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木屋檐角时,沈烬的指尖还停在油布包的结扣上。
那方包着《双生劫录》的粗布被她反复系了三次,直到确认不会在山路上松开,才垂下手抵在腰间。
布料下的竹简边角硌着小腹,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眼眶发酸——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南宫,留在这里。"楚昭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
沈烬抬头,见他正将玄铁剑递给立在院中的灰衣男子。
南宫烬接过剑时,指腹习惯性摩挲剑柄暗格,那里藏着他调配的蚀骨散。"追兵若来,先烧了后山的引火藤。"楚昭又补了一句,目光扫过被刺客撞破的后墙,那里还残留着半枚带血的爪钩。
"知道。"南宫烬应得简短,却抬眼朝沈烬笑了笑。
他眼角的旧疤被晨光镀成暖金色:"阿烬的火,该烧去镜渊的雾。"
沈烬喉咙发紧,刚要开口,木屋门扉突然"吱呀"一响。
老者扶着竹杖站在门口,晨光里他的白发泛着银,却比昨夜挺直许多。"焚心之火,非破不可。"他盯着沈烬腕间流转的火焰纹路,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石子,"若不敢烧,趁早回头。"
沈烬的手指轻轻抚过腕间发烫的火纹。
她想起昨夜在古籍里翻到的"双生劫"记载——劫起时,帝后曾以心为引,烧尽三途业火。
原来"焚心"二字,从千年前就刻进了命运。"我敢。"她迎上老者的目光,尾音带着烬火特有的灼意,"若这火该烧,我便做那执火的人。"
老者的竹杖在地上点了点,转身时衣角扫过阶前野菊。
沈烬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没入木屋,忽然想起楚昭昨夜的疑惑——这老人的破瘴诀,分明是前朝暗卫的功夫。
可此刻她没空细想,山风卷着松涛扑来,裹着远处传来的鸟鸣,像在催促他们启程。
"走。"楚昭伸手虚扶她后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与她腕间的烬火形成微妙的平衡。
三人踩着晨露往北山去,火精灵缩在沈烬袖中,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镜渊入口的标记...应该在黑松岭第三道山梁。"
山道比想象中难走。
沈烬的绣鞋沾了露水,踩在碎石上打滑,楚昭便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侧靠,用宽大衣袖替她扫开挡路的荆棘。
行至正午,火精灵突然轻叫一声:"到了!"
荒草覆盖的石碑半埋在土中,沈烬蹲下身,指尖拂去青苔。
模糊的刻字渐渐清晰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欲入镜渊,焚心为钥"八个字,像用刀尖剜进石头里的,每一笔都带着血痕。
"焚心..."她低喃,掌心的烬火自动腾起。
火焰是赤金色的,映得石碑表面泛起涟漪般的光。
当火苗触及刻字的瞬间,地面突然震动,沈烬踉跄着撞进楚昭怀里。
他手臂收紧,玄铁剑"嗡"地出鞘,剑尖直指四周密林——但震动不是敌意,而是来自地底。
"看。"火精灵从袖中飞出,小爪子指着石碑下方。
一道裂缝正缓缓裂开,露出黑黢黢的深潭,潭水泛着幽蓝,像块被揉碎的夜空。
"好机会!"
破空声几乎与裂缝开启的瞬间同时响起。
沈烬瞳孔骤缩,转身时楚昭已横剑挡在她面前。
五柄淬毒的短刃擦着她鬓角飞过,钉进身后树干,发出"噗噗"的闷响。
"夜影刺客。"楚昭的声音冷得像潭水。
他旋身挥剑,剑气削断最近刺客的刀,血珠溅在剑刃上,"他们追了三日,终于等不及了。"
沈烬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刃身缠上烬火。
两人背靠背站定,她能清晰听见楚昭的心跳——与她的频率分毫不差。
刺客的刀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两柄直取她后心,楚昭的剑却先一步扫开;左侧刺客的袖箭破空,她的火焰已凝成屏障。
"配合得倒是妙。"为首刺客扯下蒙脸黑布,右耳缺了半块,正是昨夜在老者木屋外见过的"缺耳"。
他阴恻恻一笑,手势连变,其余四人突然散开,从五个方位同时突进。
沈烬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反噬的刺痛从指尖窜到心口,她咬着唇硬撑——这是她第一次在战斗中同时压制反噬和敌人。
可就在她挥拳击退左侧刺客时,一股陌生的热流突然从丹田升起。
那热度不似烬火的灼,更像被人往血管里灌了熔金,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烬?"楚昭的声音带着焦急。
他感觉到她的火焰突然不稳,反手扣住她手腕,"反噬又加重了?"
沈烬摇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
那股热流正顺着血脉往上涌,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比与楚昭共鸣时还要快三倍。
缺耳的刀光就在眼前,她本能地抬臂,掌心的火焰却变成了刺目的亮白——这是从未有过的颜色。
"小心!"楚昭的剑与她的火焰同时斩出。
亮白的火舌卷过缺耳的刀刃,竟将那淬毒的精铁熔出个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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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们惊呼着后退,缺耳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这火...不对劲!"
