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利亚教堂的彩窗在夜色中泛着幽光。艾瑞尔站在后门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天使之刃。他已经等了二十分钟,塞缪尔却不见踪影。
远处,追思会的管风琴声隐约可闻。艾瑞尔调整了一下胸前的白色玫瑰——这是参加悼念的人类习俗,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但伪装越来越难以维持,自从下午那个能量样本显示出监视符号后,他的皮肤就一直有种被针刺的错觉。
"迟到可不是恶魔的美德。"他低声自语。
"谁说我是恶魔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艾瑞尔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一个满头银发、穿着考究黑色西装的老绅士。那人拄着象牙手杖,脸上布满皱纹,但异色双瞳出卖了他的身份。
"你的伪装术进步了。"艾瑞尔打量着"老绅士","连能量场都隐藏得这么好。"
塞缪尔——现在是塞缪尔·布莱克老先生——狡黠地眨眨眼:"地狱最新款的'凡人香水',能骗过中等天使的感知。"他递来一个小瓶子,"给你也准备了一瓶,掩盖那个刺眼的天使光环。"
艾瑞尔接过瓶子,谨慎地嗅了嗅:"闻起来像硫磺和薄荷的混合物。"
"正是。现在,我亲爱的孙子,"塞缪尔夸张地伸出手臂,"陪你的'祖父'进去悼念可怜的理查德神父吧?"
教堂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高耸的穹顶上绘着天堂的图景,两侧廊柱间摆满了白色花圈。祭坛前,神父的棺材敞开着,里面只放着一套神职礼服——尸体仍被扣作证物。
约五十名悼念者分散在长椅间,低声交谈。艾瑞尔立刻注意到几个可疑人物:一个总在摸左耳的红发女人,一个不停在胸前画倒十字的老者,还有...
"你的夜店女孩。"他小声对塞缪尔说,"第三排右侧。"
莉莎穿着得体的黑色连衣裙,看起来与普通悼念者无异。但当她转头时,艾瑞尔清楚地看到她颈侧蔓延的黑色纹路——比上次更加明显了。
"她不是我的任何东西。"塞缪尔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且她已经不是莉莎了。看她的眼睛。"
艾瑞尔顺着指引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莉莎的瞳孔完全变成了漆黑,没有一丝眼白。当她的目光扫过他们时,艾瑞尔感到一阵诡异的寒意,仿佛被某种非人的存在审视。
"我们分头行动。"塞缪尔低声说,"你去检查棺材附近,我盯着莉莎。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第七个容器就在——"
管风琴声戛然而止。一个穿着主教长袍的高大男人走上祭坛,张开双臂:"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悼念我们亲爱的理查德神父..."
艾瑞尔皱眉:"那不是真正的主教。我认识这个教区的主教,他是个矮小的老人。"
"伪装术。"塞缪尔眯起眼睛,"而且相当专业。"
假主教开始诵读经文,但内容明显被篡改了。当他说到"复活与生命"时,艾瑞尔敏锐地注意到棺材周围的蜡烛突然全部变成了诡异的绿色火焰。
"仪式已经开始了。"他急促地说,"那些蜡烛——"
"是信号。"塞缪尔抓住他的手臂,"看悼念者!"
原本分散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移动位置,形成了完美的五芒星阵型。而站在五个顶点的,正是艾瑞尔之前注意到的可疑人物,包括莉莎。他们的眼睛现在全都变成了漆黑一片,口中开始同步吟诵某种古老咒语。
假主教撕下伪装,露出下面绣满倒十字的黑袍:"今晚我们不仅悼念理查德,更将迎接第七位兄弟姐妹加入永恒之环!"
教堂大门轰然关闭,同时五个"悼念者"扯开自己的衣领——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发光的器官印记:大脑、肝脏、脾脏、双肾、心脏...而假主教指向教堂后方:"带来第七份礼物!"
两个黑袍人拖着一个挣扎的年轻男子走向祭坛。男子被强行按在棺材旁,黑袍人掀开他的上衣——健康的胸膛上已经用黑血画出了肺部的轮廓。
"他们要现场摘取他的肺!"艾瑞尔惊呼。
塞缪尔的手杖裂开,露出里面的细剑:"计划变更。你去救那个容器,我解决仪式主持。"
没等艾瑞尔回应,塞缪尔已经一跃而起,直接跳过三排长椅扑向祭坛。他的伪装在途中消散,露出本来的面目——黑发中的尖角,异色双瞳燃烧着怒火,西装化作黑色铠甲。
"以第七地狱领主之名!"他的声音回荡在教堂内,震碎了几扇彩窗,"我命令你们停止!"
假主教大笑:"塞缪尔大人!我们正等着您呢!"他猛地掀开长袍,露出胸前镶嵌的一块红色宝石——里面赫然跳动着半颗心脏!
