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大理寺卿的探案搭档 >  第106章 易华深院锁重门

这日辰时三刻,苏桃桃与箫妄言并辔往城郊宅院而去。马车帘半卷,垂杨柳的阴影在青石板上摇曳,苏桃桃用指尖轻轻捣了捣身旁箫妄言的胳膊,眉尖微蹙:"自端午之后,姐姐与谢大人竟连面都不愿照了。"

箫妄言折扇在掌心转出半圈,挑眉时眼角微吊:"大理寺卿审案,若掺杂私情,如何服众?"

他刻意拖长尾音,扇面上"铁面无私"四字随动作起伏,"何况当日人证物证俱在,换作是你,当如何?"

苏桃桃粉腮鼓得像小仓鼠,眼尾微微上挑:"偏你会拿大道理压人!"话音未落便掀起裙摆跳下车,绣花鞋尖碾过片晒干的梧桐叶,发间银蝶步摇上的珍珠碎链叮咚作响。

箫妄言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收扇时轻叩车辕:"桃桃慢些!前几日暴雨,青石板滑!"

他起身时瞥见街角糖画摊,摊主正用莲花形状的模具浇糖浆,琥珀色的糖汁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忽然想起谢砚舟书房镇纸下压着的银杏书签,叶脉间隐约有墨笔写的"姝"字。

与此同时,林姝玥坐在正厅方桌前,青瓷茶壶的壶嘴悬在杯口三寸处,琥珀色的茶汤却迟迟未落下。

她望着壶身上的并蒂莲刻纹,指尖在"砚姝"二字上摩挲良久——那是谢砚舟去年冬至督工烧制的,如今壶嘴凝着薄灰,竟已有半月未用。

檐下铜铃随穿堂风轻响,她忽然回神,将凉茶一饮而尽。案头沙漏已流至辰时末,谢砚舟一早便去了大理寺,案头堆着漕运的卷宗,怕是要到午时才能脱身。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里有道极细的磕痕,是去年冬至他替她温酒时不小心碰的。

思绪忽然飘回前年秋末,也是这般凉爽的天气,她被当作嫌疑人锁在大理寺地牢,是谢砚舟拿着验尸银针站在铁栏杆外,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株挺拔的青松。

那时他眼里只有案情,开口便是"据实招来",哪有半分如今的温度?

院外传来苏桃桃的笑闹声,混着箫妄言的调侃:"当心门槛,上月你在这里崴了脚,还是我扶你回房的!"林姝玥抬眼,见二人已掀帘而入。

苏桃桃身着茜素红襦裙,腰间银镯随动作轻晃,却在看见她身上的白灰色襦裙时,笑容凝固在嘴角——那是去年冬至她亲手裁的冬裳,领口还留着缝纫时的针脚。

"姐姐的手怎的这般凉?"苏桃桃伸手握住她指尖,触感如同浸了冰水的玉,"如今可是伏天呢!"她忽然注意到林姝玥腕间的银镯,内侧刻字被磨得发亮,像块温玉。

林姝玥轻轻抽回手,指尖掠过长裙褶皱:"许是方才在花房贪凉。"她望向箫妄言,后者正盯着墙上未完成的刺绣——那是幅《端阳赛舟图》,船头男子的面容被白丝线密密缝住,只露出半幅衣袖,袖口绣着的缠枝纹与她襦裙上的补丁一模一样。

苏桃桃咬了咬唇,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转而拽了拽林姝玥的衣袖:"姐姐,这宅院自去年冬至动工,如今已近半年,不如取个名字吧?"

她眼中闪过狡黠,指尖悄悄指向窗外的荷塘,"就像你教我的'避邪结',总要有个由头才吉利。"

林姝玥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荷花,想起去年冬至,谢砚舟裹着一身雪气回来,袖口还沾着墨汁,说"往后这院子,便由我们亲手操办"。

那时他们刚案子脱身,彼此间的默契像刚开封的陈酿,虽互明了心意,却早已懂得彼此眼神。

"冬至到夏至,不过半载光阴。"她指尖抚过桌沿的青苔,"就叫'易华院'吧——易者,变也;华者,岁也。"

"好名字!"苏桃桃拍手叫好,发间银蝶步摇上的珠子叮咚作响,"等过些日子,姐姐可要教我在暖房里种西瓜!上次在市集见的岭南西瓜,瓤红得像朝霞呢!"

