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道骨熔炉刚刚经历一番动荡,虽没了先前的喧嚣,但周围的空气好似被火舌舔过,依旧滚烫,还残着股让灵魂发颤的灼烧味。
苏璃站在熔炉边缘,脊背上的六芒星纹路隐隐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刺入骨髓。她的右臂因先前强行撕裂空间力场而血肉模糊,此刻正缓缓渗出暗红。
她未包扎伤口,看着掌心,襁褓封印入炉中,林雪瑶的气息已彻底消散,不安在她心底蔓延。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震颤,一道金光自熔炉底部冲天而起。紧接着,空中响起低沉的钟鸣声,如同远古神只苏醒前的叹息。
金色锁链从虚空中浮现,如蛇般游走,穿透云层,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苏璃猛然抬头,只见那些锁链末端竟纷纷缠绕住远处山林间、村落中的身影——是苏氏族人!
“不!”她怒吼一声,脚尖一点,身形暴射而出。
可还未等她靠近,锁链已将那些族人拖向高空,朝着熔炉口飞去。他们脸上写满惊恐与不解,众人在锁链束缚下无助地扭动身躯。
“这是……血契!”她终于看清锁链的本质,心中剧震。
这并非单纯的禁制,而是以初代剑主为源头、以苏氏血脉为燃料的古老契约。它跨越千年,如今终于被唤醒。
她咬牙取出最后一张符箓,指尖划破自身手腕,以血为墨,在半空中迅速勾勒出一道反咒阵图。符文亮起的一瞬,锁链的拉扯之势果然缓了一瞬。
但仅三息之后,阵图便轰然炸裂,锁链恢复原状,继续吞噬族人。
“不够……我的力量远远不够!”她喘息着,眼中泛起血丝。
就在她焦急之际,一名年幼的孩子从锁链缝隙中跌落下来。苏璃心头一紧,疾步冲上前,一把将其抱住。
孩子约莫七八岁,双目紧闭,脸上还带着泪痕。他胸前挂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棠”字。
苏璃瞳孔骤缩。
这是母亲的名字。
她颤抖着手指轻抚孩子的胸口,下一秒,一抹微弱的六芒星光芒在他掌心浮现,与她的胎记如出一辙。
“又一个……苏氏血脉者。”她喃喃道。
可还没来得及多想,另一根锁链已悄然逼近,意图将孩子再次拖走。苏璃怒喝一声,太虚之眼瞬间睁开,时间流动在她视野中变得迟缓。
她猛地扑过去,双手抓住孩子的腰身,同时用尽全力挥动残缺的右臂,将他推向安全地带。锁链擦过她的肩膀,撕开一大块皮肉,鲜血狂涌。
五秒……
她只争取到五秒钟的时间。
孩子摔落在地,安然无恙,而她却被锁链缠上双腿,整个人被狠狠拽向熔炉口。
炽热的火焰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惨叫声。族人们一个个坠入炉中,化作金色的火焰注入炉芯。他们的面容在烈焰中扭曲,声音逐渐消散,最终只剩下燃烧的回响。
“住手!!”她嘶吼着,拼命挣扎,可锁链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
“你们要的是我!放了他们!”
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
她猛然回头,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悬浮于半空,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眼神冷峻而悲悯。
“谢无妄?”她震惊地看着对方。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下方仍在挣扎的族人,神色复杂:“我曾设下封印,阻止熔炉觉醒,可惜……终究失败。”
“你知道这一切?!”她怒视着他。
“我知道。”谢无妄低声回应,“也正因为知道,才选择成为‘代罪’之人。”
他说完,抬手轻轻一指,自己眉心浮现出“谢无妄·代罪”的字样,随即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熔炉之中。
火焰暴涨,炉口发出轰鸣,仿佛吞噬了某种至关重要的燃料。
苏璃怔住了。
“原来……你也无法逃脱。”她喃喃道。
锁链再次收紧,将她拉向炉口。她不再反抗,任由自己被拖入那炽热的核心。
炉内,温度高得令人窒息。四周墙壁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文字,每一行都记录着一场献祭,一段血脉的牺牲。
她缓缓飘落,直到目光落在炉壁中央一行最醒目的铭文之上:
“弑亲证道。”
四个大字,如雷贯耳。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锻造兵器的熔炉,也不是什么净化之力的源泉。它是太虚剑宗千年长生的根本——以苏氏血脉为燃料,以至亲之血为引,换取逆天改命的机会。
一代又一代的剑主,都是踩着家族成员的尸骨登临巅峰。而她,也不过是这场循环中的最后一环。
“林雪瑶……你也知道吗?”她低声问。
炉壁上,那句“林雪瑶·守炉者”依旧清晰可见。
她笑了,笑得苦涩。
“所以……你选择了留下,而我……只能走下去。”
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炉火吞没身躯。刹那间,原本赤红的火焰骤然转为纯白,整个熔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父亲的誓言,以及那个还未出生便被献祭的女儿。
“对不起……”
当最后一缕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真的愿意成为燃料吗?”
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并未彻底消亡,而是漂浮在一片白色火焰之中。四周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缓缓围绕着她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而在漩涡中心,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是谁?”她问道。
那身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她。
苏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我不后悔。”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踏入旋涡深处。
炉火轰然炸裂,整座熔炉如遭重击般剧烈晃动,炉壁上的铭文一一熄灭,唯独那句“弑亲证道”依旧闪耀,仿佛在见证这场宿命的终结。
风停了,火熄了,天地归于寂静。
只有那一抹白色火焰,仍在缓缓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