艾瑞尔立刻认出那是神父缺失的心脏。但更令他震惊的是宝石周围浮现的符号——与他能量样本瓶底出现的监视之眼一模一样。
"艾瑞尔!小心身后!"塞缪尔的警告来得及时。
艾瑞尔侧身闪避,一把黑曜石匕首擦着他的喉咙划过。袭击者是玛丽安——他的护士,此刻她的眼睛也变成了纯黑,嘴角扭曲成非人的笑容。
"医生,"她的声音像是多人合唱,"您来得正好。我们需要您的天使之心作为第八个容器..."
艾瑞尔的光刃瞬间展开,斩向玛丽安的手腕。但她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身体躲开,同时从裙下抽出第二把匕首。
"他们被高级恶魔附体了!"塞缪尔在祭坛上喊道,同时与假主教交战,"不是普通邪教徒!"
艾瑞尔这才明白情况有多严峻。被附体的人类会发挥宿主全部的生理潜能,几乎是不死之身。他必须同时制服玛丽安又不伤害她的肉身。
"原谅我。"他对玛丽安低语,突然收起光刃,空手迎向她的攻击。
匕首刺入他的肩膀,圣血喷涌而出。玛丽安——或者说附身她的恶魔——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反应,愣了一秒。这一秒足够艾瑞尔将手掌按在她额头。
"以治愈者之名,"艾瑞尔的手掌迸发出耀眼白光,"驱逐一切不属于此身的魂灵!"
玛丽安发出刺耳的尖叫,黑雾从她七窍中涌出。她的身体软倒下来,艾瑞尔及时接住她,将她安置在长椅上。
教堂另一端,塞缪尔的战斗却不那么顺利。假主教胸前的宝石不断释放出红黑交织的能量波,每次与塞缪尔的恶魔之焰相撞都会产生剧烈爆炸。更糟的是,五个站在五芒星顶点的附身者开始集体吟唱,一个巨大的倒十字架虚影在教堂中央形成。
被绑在棺材旁的年轻男子开始抽搐,他胸口的"肺"图案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无形的刀子已经开始切割他的**。
"塞缪尔!"艾瑞尔展开光翼飞向祭坛,"必须打断仪式!"
"显而易见!"塞缪尔格挡开一道能量波,异色双瞳因能量消耗而暗淡,"帮我争取十秒钟!"
艾瑞尔点头,双手交叉于胸前,然后猛然张开——一道由无数细小光刃组成的屏障展开,挡下了假主教射向塞缪尔的三道黑芒。
塞缪尔趁机后退几步,闭上眼睛开始吟诵某种古老语言。他双手间凝聚出一团前所未有的黑焰——不是通常的幽蓝,而是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假主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不!你不能——"
艾瑞尔的光刃与假主教的红黑能量相撞,产生的冲击波震碎了剩余的彩窗。玻璃雨中,他看到塞缪尔完成了咒语,那团黑暗之火已经膨胀到人头大小。
"低头!"塞缪尔吼道。
艾瑞尔本能地俯身,那团黑焰擦着他的发梢飞过,直击假主教胸前的宝石。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整个教堂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然后——
爆炸将祭坛夷为平地。艾瑞尔被冲击波掀飞,撞在远处的管风琴上。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的场景让他血液凝固:
塞缪尔站在爆炸中心,胸口插着一块猩红的水晶碎片——那颗心脏宝石的残片。假主教已经灰飞烟灭,但五个附身者只是暂时倒地,开始重新爬起。更糟的是,年轻男子胸口的"肺"图案已经实体化,他的皮肤开始诡异起伏,仿佛下面的器官正在自己挣脱出来。
"塞缪尔!"艾瑞尔冲向他。
恶魔单膝跪地,试图拔出胸口的碎片,但一碰到就痛苦地嘶吼。艾瑞尔立刻看出问题所在——碎片上浸染了某种天使圣物的毒素,对恶魔是致命的。
"走..."塞缪尔艰难地说,"完成仪式...需要十二个...还差五个...你能阻止..."
艾瑞尔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迅速检查伤口。毒素已经通过血液扩散,塞缪尔的皮肤上浮现出可怕的黑色纹路。按照这个速度,不到半小时他就会化为灰烬。
五个附身者已经重新站起,向他们逼近。年轻男子的惨叫声回荡在教堂内——他的胸腔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开。
艾瑞尔做了个连自己都震惊的决定。他一手扶起塞缪尔,另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符号。
"以艾瑞尔之名,召唤圣光之门!"
