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夫君待你真好!”一位老妇人看着正在义诊的宋时檐,满眼的欣赏,“他还纳妾吗?我的女儿年纪正合适,手脚勤快得很。”
然儿正在收拾药箱,听见这话,脸颊腾地红了,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大娘,您别乱说,时檐不是我的夫君。”
“不是啊!”老妇人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半步,语气更热络了,“那感情好啊,我女儿今年十八,模样周正,性子也温顺……”
宋时檐刚给最后一位病人诊完脉,走到老妇人身边,将开好的药方叠好递过去,温声道:“多谢大娘费心,我不娶妻的。”
“那还能一辈子不娶妻啊?”老妇人显然不信,皱着眉嘀咕,“男人哪有不娶妻生子的道理。”
宋时檐温和一笑,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身边咳嗽的老汉,才回头答道:“正有此意。”
这句话,然儿不知听了多少遍。
从皇城到这江城小镇,几年来,只要有人提及婚嫁,他总是这句回答。
每次听见,她都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却又只能死死忍着。
“时檐。”她小声地唤他,手里还在把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装进陶罐。
宋时檐正低头用布擦拭诊脉的瓷枕,闻言抬眸,眼里带着惯常的温和:“嗯?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吗?”
然儿捏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你真的要为任姐姐守身如玉一辈子吗?”
她知道这话问得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几年来,这样的追问从未停止。
宋时檐放下布巾,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然儿的头,“傻姑娘。”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眼底的情绪复杂,有无奈,有怜惜,唯独没有然儿期盼的半分动摇。
一路走来,他怎么会不知然儿的心思。
早在锦绣城,那时她还是言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便总是偷偷盯着他看。
有次宋时檐转身时,撞翻了她手里的药篮,当归、枸杞撒了一地,她吓得扑通跪下,浑身发抖,却还是仰着头说道:“不关矢言医官的事”
就是那一刻,他便看出了这姑娘藏在怯懦下的执拗。
可是,他的心早已被任倾雪填得满满当当,像被塞实的药罐,再也容不下其他药材。
那年任倾雪委身于言淮景,他站在墙外待了整整一夜,看着那扇门中摇曳的烛火,心口像是被剜去一块,空落落的,风一吹就疼。
他不止一次劝过然儿,不要跟着他。
“我居无定所,每日与药材为伴,跟着我只会吃苦,况且南北奔波,风餐露宿,也容易生病。”
每次说这些话时,宋时檐总是盯着然儿的眼睛,他希望能从这姑娘眼中看出一丝退缩,哪怕一丝,便足以让他狠心将然儿推开!
可然儿却总是摇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生病。即便死,也要死在你的怀中。”
她对他的称呼,也从最初怯生生的“宋公子”,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时檐”。
宋时檐起初很排斥然儿这么叫他,总觉得太过亲近,不合规矩。
可架不住然儿天天跟在他身后,“时檐,这味药不够了”“时檐,该生火做饭了”“时檐,天凉了,你加件衣裳”,一声声唤得自然又顺口。
一来二去,他便硬着头皮听惯了,甚至有时她忙着做事忘了叫,他还会下意识地回头看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宋时檐不知道的是,然儿跟着他,为的从来都不是名分。
她喜欢宋时檐,不止因为他眉目清朗,身姿挺拔,更是因为他身上那份难得的善良。
她从小便在言府当丫鬟,见过主子太多的喜怒无常。
打碎一个茶杯要罚跪,伺候得慢了要掌嘴,整日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就会被发卖到更苦的地方去。
但跟着宋时檐,她从不担心这些。
他不会责罚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有次她煎药时不小心打翻了药锅,滚烫的药汁溅到手上,她吓得脸色惨白,他却第一时间拉过她的手,用冷水冲洗,又找来烫伤药膏细细涂抹,嘴里念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里全是担忧,没有半分责备。
他脸上整日挂着温和的笑,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躁的。
给穷人诊脉时,会耐心听他们絮叨家常。
遇到买不起药的,便自己掏钱垫付。
夜里赶路,会把唯一的马让给她骑,自己牵着缰绳走在旁边。
然儿喜欢现在的生活。
虽经常风餐露宿,有时住破庙,有时睡山洞,顿顿是粗茶淡饭,但只要让她每日都能看到宋时檐,能为他研墨、煎药、整理行囊,她便无比满足。
况且,宋时檐带她走到哪里,他们二人都会被当成一对夫妻。
刚开始时,宋时檐还会解释几句,但时间久了,他解释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次在渡口歇脚,船家看着然儿帮他缝补磨破的袖口,笑着打趣:“小哥好福气,娶得一位贤妻,这般体贴。”
他当时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医书,闻言只是抬眸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继续翻着书页,耳根却悄悄红了。
然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
她总觉得,终有一天,她能挤进宋时檐的心。
哪怕只要一小块的位置,能让他偶尔想起她,她也知足了。
收拾好药箱时,日头已经偏西。
宋时檐背起沉重的行囊,又自然地接过然儿手里的小包袱:“走吧,前面镇上应该有客栈。”
然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脚步轻快了许多。
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熟悉的草药香,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走着。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