箫妄言摇着折扇上前,扇面上"自在闲人"四字被汗水洇开边角:"既是乔迁之喜,今晚悦来楼的席面便算我的。"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新来了个扬州厨子,会做水晶粽子,里头裹着真蔷薇花瓣。"

苏桃桃眼睛一亮,却在看见林姝玥指尖骤然收紧时,笑容淡了淡。

"姐姐可一定要去!"苏桃桃拽了拽她的衣袖,腕间并蒂莲镯与林姝玥的银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当...给这易华院添些人气。"

林姝玥望着眼前两张满是期待的脸,终究轻轻点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在她素色裙裾上织出片碎金,像极了去年冬至谢砚舟替她披斗篷时,眸中映着的雪光——清冷却又带着暖意,像初春溪面的薄冰,轻轻一敲,便会化开。

酉时三刻

谢砚舟捏着竹简的指尖泛起青白,竹片上的漕运文书字句模糊成墨团,唯有案头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如鼓,敲得他心口发疼。

窗外的夕阳将窗棂切割成金色的格子,斜斜铺在他墨色官服上,像极了端午那日公堂上的冷光——那时她跪在蒲团上,腕间银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霜色。

喉间忽然泛起苦涩,他想起地牢里她背对自己时发间的白发,想起昨夜路过易华院时看见的孤灯。

成亲以来,他从未让她受过这般委屈,他发过誓"宁负天下不负卿",可如今却亲手将她推进流言的深渊。

"大人,萧小侯爷遣人来报..."衙役的通报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谢砚舟手中竹简"啪"地落在案上,朱砂笔从笔架滚落,在青砖上划出道暗红的痕,像极了她素裙上的血渍。

"悦来楼...席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耳尖却猛地发烫。衙役递上的拜帖边缘染着淡香,是林姝玥惯用的茉莉味——定是苏桃桃趁她不备偷塞的。

谢砚舟猛地起身,官靴踢翻了脚边的绣墩。他想起这些时日她避而不见,连房门都不肯开,他只能在深夜回府时,隔着窗纸看见她案头的剪影。

如今终于有机会说清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荡的五彩绳位置,那里本该系着她编的"一叶同心",如今却只剩道浅红的勒痕。

"去书房偏殿取那件月白锦袍。"他扯松领口的玉带,忽然又补了句,"再备玫瑰露沐浴。"衙役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迟疑着开口:"大人往常只用沉水香..."

"让你去便去!"谢砚舟打断他,却在看见衙役惊惶的神色时,忽然泄了气。

他转身望向铜镜,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想起她总说"熬夜伤神",便偷偷在他茶盏里加枸杞。如今茶盏还在,泡茶的人却冷了心。

沐浴时,玫瑰露的香气混着水汽蒸腾,他却只想起她替他擦汗时的触感。那件月白锦袍是成亲时她亲手裁的,袖口绣着缠枝纹,针脚细密得能看见她熬夜的痕迹。

他对着铜镜系玉带,忽然想起她从前总嫌他笨拙,会踮脚替他整理,指尖划过他喉结时,会笑着说"谢大人这般手笨,如何握得稳惊堂木?"

衙役捧着木匣进来时,他正在对着镜中之人出神。匣中是他珍藏的和田玉佩,雕着并蒂莲纹样,是去年冬至她送的礼物。

玉佩贴着心口戴好,凉意却驱不散掌心的汗。他摸出袖中的银铃——那是从她妆奁里偷拿的,铃铛内侧的"砚"字被他摩挲得发亮。

出得府来,黑风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马蹄敲在青石板上格外有力。路过汴河时,他看见水面映着自己的倒影,月白锦袍被风吹得扬起,像极了他们新婚那日,他抱她过门槛时的衣袂翻飞。

那时她躲在红盖头下轻笑,说"夫君的步子稳些可否再稳些?",如今却连"阿舟"二字,都成了奢望。

悦来楼的飞檐已在眼前,谢砚舟抬手整理衣领,却不小心扯断了玉带上的流苏。

他望着散落的玉珠,忽然想起她替他缝补时的埋怨:"堂堂大理寺卿,竟连玉带都系不好。"此刻他攥着断带,忽然想笑——原来有些事,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大人,到了。"衙役的提醒声中,谢砚舟抬头望向悦来楼二楼的雅间。雕花窗棂半开,隐约可见苏桃桃的银蝶步摇,却不见那抹熟悉的月白色。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仗,他输不起,也不愿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