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钟声撞破夜雾时,沈烬正替楚昭系着玄色暗纹的交领。

龙袍被收进木箱的瞬间,他指节无意识摩挲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今早她特意挑的,与自己的青金石坠子凑成普通夫妻的模样。

"走。"楚昭扣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衬里传来。

南宫烬已等在殿外,青衫下摆别着淬毒短刃,见两人出来,目光先扫过沈烬泛白的唇:"反噬又重了?"

"无妨。"沈烬扯了扯素色襦裙,月白斗篷裹住半张脸。

白璃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月白裙角沾着夜露,见四人聚齐,只说了句"跟我来",便踩着碎琼乱玉般的月光往太庙方向去了。

太庙朱门在夜风中吱呀轻响,沈烬踩着满地松针,鼻尖萦绕着陈年沉檀与霉味混杂的气息。

白璃的脚步在正殿中央顿住,月光透过棂窗斜斜切进来,正落在她脚边一块颜色略浅的地砖上。

"这里......"她蹲下身,指尖叩了叩砖面,"是我母后临终前告诉我的地方。"

南宫烬短刃已出鞘三寸,刀尖抵住白璃后颈:"你怎知不是陷阱?"

"若要陷阱,我何须引你们来。"白璃抬头,月光照亮她眼底的清寒,"当年沈夫人护我时,血溅在这砖上。"她伸手按住石砖边缘,顺时针一转,"咔嗒"一声脆响,青砖地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霉湿的风裹着铁锈味涌上来。

楚昭玄铁剑横在胸前:"我先下。"

"不。"沈烬拽住他衣袖,烬火在掌心发烫,"我感应到了。"

南宫烬当先下去,短刃挑着萤火石在前引路。

沈烬刚踩上石阶,腕间突然一烫——是烬火在发烫,隔着袖扣灼得皮肤发红。

楚昭立刻握住她的手,指腹摸到她腕上凸起的青筋:"反噬了?"

"没事。"沈烬摇头,强压下喉间腥甜。

石阶往下七转八弯,等双脚触到实地时,萤火石的光映出四面墙壁——暗红符文爬满石墙,在幽光下像凝固的血。

中央摆着座半人高的青铜祭坛,坛面浮刻着双生缠枝纹,最上方平放着块巴掌大的黑玉,表面流转着诡异的幽光。

南宫烬凑近黑玉,指尖刚要触碰又猛地缩回,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前朝禁术'双生咒'的原始法典!"他转身时青衫带起风,"若被邪道掌握,用双生劫做引......整个王朝气运都得被逆转!"

沈烬的指尖不受控地往黑玉伸去。

烬火在体内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每靠近一寸,喉间的腥甜就重一分。

楚昭想拉她,却见她眼底浮起赤芒——那是烬火失控的前兆。

"阿烬!"他抓住她手腕,却被一股灼热弹开。

沈烬的掌心贴上黑玉,瞬间,铺天盖地的记忆涌进脑海:烈焰焚城,玄甲少年握着她的手喊"阿烬",血从他额角滴在她手背上;阴影里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中掐着与林怀远书房暗格里一模一样的邪道法诀......

"沈姑娘!"南宫烬的惊喝混着耳鸣炸开。

沈烬踉跄后退,撞在楚昭怀里。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惊涛:"你......看到了?"

"前世。"沈烬攥住他衣襟,声音发颤,"我们的前世,死在他手里......"

头顶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刀剑相撞的轻响。

楚昭脸色骤沉,玄铁剑已出鞘三寸。

南宫烬吹灭萤火石,拉着白璃退到阴影里。

沈烬猛地睁眼,眼底的赤芒还未褪尽——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往太庙正殿方向而来。

楚昭玄铁剑的寒锋刚挑开半寸,头顶便传来青砖被撬动的脆响。

沈烬攥着他衣襟的手指骤然收紧,烬火在掌心翻涌的热度透过两人交叠的衣料,烫得他心口发疼——这是她反噬加剧的征兆。

"陛下!"

宫廷侍卫统领的声音混着铁器碰撞声从上方跌落,暗卫玄色披风扫过殿门的刹那,沈烬抬眼正看见那人腰间银鱼佩在月光下晃出冷光。"有敌踪!

已封锁太庙外围!"统领单膝点地,话音未落,地窖密道两侧的石壁突然裂开数道缝隙,数十道黑影如夜枭扑下,当先那人身着玄色织金暗纹袍,面上青铜面具泛着幽光——正是三日前被楚昭亲手斩落悬崖的邪道谋士!

