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蛮的耳中灌满了尖锐的蜂鸣。她仰面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视线所及之处尽是飘散的血雾和碎片。碧波城的水晶穹顶已经坍塌了大半,阳光透过裂缝刺入深海,形成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她的鱼尾无力地垂着,鳞片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每一片都渗出蓝色的血丝。
"张...岭军..."她试图呼唤,却只吐出一串气泡。喉咙里满是铁锈味,胸口处的血誓印记灼烧般疼痛。
不远处,沧溟的身体正在化为灰烬。黑色的颗粒如同逆向的雪花,缓慢地向上飘散。葛小蛮恍惚看见灰烬中有一点青铜色的光芒——那是沧溟最后一片完好的鳞片。她艰难地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蓝色的血从嘴角溢出,在海水中晕开成诡异的图案。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已经变成了可怖的紫黑色,指甲变得尖锐弯曲——九幽的腐蚀正在加速。
"坚持住!"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
铁无心拖着残破的金甲游来,他的太阳纹章已经完全黯淡,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他用完好的左臂揽住葛小蛮的腰,带着她向水面游去。
"张岭军..."葛小蛮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铁无心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女皇在找他。"
这个回答让葛小蛮的心沉到谷底。她挣扎着回头,看向爆炸中心。那里的海水仍然浑浊不堪,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几具九幽傀儡的尸体被卷入其中,瞬间绞成肉沫。
"不..."她突然发力挣脱铁无心的手臂,鱼尾一摆就要往回游。
铁无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找死吗?!"他怒吼,额角青筋暴起,"那小子用命换你活着,你就这么糟蹋?!"
葛小蛮的鳃纹完全张开,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放开!"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人僵持间,水面突然破开!女皇的身影如同紫色闪电般冲入海中,怀里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葛小蛮的呼吸瞬间停滞——即使面目全非,她也一眼认出了那个轮廓。
"他还活着!"女皇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快回净灵泉!"
净灵泉的穹顶已经修复了大半,但墙壁上仍能看到裂缝。侍女们来回穿梭,端着各种药草和绷带。葛小蛮坐在泉边,鱼尾浸泡在泉水中,眼睛却死死盯着内室的帘子。她的左手被特制的绷带包裹,但紫黑色的纹路仍在缓慢蔓延。
铁无心坐在对面,正在给自己断裂的肋骨正位。他咬着一块皮革,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却一声不吭。完成包扎后,他看向葛小蛮:"你的手..."
葛小蛮摇摇头,视线没有移动:"不重要。"
内室的帘子终于掀开,女皇疲惫地走出来。她的紫色鱼尾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鳞片脱落了好几处。看到葛小蛮急切的眼神,她轻轻叹了口气:"暂时稳定了,但..."
"但是什么?"葛小蛮的声音陡然提高。
女皇游到她身边,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九幽的腐蚀已经侵入心脉。净灵泉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她停顿了一下,"而且...他的左眼..."
葛小蛮的胃部绞痛起来。张岭军的左眼不仅是太虚血脉的标志,更是他力量的源泉。如果失去它...
"我能做什么?"她直接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伤口——那里还插着沧溟的骨爪碎片。
女皇和铁无心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铁无心开口:"血誓是双向的。九幽通过他在侵蚀你,但反过来..."
"我的力量也能净化他。"葛小蛮立刻明白了,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现在就做。"
女皇拦住她:"风险很大。你的鲛人皇族之力尚未完全觉醒,强行使用可能会导致..."
"我不在乎。"葛小蛮打断她,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熠熠生辉,"带我去见他。"
内室比想象中更昏暗。张岭军躺在净灵泉的支流中,全身缠满绷带,最严重的是左眼处——那里覆盖着一层紫黑色的晶体,像是某种活物般缓缓蠕动。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只有偶尔抽搐的手指证明他还活着。
葛小蛮跪坐在泉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紫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指尖。她小心地拆开自己左手的绷带,露出同样被腐蚀的皮肤。
"怎么做?"她头也不回地问。
女皇取出一把精致的珊瑚匕首:"血脉相连,灵魂相通。血誓会将你的力量导入他体内,但..."她犹豫了一下,"你必须分担他的痛苦。"
葛小蛮接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蓝色的血液滴入泉水,立刻变成发光的丝线,缠绕上张岭军的身体。
"还有这个。"铁无心递来一个小布袋,"太虚门最后的秘药。能暂时稳定他的情况,但..."
葛小蛮打开袋子,里面是一颗紫金色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将丹药含在口中,俯身贴上张岭军的唇。这个本应亲密的动作此刻却充满苦涩,她能尝到他唇上的血腥味。
丹药化开的瞬间,张岭军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紫黑色的晶体从左眼处炸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眼窝。葛小蛮强忍恐惧,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伤口上,蓝色的血液与紫金色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以血为引,以魂为桥..."她轻声念诵母亲记忆中的咒语,海心三叉戟上的珍珠突然亮起,"归源溯流,净化邪祟!"