沈烬的指尖在颤抖。
她望着掌心的亮白火焰,忽然想起老者临走前的话——"焚心之火,非破不可"。
可此刻在她体内翻涌的,究竟是将破的劫,还是...新的局?
沈烬掌心的亮白火焰灼得指尖发麻,那股陌生热流却在经脉里翻涌得更凶了。
她分明听见楚昭的呼吸声在耳畔炸响,不是来自身侧,而是从识海深处传来——"稳住,我在。"
这声低唤像根银针戳破混沌。
她猛然惊觉,那股熔金般的热流里竟裹着楚昭的气息,是他的意识!
两人交叠的心跳声突然在脑海里轰鸣成一片,她能清晰感知到他握剑的力度、玄铁剑刃上残留的刺客血渍,甚至他喉结滚动时未说出口的担忧。
"是双生共鸣!"火精灵的小尖嗓刺破刀光,"你们的命魂在相融!"
沈烬眼底闪过锐光。
她不再压制那股异力,反而顺着热流引向掌心的烬火——既然是双生劫,便该由两人共渡。
亮白火焰陡然暴涨三尺,将她与楚昭的身影裹成一团炽烈的光茧。
"小心!"缺耳的嘶吼被火焰撕碎。
沈烬望着向楚昭后心刺来的淬毒短刃,竟在同一瞬间看清了刺客手腕的发力角度。
她旋身挥掌,火焰裹着楚昭的剑气破空而出,"叮"地一声,短刃在半空中熔成铁水,溅得刺客满脸血泡。
另一名刺客的弯刀劈向楚昭左肩。
沈烬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剑势,楚昭的玄铁剑竟随着她的动作偏了三寸,剑锋擦着刺客脖颈划过,在对方锁骨处挑出个血洞。
两人的招式像被无形的线连在一起,沈烬的火焰指哪,楚昭的剑便斩哪;楚昭的剑气扫过的方向,沈烬的火舌早已等在那里。
"这...这不是人能使的招!"最后一名刺客的刀坠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他转身欲往林子里逃,却见沈烬抬手一扬——那团亮白火焰"呼"地窜到他脚边,在地面烧出道赤金色的火墙。
楚昭的玄铁剑抵住刺客咽喉时,沈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反噬的刺痛被双生热流压在经脉深处,像被块烧红的烙铁镇着,疼得她直发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谁派你来的?"楚昭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剑尖微微用力,刺客脖颈渗出细血珠。
缺耳突然笑了,染血的牙齿在火光里泛着青:"九皇子...你以为查双生劫就能翻了天?
等你们进了镜渊——"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嘴角溢出黑血。
沈烬眼尖地看见他舌下翻出半截黑牙,是淬了剧毒的自尽牙。
"蠢东西。"楚昭收剑后退半步,玄铁剑在草叶上擦净血迹。
沈烬蹲下身,用软剑挑开缺耳的衣襟,果然在锁骨处看到朵墨色曼陀罗——夜影的标记。
"夜影的耳目比我们想得还灵。"火精灵蹲在沈烬肩头,小爪子揪着她的发尾,"他们怕你们解开双生劫的秘密,怕你们记起前世..."
"记起前世。"沈烬重复着,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火纹。
那纹路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像在应和楚昭腕间同款的暗纹——他们早该想到的,双生劫哪会只是今世的纠缠。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深潭。
楚昭伸手替她拂去发间血渍,指腹在她耳后停了停:"怕吗?"
"怕过。"沈烬望着深潭里晃动的两人倒影,笑意在眼底漫开,"但现在...有你在。"
深潭裂缝里涌出的寒气裹着腐朽的草木味扑来。
沈烬当先抬脚,却被楚昭扣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剑刃的余温:"我先走。"
"你当我是温室里的花?"沈烬挑眉,反手拽着他往裂隙里迈。
黑暗瞬间吞没两人身影,唯有她掌心的亮白火焰像颗小太阳,在幽暗中划出道金线。
火精灵"咻"地钻进她袖中:"镜渊的石壁会吸光,等下别——"
话音被黑暗截断。
沈烬的脚尖触到潮湿的石阶时,听见头顶传来"咔"的轻响。
她抬头,只见裂隙正在闭合,最后一线天光里,火精灵的小脑袋探出来,急得直跺脚:"记得找三生石!
那上面刻着——"
"轰"的一声,裂隙彻底合拢。
沈烬的火焰在黑暗中扩展开来,映出四壁闪烁的奇异晶石。
那些晶体泛着幽蓝,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楚昭的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剑刃上的血珠滴在石砖上,竟冒起青烟。
"镜渊之下..."沈烬望着晶石里晃动的两人倒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否藏着前世的真相?
亦或是...另一场轮回的开端?"
她的话音未落,脚边的石砖突然裂开条细缝。
一缕暗红雾气从缝中钻出来,缠上她的脚踝——那雾气里,分明裹着半枚破碎的凤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