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校园。凌晨三点十七分，齐洛独自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屏幕蓝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周毅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宿舍了，只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需要空间冷静"。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程序界面，几行代码正在自动运行。齐洛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着是否要执行最后一步。这是他花了三周时间编写的入侵程序，专门针对心理学系的内部网络——更准确地说，是针对裴言的办公电脑。
那篇关于观察者效应的论文和那本《De Anima》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齐洛的思维中。裴言对他的了解远超合理范围，而他却对裴言的过去知之甚少。这种信息的不对等令他寝食难安。
"最后一次机会回头。"齐洛对自己说，手指却已经按下回车键。
程序开始运行，通过校园网的漏洞悄无声息地侵入目标系统。齐洛屏住呼吸，看着进度条一点点填满。五分钟后，他成功远程连接到了裴言的办公电脑——此刻那台电脑应该无人使用，办公室监控显示裴言一小时前就回家了。
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裴言电脑的桌面。出乎意料地整洁，只有几个学术软件的图标和一个名为"研究数据"的文件夹。齐洛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十个子文件夹，都以字母和数字编号，看不出具体内容。
他尝试点击几个文件夹，大多是需要密码的加密文件。正当他准备放弃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文件夹吸引了他的注意——标签是"Q.L.-Phase3"。
齐洛的心跳加速。他双击文件夹，弹出一个密码输入框。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失败后，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是数百个文件，整齐地按日期排序，最早的可追溯到三年前。齐洛点开最旧的一个PDF文件，瞬间血液凝固——那是他的本科入学申请表，包括家庭住址、父母职业、教育背景等所有个人信息。文件末尾有一个红色批注："潜力显着，建议长期观察。"
接下来的几小时，齐洛如同坠入噩梦。文件夹里有他的课程作业、考试成绩、图书馆借阅记录，甚至还有他大二时因肠胃炎请假的医疗报告。更可怕的是那些照片——他在食堂吃饭、在图书馆学习、在操场跑步，有些甚至是透过宿舍窗户拍摄的。
最新的一组文件标记为"近期观察"，里面详细记录了齐洛过去三个月的一举一动：他去过哪里，和谁交谈，情绪变化，甚至包括他阅读裴言送的《De Anima》时的面部表情分析。最后是一个名为"Phase4计划"的文档，仍然加密着。
齐洛的手开始发抖，胃里翻涌着一种奇怪的感觉——部分是恐惧，部分是某种扭曲的兴奋。被如此细致地观察、记录、分析，这种感觉既令人毛骨悚然，又莫名地令人着迷。
他下载了整个文件夹，然后小心地清除了入侵痕迹。正要断开连接时，屏幕角落的一个小图标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远程监控程序的标志，正在后台运行。齐洛点开程序，顿时如坠冰窟：程序列表显示着十几个活跃连接，其中一个赫然是他的宿舍IP地址。
裴言不仅观察他，还实时监控着他的电脑。
齐洛迅速断开连接，关闭电脑，仿佛这样能切断那双无形的眼睛。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裴言是什么时候入侵他电脑的？他看到了多少？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上午九点，齐洛顶着黑眼圈敲响了712办公室的门。他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至少在他想出对策之前。
"进来。"裴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办公室内，裴言正在整理一叠论文，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看到齐洛时微微亮起。"你看起来没睡好。"
"熬夜看资料。"齐洛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走到惯常坐的椅子前。现在他知道这把椅子正好在隐藏摄像头的完美角度下。"关于那篇论文，我有几个想法。"
裴言点点头，递给他一杯咖啡——不加糖，加一点奶，正是齐洛偏好的口味。"说来听听。"
他们讨论着论文修改意见，表面上就像任何一对正常的师生。齐洛小心地观察着裴言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任何异常，但男人表现得毫无破绽。直到讨论结束，裴言才突然问道：
"周毅还没回宿舍？"
齐洛的咖啡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你怎么知道？"
"校园安全部门通知我，有人举报你'行为异常'。"裴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周毅写的。他认为我对你施加了'不适当的影响'。"
齐洛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内容。周毅详细记录了他过去几个月的行为变化：对裴言的过度关注，模仿裴言的习惯，甚至包括那次砸杯子的 outburst。文件最后建议学校调查裴言的教学方法是否"符合伦理规范"。
"他去找了系主任，但被告知需要更多证据。"裴言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打算怎么做？继续收集'证据'？还是直接向媒体爆料？"
齐洛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文件。周毅的干预既让他愤怒又让他羞愧——愤怒是因为这侵犯了他的**，羞愧是因为他知道周毅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我会处理。"他最终说道，"他不会造成麻烦。"
裴言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罕见的疲惫动作让齐洛莫名心软。"你不必保护我，齐洛。我经历过更糟的情况。"他顿了顿，"不过，如果你能说服他停止...我会很感激。"
这种示弱的表现是精心设计的吗？齐洛无法确定。但当他离开办公室时，裴言那句"我很信任你"在他耳边回荡，既像鼓励又像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齐洛表面上专注于论文修改，暗地里却在加强自己的网络安全。他买了一台新笔记本，只在图书馆公共电脑上登录校园网；在宿舍安装了摄像头检测设备；甚至开始用纸笔记录敏感信息。同时，他小心地观察着裴言，试图理解这个复杂的人。
周三下午，齐洛提前到达712办公室，准备他们的例行会议。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裴言低沉的说话声。
"...药物剂量需要调整...不，上周的发作更频繁了..."
