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浴室里,云清将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冲走那一夜残留的疲惫。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因紧张而干裂。三天了,自从废弃工厂那场冲突后,他和楚临几乎没怎么说话,各自埋头在古籍和电脑前,寻找关于"魂神互换"的线索。
水流顺着下巴滴落,云清突然注意到镜中的影像似乎延迟了半秒才模仿他的动作。他皱眉凑近,呼吸在镜面蒙上白雾,而雾气散去后——镜中的倒影竟然还在对他微笑。
那不是他的表情。
"啊!"云清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置物架。剃须刀和瓶瓶罐罐哗啦落地,浴室门被猛地推开。
"怎么了?"楚临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本祖父日记。
云清指向镜子:"里...里面..."
楚临皱眉看向镜面——此刻它只正常地映出两人惊疑的脸。"你太累了。"他语气生硬,"去睡会儿。"
"我真的看到了!"云清抓住楚临的手腕,"镜子里的人不是我,他在笑,他..."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刺入,云清疼得弯下腰。与此同时,楚临也闷哼一声,手中的日记本啪嗒落地。
"又来了..."楚临咬牙道,"这次的记忆交换比之前都强。"
云清喘息着直起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陌生的记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将一支钢笔交给小男孩,轻声说"藏好它,别让师父发现"...
"那是...你的记忆?"云清不确定地问。
楚临的表情变得复杂:"我母亲去世前把钢笔交给我。"他弯腰捡起日记本,"看来共感已经发展到深层记忆交换了。"
两人沉默地回到书房。桌上摊满古籍和资料,中央是那张发黄的四人合影。云清拿起照片,突然注意到背景建筑上的匾额隐约可见"灵修观"三字。
"灵修观..."他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个地方!祖父的日记提到过,在城西的老君山。"
楚临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老君山确实有个废弃道观,上世纪四十年代关闭的。"他放大卫星地图,"看布局,和照片里很像。"
"林溟说要在那里'完成师父未竟的事业'..."云清突然明白过来,"他一定回去了!那里就是他的大本营!"
楚临正要回应,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迅速阴沉:"什么时候的事?...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云清问道。
"公司出了大问题。"楚临已经起身收拾文件,"核心技术泄露比想象的严重,三个大客户同时终止合作,董事会要求紧急会议。"
云清跟到门口:"需要我..."
"你留在这里继续研究。"楚临套上西装外套,"特别是关于如何阻断共感的部分。如果记忆交换继续加深..."他没说完,但眼神中的忧虑不言自明。
门关上后,云清回到书桌前,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某种不安在心头萦绕,像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古董店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店员小陈接起:"云哥!太好了,你总算回电话了!"
"出什么事了?"云清立刻听出对方语气不对。
"工商局的人早上突然来检查,说接到举报我们卖赝品。"小陈声音发颤,"他们带走了三件清代瓷器说要鉴定,还在店里贴了封条,说要等调查结束才能继续营业..."
云清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谁举报的?"
"不知道,但..."小陈犹豫了一下,"有个叫林郁的人昨天来过,问了很多关于你和那支玉笛的事。"
云清胸口如遭重击。林郁?不是林溟?是同一个人吗?
挂断电话,云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太巧合了——楚临的公司和他的古董店同时出事,而且都与"魂音"有关。他翻开祖父的笔记本,疯狂寻找关于林郁的任何信息,却一无所获。
天色渐暗,云清没开灯,任由阴影吞噬房间。突然,门铃响起。他警觉地拿起玉笛靠近门禁屏幕——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简朴的中山装,面容与照片中的年轻林溟有七分相似,却又没那么扭曲疯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支与云清那支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笛。
"云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男人的声音温和却坚定,"我是林郁,有些关于你祖父和'魂音'的事,你必须知道。"
云清没有开门:"你和林溟是什么关系?"
门外的林郁苦笑一声:"他是我大伯,也是我们家族的耻辱。"他举起白玉笛,"这支'魂音·阳笛'能证明我的身份。你手里的是'阴笛',本是一对。"
云清通过门禁屏幕仔细观察那支笛子——确实,纹路与他这支相反,但材质和工艺如出一辙。
"你可以不相信我,"林郁继续道,"但你应该记得你祖父临终前说的话:'清儿,若遇持阳笛者,需谨记灵修观地室之约。'"
云清浑身一震。这句话确实是祖父临终所言,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楚临都不知道。
犹豫再三,云清还是打开了门。林郁步入室内,目光在满桌资料上扫过,最后停在四人合影上。
"八十年前,灵修观有四位弟子。"林郁轻声道,手指点着照片,"你祖父云逸,楚临的祖父楚明远,我大伯林溟,还有我姑姑林清。"
"你姑姑?"云清惊讶地看向照片中唯一的女性。
林郁点点头:"'魂音'本是她设计的乐器,一对玉笛,阴阳相合。但她没想到林溟会偷学禁术,试图利用'魂音'打开灵界之门。"
云清示意他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1940年的冬至夜,林溟在灵修观地室举行仪式。你祖父和楚明远及时阻止,但代价惨重——我姑姑为中断仪式牺牲了自己,两支玉笛也在混乱中受损。"
林郁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笔记:"这是姑姑的日记。你祖父带着阴笛隐姓埋名,楚明远则带走阳笛残片改制成钢笔,都是为了不让林溟凑齐'魂音'。"
云清翻阅日记,里面的字迹和记述方式确实与祖父如出一辙。但还有太多疑问:"为什么现在出现?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林溟回来了。"林郁表情凝重,"他这些年游走于生死边缘,靠夺取他人生命力苟活。现在他需要完整的'魂音'来完成当年的仪式。"他顿了顿,"而你与楚临的共感,正是仪式最后一步的关键。"
云清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魂音'需要两位心意相通的持器者共同吹奏。"林郁直视云清的眼睛,"林溟无法强迫这种默契,所以他设计让你们自然形成共感,然后再...取而代之。"
一阵寒意顺着云清脊背爬上来。他突然想起镜中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微笑。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踢开。楚临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身后跟着两名保镖。
"果然在这里。"他的声音比冰还冷,"我刚从董事会出来就接到消息,有人看到你和林郁的人秘密接触。"
云清站起身:"楚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楚临大步走进来,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解释一下这些!"
