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阳天工院,药庐。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不同于以往研制火药或器械的喧闹,这里的气氛凝重而专注。巨大的蒸煮釜咕嘟作响,各式各样的陶罐、瓷钵、铜锅在炭炉上冒着热气,墨家弟子和天工院调集来的医家好手穿梭其间,记录、搅拌、过滤、观察,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
李薇脱去了繁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墨家弟子常穿的深色短打,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她脸上也戴着一个特制的、加了多层过滤的“精工猪嘴”,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守在一个造型奇特的陶制蒸馏器旁。蒸馏器的冷凝管末端,一滴、两滴……极其缓慢地滴落着一种近乎无色、带着淡淡焦苦气味的粘稠液体,落入下方一个洁白的玉碗中。
“太后,第七批硬木炭煅烧、研磨、水洗、酸浸、再蒸馏……得到的‘活性炭精粹’,纯度应该是最高的了。”一个负责烧炭环节的墨家弟子,捧着一小碟乌黑发亮、颗粒极其均匀细腻的粉末过来,声音带着疲惫和期待。
李薇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起一点点那玉碗中粘稠的液体,滴在活性炭粉末上。只见那乌黑的粉末如同海绵吸水般,迅速将液体吸附,表面颜色毫无变化。
“吸附力很强,对焦油杂质有效。但不知道对那种复合毒素……”李薇眉头微蹙,看向旁边一个被严密隔离的小区域。那里摆放着几个密封的陶罐,上面贴着“云梦毒样(轻)”、“云梦毒样(重)”等标签。这是相里勤派人冒死送来的,被“万民劫”毒烟污染的土壤和水样。
“太后,清瘴汤剂配合拔毒膏药,对轻度中毒者效果尚可,但重度中毒者……肺腑溃烂之势难以遏制,高热不退,已有三人……”负责临床的医家老者走过来,声音沉重地摇了摇头。
李薇的心猛地一沉。时间不等人!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再等了!准备**测试!”
很快,几只被喂食了少量重度污染土壤浸出液的兔子被送了进来。它们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萎靡、呼吸困难症状。李薇亲自操作,将最新蒸馏得到的“活性炭精粹”液体,小心地灌入其中两只兔子的口中。另外两只则只喂服普通的清瘴汤作为对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着那四只兔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照的两只兔子症状明显加重,开始抽搐,口鼻溢出带血的泡沫。而灌服了活性炭精粹的两只,虽然依旧萎靡,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抽搐的迹象也轻微得多!
“有效!太后!有效啊!”医家老者激动得声音发颤,指着那两只兔子,“看!它们没吐血沫!”
李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但她并未欣喜,反而更加凝重:“只是延缓,并未根除。而且……剂量和用法还需要摸索。这精粹浓度太高,直接灌服恐怕损伤肠胃。”她看着玉碗中那粘稠的液体,又看看碟子里吸附力极强的粉末,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吸附……既然活性炭粉末能吸附毒素,能否在体外使用?比如……做成药丸,让毒素在肠胃中被吸附?或者……做成敷料,贴在溃烂的皮肤上吸收毒脓?”李薇一边说,一边迅速在旁边的木板上用炭笔画着草图,“还有这精粹液体,能否稀释后,配合清瘴汤一起内服?或者……用这高纯度的粉末,制成过滤芯,净化被污染的水源?”
她天马行空的想法,让周围的墨家弟子和医家眼前一亮!
“太后英明!这体外吸附的思路,或可解燃眉之急!”一个墨家弟子立刻拿起活性炭粉末,“我这就去尝试混合蜂蜜、淀粉,制成丸剂!”
“我去试敷料!用细麻布包裹炭粉!”
“稀释配比!我来负责不同浓度的精粹与清瘴汤混合,测试效果!”
“过滤芯!这个好!可以用竹筒打孔,分层填充炭粉、细沙、木炭粒!我这就去找材料!”
药庐内瞬间又忙碌起来,但这次,充满了希望和方向。
几天后,第一批混合了活性炭粉末的“清瘴吸附丸”、外敷的“拔毒炭粉包”、以及稀释配比优化的“炭精清瘴汤剂”,连同详细的制备方法和使用说明,被快马加鞭送往云梦泽前线。一同送去的,还有几套用竹筒和活性炭制作的简易“净水滤芯”样品。
又过了数日,云梦泽的飞鸽传书终于抵达天工院。
传书很短,却让整个药庐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吸附丸、炭粉包、新汤剂合用,三日!重度中毒者三人高热已退,溃烂处流脓转清!十名中度中毒者症状大减!轻度中毒者基本痊愈!净水滤芯试用,浊水过滤后,鱼虾存活!活性炭吸附之法,神效!太后活命之恩,墨家及中毒将士,永世不忘!——相里勤顿首”
成功了!活性炭,这种来自现代的最朴素却最有效的吸附剂,终于在这遥远的时空,展现出了它对抗毒魔的惊人力量!虽然不能完全解毒,却为那些濒死的将士赢得了宝贵的生机,也为净化污染水源带来了第一缕曙光!
李薇摘下了沉重的“猪嘴”,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窗外,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天工院的屋脊上,仿佛预示着这场由剧毒引发的阴霾,正在被一点点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