟说笑了。本宫那点微末技艺，怎敢在父皇和各位兄弟面前献丑？"她转向皇帝，"不过父皇若想看，儿臣倒愿一试。"
皇帝抚须微笑："准了。雁儿近来确实勤勉，朕也想看看你的长进。"
太子姜玧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笑道："既如此，不如添些彩头？今日首猎最佳者，可获儿臣珍藏的西域夜明珠一对。"
"好！"皇帝龙颜大悦，"就这么定了！"
申珺看到姜雁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向自己投来询问的一瞥。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右手在胸前做了个特殊的手势——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表示"计划可行"。
狩猎队伍出发后，申珺被宫女引至一座临时搭建的帷帐内。帐中备有热茶和点心，显然是姜雁特意安排的。她刚坐下，帐外就传来一阵嘈杂。
"本公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人物能让长公主破例收为门客！"一个跋扈的男声由远及近。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赵昱带着几个纨绔子弟闯了进来。申珺端坐不动，只是抬眸冷冷地看向来人。
赵昱一愣，显然没想到面对的是如此冰冷的目光。但他很快恢复傲慢："哟，竟然是个病秧子。长公主该不会是收你来冲喜的吧？"
身后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申珺面色不变，只是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
"赵公子擅闯女眷帷帐，不知兵部尚书可知晓？"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针。
赵昱脸色一变："少拿我父亲压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孤女！"
申珺眼中寒光一闪，却忽然咳嗽起来，单薄肩膀不住颤抖。赵昱得意洋洋地正要继续羞辱，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呵斥：
"放肆！"
姜雁不知何时已站在帐外，手中还握着弓箭，绛红骑装上沾着些许草屑，显然是匆匆赶回。她面若冰霜，身后跟着的侍卫立刻将赵昱等人团团围住。
"赵公子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人都敢动？"姜雁声音不大，却让赵昱瞬间白了脸。
"殿、殿下误会了，"赵昱结结巴巴地解释，"下官只是好奇申姑娘的才学，特来请教......"
"是吗？"姜雁冷笑，"那本宫倒要问问赵尚书，兵部何时改行做学问了？"
赵昱汗如雨下，连连告罪。姜雁厌恶地摆摆手："滚吧。再让本宫看见你靠近申珺，小心你的腿。"
待赵昱等人屁滚尿流地逃走，姜雁才转向申珺，眼中怒意化为关切："你没事吧？"
申珺摇头，轻声道："殿下不该为我得罪兵部尚书。"
"哼，赵汝成算什么东西。"姜雁不屑道，随即压低声音，"狩猎有变。太子在林中埋伏了人，想嫁祸五弟伤我。"
申珺瞳孔微缩："猎物如何？"
"我只猎了两只野兔，做做样子。"姜雁皱眉，"太子猎了一头鹿，五弟猎了狐狸。但真正的较量在后面——皇上临时决定，要我们各自带领一队侍卫，进行围猎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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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申珺预料中的发展。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按此行事。殿下务必小心太子右侧第三个侍卫，那人箭术超群，可能是暗棋。"
姜雁接过纸条，快速浏览后放入怀中："你这边我也安排了人保护。赵昱那厮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申珺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他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
姜雁挑眉，但时间紧迫不容多问，只得匆匆离去。
申珺目送姜雁走远，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粒不起眼的褐色种子。她将种子碾碎成粉，撒在赵昱刚才碰过的茶杯边缘。
"青霜。"她轻声唤道。
黑衣女子如幽灵般出现："申姑娘有何吩咐？"
"把这个茶杯送到赵昱的随从手中，就说他家公子落下的。"申珺递过茶杯，"记住，一定要让太子的人看见。"
青霜会意，悄然离去。
申珺重新坐回案前，取出一本随身携带的诗集，安静阅读，仿佛刚才的纷扰从未发生。不到半个时辰，帐外突然骚动起来。她唇角微勾，继续低头看书。
"申姑娘！"一个侍女慌张跑进来，"出事了！赵公子在众人面前突然失禁，丑态百出！太子震怒，命人将他拖下去了！"
申珺抬头，一脸惊讶："竟有这等事？赵公子想必是吃坏了肚子。"
她低头继续看书，无人看见她眼中闪过的冷意。那褐色种子来自南疆，名唤"失颜草"，接触皮肤后会令人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赵昱掀帘时碰了茶杯，药粉早已沾在他手上。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狩猎队伍归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围猎比试的胜者竟是姜雁。皇帝大悦，当众称赞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赏赐了一对玉如意。
"听说雁儿新收了个才女门客？"皇帝忽然问道，"叫来让朕瞧瞧。"
申珺被引至御前，恭敬行礼。皇帝打量着她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身子骨这么弱，怎么辅佐长公主？"
"回陛下，"申珺声音清朗，"臣女虽体弱，心智尚坚。且病中多思，反能见常人所未见。"
"哦？"皇帝来了兴趣，"那你今日见着什么了？"
申珺不卑不亢："见太子殿下箭术精湛，五殿下谋略过人，长公主殿下则兼二者之长。"
这回答既夸了两位皇子，又暗中抬高了姜雁，皇帝听得龙颜大悦。太子和五皇子却脸色微变，意识到这病弱女子话中有话。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皇帝大笑，"雁儿，你这门客收得好！赏！"
回府的马车上，姜雁难得地露出轻松神色："今日多亏你的布局。不仅化解了太子的陷阱，还让父皇对我更加青睐。"
申珺摇头："是殿下临机应变得当。那个太子安排的箭手......"
"按你的建议，我故意露了个破绽给他。"姜雁冷笑，"他果然出手，箭却射中了五弟的袍角。现在太子和五弟正狗咬狗呢。"
申珺微笑，忽然又是一阵咳嗽。姜雁皱眉，从车厢暗格中取出一个小酒壶："喝点暖暖身子。"
申珺接过抿了一口，顿时辣得眼泪都要出来——是烈性的烧刀子。
"殿下随身带这个？"她惊讶道。
姜雁轻笑："行军养成的习惯。北境寒夜，全靠它取暖。"她顿了顿，"今日你整治赵昱的手段，我很欣赏。"
申珺垂眸："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不，我很感激。"姜雁声音忽然柔和，"很久没人......这么维护我了。"
车厢内一时沉默。申珺抬头，正对上姜雁深邃的目光，心头莫名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