照片上赫然是云清和林郁在咖啡厅交谈的场景——但云清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林郁,更别说和他喝咖啡了!
"这是合成的!"云清抓起照片,"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
林郁却出人意料地平静:"楚先生,有人想挑拨我们。你公司的数据泄露和云先生店里的举报,都是林溟设计的。"
楚临冷笑一声:"真巧,每次出事,你或者你那个疯子大伯都在附近。"他转向云清,"更巧的是,每次你单独行动后,林溟总能准确找到我们。"
云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怀疑我?"
"我查过了,"楚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异珍阁'过去三年有六次赝品纠纷,其中四次涉及的客户都与林氏古董行有联系。"
"那都是小陈经手的,我出国考察期间..."云清突然停住,意识到这听起来像狡辩。
楚临的眼神越来越冷:"最有趣的是,云逸根本不是你的真祖父。你是他收养的,而你的生父——"
"够了!"云清打断他,"我父母死于车祸,祖父收养我时我才三岁!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的生父姓林。"楚临一字一顿地说,"林溟的弟弟。"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云清胸口。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椅子。不,这不可能是真的...祖父从未提过...但记忆中父母的面容确实模糊不清...
林郁突然站到两人之间:"楚先生,你被误导了。云清的生父确实是林家人,但和林溟是堂兄弟关系,而且很早就断绝了来往。"
楚临不为所动:"张助理,请林先生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云清说。"
保镖礼貌但强硬地将林郁请出房间。门关上后,楚临逼近云清:"最后一个机会,说实话。"
"我说的每句都是实话!"云清又气又急,"是,我刚刚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这不代表我和林溟是一伙的!我们之间的共感难道不能证明什么吗?"
"共感..."楚临冷笑,"也许这正是你们设计的一部分。让我信任你,依赖你,然后..."
云清不敢相信楚临会这样想。过去几周的同生共死,那些深夜的茶谈,痛苦中的扶持...难道对楚临来说都只是怀疑和算计?
愤怒和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云清感到胸口发烫,玉笛也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与此同时,楚临的钢笔也开始发热,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因高温而扭曲。
"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云清努力平静地说,"共感是真的,危险是真的,我对你的..."他哽住,改口道,"我的诚意也是真的。"
楚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冰冷:"证明给我看。把玉笛给我保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清下意识按住口袋:"不行!祖父临终嘱咐我..."
"果然。"楚临的眼中闪过失望,"说到底,你还是选择隐瞒和欺骗。"
"我没有!"云清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肯完全信任我!把我当研究对象,当嫌疑人,当...当囚犯!"
情绪如决堤洪水,云清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楚临的童年记忆,公司的机密文件,甚至一些模糊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古老场景...
共感正在失控。
楚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按住太阳穴,面色痛苦:"停下...你在入侵我的思维..."
"不是我故意的!"云清试图控制情绪,但越着急越混乱,"是共感自己..."
"够了!"楚临突然暴喝一声,从内袋掏出钢笔,"既然你不肯交出玉笛,那就这样吧。"
他做了一个令云清心脏停跳的动作——将钢笔高高举起,作势要摔向地面。
"不要!"云清扑上前,但为时已晚。
钢笔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从接触点爆发。云清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扯成两半。他跪倒在地,看到楚临也同样痛苦地蜷缩着。
更可怕的是,那种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连接感——共感,正在迅速减弱,就像收音机逐渐失去信号。
"你...做了什么..."云清艰难地抬头。
楚临同样面色惨白:"古籍上说的...强制断开连接的方法..."他喘息着,"钢笔和玉笛同时受到强烈冲击..."
云清颤抖着摸出口袋里的玉笛——原本莹润的白玉此刻布满细密裂纹,黯淡无光。而楚临的钢笔也同样受损,笔尖弯曲,笔身裂缝中渗出奇怪的暗红色液体,像是凝固的血。
"你宁愿毁掉它...也不愿相信我..."云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楚临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站起身:"张助理会送你回古董店。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云清想反驳,想解释,但共感的断裂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临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当保镖进来扶他时,云清发现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极了共感刚形成时,他们在古董店初见的那天。
只是这一次,连接真的断了吗?
——
午夜,云清独自坐在被查封的古董店里,手中是那支几乎碎裂的玉笛。林郁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共感不会真正消失,只是沉睡...而唤醒它的代价..."
店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云清警觉地抬头,看到林郁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我带来了修复'魂音'的方法,"他透过玻璃门说,"但时间不多了。楚临已经被林溟的人盯上。"
云清看向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手机——他已经给楚临打了十二个电话,发了八条短信,全部石沉大海。
共感确实断裂了,而比这更痛的是,楚临选择了不信任。
"进来吧。"云清最终说道,伸手推开了店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