"果然是陷阱。"南宫烬低咒一声,青衫翻卷间已甩出三枚翡翠色毒囊。

毒雾在空气中炸开的瞬间,他旋身挡在沈烬与祭坛之间,指腹抹过短刃淬毒的刃口:"阿烬,尽快读完!"

沈烬的指尖还停在黑玉上,前世记忆如潮水退去,此刻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那黑玉里不仅有前世,更有解开烬火诅咒的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黑玉的幽光没入眼底,喉间腥甜涌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回。

"白璃!

护好左侧!"楚昭的玄铁剑划破空气,与最近的刺客交击出火星。

他余光瞥见沈烬苍白的脸,握剑的手紧了紧——若她此时反噬发作,整个地窖都要被烬火焚成灰烬。

白璃的剑穗在打斗中散了,碎玉坠子磕在石壁上发出清响。

她本与邪道谋士斗得旗鼓相当,却在对方剑锋挑开她鬓间珠花时,听见一句极低的嗤笑:"沈夫人护你时,可曾说过你娘是如何求我主,用你的命换她一条活路?"

白璃的剑势陡然一滞。

记忆如利刃剖开她的胸膛——六岁那年,她缩在沈府地窖,听着外面喊杀声,母亲浑身是血地扑进来,将她塞进沈夫人怀里:"阿璃的命,换沈将军一家周全......"

"小心!"沈烬的惊喝混着灼热的气浪炸开。

她掌心腾起赤红色火焰,精准撞开刺向白璃后心的短刀。

烬火掠过邪道谋士面具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面具竟被烧出个焦黑的窟窿,露出底下半张溃烂的脸。

"你敢坏我大事!"邪道谋士踉跄后退,袖中甩出数枚透骨钉。

沈烬反手将白璃拽到身侧,火焰在两人周身凝成屏障,透骨钉撞上去瞬间熔成铁水。

她望着黑玉上流转的符文,终于看清最后一行咒语——那是用前朝秘文写就的"破阵诀"。

"天地为炉,双生为引。"沈烬闭目念出咒文,声音因反噬而发颤,"焚我执念,烬我残躯......"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

石壁上的暗红符文如被泼了冷水,从最下方开始逐个熄灭。

邪道谋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扯开衣襟,露出腰间缠着的炸药包:"尊主的血阵布了二十年!

你们毁不掉——"

"楚昭!"沈烬的尖叫混着炸药引线燃烧的"嘶啦"声。

楚昭的玄铁剑快过星火。

他足尖点地跃起,剑锋精准挑断引线,炸药包"砰"地坠地,未燃尽的火星在青石板上溅出几点红。

侍卫统领的暗卫已从密道涌入,刀光如网将残余刺客困在角落。

"收网!"楚昭落回地面时,顺手接住踉跄的沈烬。

她额角全是冷汗,却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破了。"

话音未落,黑玉"咔"地裂开。

沈烬慌忙去接,碎玉间却掉出一枚巴掌大的金印——正是楚国王玺的模样,只是更小巧些。

背面刻着的小字在萤火石下泛着光:"天命所归,双生共主。"

"这是......"白璃擦了擦嘴角的血,凑过来看。

南宫烬的短刃"当"地落在地上。

他盯着金印,声音发哑:"前朝传国玺的仿制品......当年先皇为防国玺被盗,造了九枚赝品,其中一枚......"

"给了我母妃。"楚昭的拇指摩挲着金印边缘的云纹,突然想起幼时在母妃妆匣里见过的类似纹路。

他抬眼看向沈烬,正撞进她同样震惊的眼底——那抹赤芒不知何时已褪尽,只剩一片清明。

上方突然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

侍卫统领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陛下!

林丞相率禁卫军包围太庙,说要'清君侧'!"

楚昭将金印塞进沈烬掌心,玄铁剑在石壁上划出火星:"阿烬,藏好它。"

沈烬握紧金印,烬火在指尖跃动——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反噬的灼痛。

她望着楚昭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笑了:"我们的劫,该到头了。"

地窖外,林怀远的喝令声穿透夜色:"给我砸开太庙!

活要见人,死......"

话音被一声剑鸣截断。

楚昭的玄铁剑已出鞘三寸,剑气裹着沈烬掌心的金芒,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光网。

而那枚金印背面的小字,在暗潮汹涌的夜色里,正隐隐泛着与烬火同色的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