一道耀眼的光门在他们面前开启。艾瑞尔拖着半昏迷的塞缪尔跌入门内,最后听到的是附身者们愤怒的嚎叫。
他们跌在艾瑞尔安全屋的地板上。塞缪尔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黑色的毒素脉络已经蔓延到他颈部,两个小角黯淡无光。
"坚持住。"艾瑞尔咬牙撕开塞缪尔的衬衫,露出伤口,"我不会让你死。"
水晶碎片深深嵌入胸肌,周围组织已经坏死。最棘手的是碎片上的天使毒素——通常用来处决堕天使的极刑圣水。艾瑞尔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治疗这种伤口。
他先从祭坛下取出珍藏的月光石粉末,撒在伤口周围阻止毒素扩散。然后深吸一口气,握住碎片边缘。
"这...会疼。"他对昏迷的塞缪尔说,然后猛地拔出碎片。
塞缪尔的身体剧烈抽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黑血喷涌而出,溅在艾瑞尔脸上和胸前。天使顾不上擦拭,立刻将双手覆在伤口上,全力释放治愈之光。
通常这种光芒对恶魔如同硫酸,但艾瑞尔小心翼翼地调整频率,使之与塞缪尔体内残存的天使本质共振。汗水从他额头滚落,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治愈一个恶魔消耗的能量是人类的十倍不止。
一小时后,当塞缪尔的呼吸终于稳定,艾瑞尔自己也几乎虚脱。他瘫坐在地上,背靠床沿,这才注意到安全屋一片狼藉——月光石粉末、沾血绷带、空药剂瓶散落一地。
还有那个不应该被打开的箱子。
艾瑞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记忆盒子"被翻动过,里面的物品散落在旁边——几张泛黄的照片,一枚二战勋章,还有那个签名的棒球。塞缪尔肯定是在他准备药剂时醒来过,查看了这些私人物品。
"好奇的恶魔。"艾瑞尔轻声自语,却没有应有的愤怒。他疲惫地整理着物品,最后拿起一张照片——一个金发男孩站在医院前的合影。背面写着"艾瑞尔·克里斯,最后一次化疗前"。
他将照片放回盒子,突然听到床上的塞缪尔发出微弱的声音:"1944年...纽约洋基队...乔·迪马乔的签名球..."
艾瑞尔转身,发现塞缪尔已经半睁着眼睛,虽然虚弱但显然清醒了。
"你该休息。"艾瑞尔递给他一杯淡蓝色液体,"能量补充剂。"
塞缪尔没有接,而是直视艾瑞尔的眼睛:"你曾经是人类。"
这不是疑问句。艾瑞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大多数天使都是直接创造的。极少数...是从人类灵魂提升的。"
"而你还保留着人类的记忆。"塞缪尔试图坐起来,疼得龇牙咧嘴,"为什么?天堂通常都会抹去那些。"
艾瑞尔望向盒子:"我要求保留它们。作为...成为医疗天使的条件。"
塞缪尔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最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做了个鬼脸:"尝起来像腐烂的蓝莓。"
"有效的总是难吃的。"艾瑞尔收起盒子,"你应该谢谢我。那种毒素能在五分钟内杀死普通恶魔。"
"我不是普通恶魔。"塞缪尔突然抓住艾瑞尔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为什么救我?我们本可以继续互相残杀,直到一方倒下。"
艾瑞尔没有挣脱:"职业习惯。我见不得任何生命在眼前消逝。"
"骗子。"塞缪尔松开手,嘴角却微微上扬,"你开始喜欢我了,天使。"
艾瑞尔站起身收拾医疗用品,掩饰自己发热的脸颊:"你的自恋也是毒素导致的幻觉吗?"
塞缪尔大笑,随即因疼痛而呻吟:"噢...别逗我笑。伤口会裂开。"
正当气氛缓和时,安全屋的警报突然响起。艾瑞尔迅速激活墙上的监控屏幕,显示地面上的景象——教堂方向的夜空被红黑交织的光柱撕裂,而城市各处开始出现骚乱,普通市民无缘无故攻击他人,眼睛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仪式没有完全中断。"塞缪尔挣扎着下床,"混沌能量已经开始泄漏...影响普通人。"
艾瑞尔扶住他:"你需要至少24小时才能恢复战斗能力。"
"我们没有24小时了。"塞缪尔指向屏幕上最亮的光点,"看那里...旧城区医院。第八个容器就在那里。"
艾瑞尔调出医院监控,画面让他血液凝固:走廊里,医护人员和病人像梦游般排成长队,缓缓走向妇产科区域。每个人的胸口都隐约浮现着相同的器官标记——这一次,是子宫。
"不是一个人..."艾瑞尔喃喃道,"他们打算用整个妇产科的孕妇..."
塞缪尔已经艰难地穿上外套:"那么医生,我们还在等什么?"
艾瑞尔看着勉强站立、面色苍白的恶魔,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无法想象独自面对这场危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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