珍珠脱离戟身,悬浮在两人之间,投射出一幅幅画面——葛小蛮的母亲手持三叉戟对抗九幽的场景;太虚真人封印深渊的仪式;甚至还有张岭军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张岭军体内,与九幽的腐蚀之力激烈对抗。
葛小蛮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搅动她的内脏。她的鳃纹全部张开,鱼尾上的鳞片一片片竖起。血誓印记发出刺目的红光,将两人完全包裹。
"坚持住!"女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快成功了!"
葛小蛮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她突然感到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张岭军的右眼睁开了,虽然布满血丝,但确确实实是清醒的。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葛小蛮俯身凑近,听到他用气音说:"...傻鱼..."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她泪如雨下。她想要回应,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张岭军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葛小蛮发现自己躺在净灵泉的主池中。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瓦洒落,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尝试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左手的紫黑色纹路已经褪去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他呢?"她立刻问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侍女急忙上前:"公主别急,张公子在隔壁休养。女皇陛下说..."
葛小蛮已经跃出水面,鱼尾在落地瞬间化作双腿。一阵剧痛从脚底窜上脊背,但她咬牙忍住,随手抓过一件外袍披上就往外冲。
隔壁房间比主池更加安静。张岭军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露出大片缠绕的绷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现在那里覆盖着一个银色的眼罩,边缘隐约可见紫金色的纹路。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右眼在阳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醒了?"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葛小蛮眼眶发热。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却在即将碰到他时猛地刹住,双手悬在半空,生怕碰疼了他的伤口。张岭军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心跳声透过绷带传来,强而有力。葛小蛮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我以为...我差点..."
张岭军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门外传来脚步声,女皇和铁无心一前一后走进来。铁无心的腿已经接好,走路还有些跛,但气色好了不少。女皇的鱼尾也恢复了光泽,只是鳞片新长出来的部分颜色稍浅。
"看来恢复得不错。"女皇欣慰地说,"比我们预计的快多了。"
铁无心走到窗前,阳光照在他的太阳纹章上——虽然依旧黯淡,但已经不再流血:"有个坏消息。"他直截了当地说,"沧溟的牺牲只换来了短暂喘息。九幽正在重组力量,下一次进攻会更猛烈。"
葛小蛮握紧张岭军的手:"我们伤到它了?"
"是的,但不致命。"女皇叹息,"它撤退前带走了所有傀儡的尸体,包括..."她犹豫了一下,"沧溟的灰烬。"
张岭军的肌肉瞬间绷紧。葛小蛮感受到他的变化,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这是她安抚他时的小动作。
"它在收集力量。"张岭军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沧溟体内有我的血。"
铁无心猛地抬头:"什么?"
"骨爪。"张岭军指向自己腹部的伤口,"刺穿我时,带走了血液。"
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葛小蛮想起沧溟最后时刻的清醒,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九幽想用沧溟的身体和你的血...造出一个完美的容器?"
女皇的脸色变得煞白:"太虚血脉加上鲛人战士的体魄...如果让它成功..."
"我们必须阻止。"葛小蛮站起身,鱼尾不自觉地拍打着地面,"趁它还没恢复,主动出击。"
张岭军已经摸索着拿起了床边的万魂刀。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三天。"他简短地说,"我能战斗。"
铁无心摩挲着金剑的剑柄:"我们需要更多人手。太虚门还有忠诚的弟子,碧波城的战士也..."
"不。"张岭军打断他,"人越多,九幽能吸收的力量就越多。"他看向葛小蛮,"我们两个,加上你。"
女皇想要反对,但葛小蛮已经点头:"血誓让我们能抵抗它的腐蚀,太阳印是最后的保障。"她转向女皇,"母亲留下的记忆里有进入深渊核心的方法,但需要..."
"海心三叉戟和万魂刀共鸣。"张岭军接上她的话,左眼的眼罩下隐约有紫光流动,"再加上太阳印作为引导。"
铁无心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真是疯了。"他摇摇头,"但算我一个。"
女皇看着三人,知道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她游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一个古老的贝壳匣子:"那就带上这个。"
匣子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内部仿佛有星辰流转。葛小蛮立刻认出来:"母亲的本命珠!"
"最后一击时使用。"女皇郑重地将珍珠放在葛小蛮手心,"它会释放所有鲛人皇族积累的力量,但..."
"使用者也会灰飞烟灭。"张岭军冷冷地补充,伸手就要拿走珍珠,"我来。"
葛小蛮却抢先一步将珍珠收入怀中:"到时候看情况。"她固执地说,鱼尾不自觉地拍起水花——这是她打定主意时的习惯动作。
张岭军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只是轻哼一声,转头开始检查万魂刀。铁无心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微微上扬:"三天后出发。我去准备必要的物资。"
女皇最后看了葛小蛮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然后默默离开了房间。
当屋内只剩下两人时,葛小蛮重新坐回张岭军身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伸手轻触他的银质眼罩:"疼吗?"
张岭军摇头,抓住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
这个罕见的坦诚让葛小蛮鼻尖发酸。她小心地靠过去,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我们会赢的。"
张岭军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窗外,碧波城的重建工作正在进行,而远处的海平线上,一片乌云正在缓缓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