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血腥。

副将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

“陛下,都处理好了。”

李彻的面甲下,看不出表情。

“送回去。”

“是。”

李彻猛地一拉缰绳,战马转向北方。

“全速前进。”

他的声音,穿透铁甲,冰冷如刀。

“天亮前,要看到雁门关。”

……

黎明。

天际线被染上一层死寂的灰白。

一座巨大的黑色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

雁门关。

城楼之上,寒风如刀。

一名年轻都尉忍不住搓了搓手,看向身旁的老将。

“将军,真的是陛下的龙旗?”

老将陈敬德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他眯着眼,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

“除了他,谁还有这胆子。”

“可……可就一万骑……”都尉的声音发颤,“他想做什么?”

陈敬德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送死。”

话音未落,大雪龙骑已至城下。

万马止步,悄无声息,仿佛他们本就是这片雪原的一部分。

陈敬德整了整盔甲,带着一众将校,快步走下城楼。

城门,缓缓打开。

“末将陈敬德,恭迎陛下!”

陈敬德躬身行礼,身后的将官黑压压跪倒一片。

李彻坐在马上,俯瞰着他们,并未下马。

“开中门。”

陈敬德一愣。

李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说,开中门。”

陈敬德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

“开中门!”

沉重的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李彻策马而入,身后的一万玄甲,如水银泻地,涌入关内。

陈敬德快步跟上。

“陛下,帅帐已备好,请陛下移步……”

“不必。”

李彻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

他看也未看那些将官,径直走向通往城楼的阶梯。

“朕的帅帐,就在这城楼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敬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城楼之上,风更大了。

吹得李彻身后玄黑的龙旗,猎猎作响。

关内的数万守军,都抬起头,仰望着这道突然降临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是麻木,是疲惫,是对未来的绝望。

李彻走到城垛边,俯瞰着下方一张张茫然的脸。

他没有说话。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借助内力,如洪钟大吕,传遍了整个雁门关。

“将士们!”

下方,一片死寂。

“朕,是大炎天子,李彻!”

人群中,起了一丝骚动。

“朕今日至此,只问三件事!”

李彻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问!”

“城中粮草,够否?!”

守军们面面相觑,无人敢答。

陈敬德正要上前。

“朕要听你们说!”李彻的声音,陡然拔高!

沉默中,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回陛下!够吃三月!”

仿佛点燃了引线。

“够!”

“够!”

稀稀拉拉的声音,渐渐汇聚起来。

李彻点点头,伸出第二根手指。

“好!”

“第二问!”

“尔等手中兵甲,利否?!”

这一次,回答的声音,响亮了许多。

带着一丝边军的骄傲。

“回陛下!日日擦拭,吹毛断发!”

“利!”

“利!”

李彻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

他收回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个人。

“最后一问。”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关外,是蛮族二十万铁骑。”

“关内,是朕,与尔等数万兄弟。”

“朕在此!”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吼了出来。

“尔等,敢与朕同死否?!”

整个雁门关,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战术,不是在问胜败。

是在问心!

问他们,敢不敢,用自己的命,去陪这位千里奔袭而来的天子,赌上一场!

“咔嚓!”

一名独臂老兵,猛地将自己的头盔砸在地上。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城楼上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愿为陛下效死!”

一个声音,点燃了整座火山。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数万人齐声怒吼,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声浪,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绝望,被驱散。

麻木,被点燃。

剩下的,只有沸腾的热血,和被天子亲临点燃的,无畏的战意!

陈敬德站在李彻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老迈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他以为,这位年轻的帝王,是来送死的。

他错了。

他是来,送火的。

送来一把,能烧尽整个草原的,燎原之火!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将,缓缓撩起战甲,单膝跪地。

这一次,不是君臣之礼。

是兵,对帅的,绝对臣服。

他的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老臣陈敬德……参见陛下!”

“雁门关,誓与陛下共存亡!”

李彻转过身,亲手将他扶起。

“陈将军,说错了。”

陈敬德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疑惑。

李彻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关外那片无垠的,被黑暗笼罩的雪原。

“朕,不是来带你们送死的。”

风,再次吹起。

卷起了他冰冷,却无比清晰的话语。

“朕是来带你们……”

“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