齐洛屏住呼吸，停在门外。
"我知道观察协议...但这次不一样...他真的与众不同..."裴言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情绪波动，"是的，我意识到了移情风险...不，我不会重蹈苏明的覆辙..."
苏明。这个名字像闪电般击中齐洛。就是那个在裴言前任职学校神秘退学的学生。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裴言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监护权不是问题...我完全控制着局面...不，他不会成为另一个意外..."
齐洛后退几步，然后故意加重脚步走近办公室。当他敲门时，里面的谈话声立刻停止了。
"请进。"
裴言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肩膀线条紧绷。当他转身时，齐洛注意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
"你不舒服？"齐洛问道，假装没注意到桌上的手机还亮着，显示着最近通话："Dr. Chen - 3:15pm"。
"只是有点头疼。"裴言勉强笑了笑，"我们开始吧。"
会议进行得异常简短。裴言似乎心不在焉，几次重复自己说过的话。结束时，他反常地没有安排下次会面，只是含糊地说"再联系"。
齐洛离开时，心中的疑虑达到了顶点。裴言在和谁通话？什么"药物剂量"？"苏明的覆辙"指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不会成为另一个意外"中的"他"，是不是指的就是自己？
图书馆里，齐洛尝试搜索"苏明 心理学 退学"，但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条五年前的旧闻提到某大学心理系一名学生突然退学，原因不明。当他尝试深入搜索时，所有相关页面都被神秘地删除了。
傍晚，齐洛收到了研究生院的邮件，通知他获得了"杰出研究助理"奖学金——一笔足以支付他下学年全部学费的丰厚奖金。申请人是裴言。
这太巧合了。就在周毅准备举报裴言，就在他发现裴言的秘密档案，就在他听到那通神秘电话后——突然来了这样一笔奖学金。是奖励，还是封口费？
齐洛盯着邮件，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扩散。他应该感到愤怒或恐惧，但相反，他感到一种近乎兴奋的刺激。裴言为他费尽心思，布下如此精密的网——这种被极度重视的感觉令人陶醉。
但同时，理智的声音警告他危险。"另一个意外"、"苏明的覆辙"、"完全控制局面"...这些碎片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回到宿舍，齐洛发现周毅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搬出去？"齐洛站在门口问道。
周毅头也不抬地继续往箱子里塞衣服："系里批准了我的交换申请。下周一去柏林，一学期。"
"因为裴言？"
"因为你。"周毅终于抬头，眼中混合着愤怒和悲伤，"我认识的那个齐洛——理性、冷静、有原则的齐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我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齐洛想说些什么，但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某种程度上，周毅是对的。这几个月来，他确实变了——变得更容易愤怒，更偏执，更...像裴言。
"听着，"周毅的声音软化下来，"跟我一起去柏林吧。换个环境，远离那个人。我有预感，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齐洛看着好友担忧的脸，突然很想答应。离开这里，离开裴言，重新做回"正常的"齐洛。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你真的想回去吗？回到那种无人真正了解你、关注你的平凡生活？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最终说道。
当晚，齐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的自己穿着裴言常穿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当他伸手触碰镜面时，镜子突然碎裂，无数碎片中反射出无数个自己和裴言的混合体。
醒来时，凌晨四点，宿舍里一片漆黑。齐洛打开电脑，登录学校系统，搜索海外交换项目。柏林有一个，加州也有一个，截止日期都是三天后。
鼠标指针在两个选项之间徘徊。逃跑，还是留下？安全，还是危险？正常，还是...无论他和裴言之间正在发展成什么的那种关系？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齐洛打开抽屉，取出那本《De Anima》，手指轻抚过裴言模仿他笔迹写下的题词。然后，他打开了交换项目申请表，开始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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