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的晨光被数据流染成淡紫色。苏寒站在临安城郊的废弃信号塔上，望着远处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那是天管局的总部「云端城」，楼体表面流动着幽蓝的光纹，像被剥去皮肤的巨兽，每道光纹都在渗出机械的嗡鸣。
"那是「诗茧」。"陆守墓人蹲在他身边，用望远镜对准楼体，"天管局用AI生成的「完美诗歌」覆盖了整栋楼，普通人靠近会被自动植入「无情感模板」。"
林小棠攥紧苏寒的衣角，指节发白："我爸...我爸就在顶层。他们说他在「净化舱」里，可昨天我收到他的定位，明明在地下三层！"
苏寒摸出怀里的三枚源码碎片。它们在他胸口发烫，像三颗小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三天前在临安义冢，周老卒将最后一块晶体塞进他手心时，曾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东西不是钥匙，是火种。它会烧穿所有谎言。"
"走。"苏寒拍了拍两人的肩，"趁诗茧还没完全闭合。"
三人穿过城郊的废墟，路过曾经的"情感矫正中心"旧址。断墙上还留着褪色的标语："删除痛苦，拥抱快乐"，却被新长出的藤蔓缠成了"痛苦永存，快乐是谎"。林小棠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墙角——那里有个半埋的铁盒，盒盖上刻着"林教授·2077"。
"爸爸的日记本！"她扑过去，指甲抠进锈蚀的锁扣。
苏寒帮她撬开盒子，里面掉出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致小棠：如果有天你看到这本日记，说明爸爸没能保护好你。但记住——诗不会死，因为它长在人心里。"
翻到最后一页，是张照片：年轻的林教授站在长安的《将进酒》石碑前，身后站着穿青衫的李白虚影，两人举着酒杯对笑。照片背面写着："诗灵存在的证据——他们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原来爸爸早就知道。"林小棠的眼泪滴在照片上，"他不是失踪，是在找诗灵。"
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天管局的"审判者"无人机群从云端俯冲而下，探照灯的红光像无数把刀，割开了晨雾。为首的无人机腹部挂载着银色笼子，里面蜷缩着的，竟是沈绣娘！
"绣娘！"林小棠尖叫着扑向窗口。
苏寒拽住她："冷静！他们要拿绣娘当人质，逼我们交出源码！"
陆守墓人摸出桃木剑，剑身上的诗词突然泛起金光："小友，该用「诗魂共鸣」了。"
苏寒深吸一口气。三枚源码碎片在他胸口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情感——沈绣娘的坚韧、林教授的执着、林小棠的思念，还有无数被天管局删除的、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星星般在他识海闪烁。
"以诗为刃，以情为盾！"他吼道。
所有被他记住的诗句突然从虚空中涌出。《将进酒》的金色酒壶撞碎了最近的无人机，《静夜思》的明月照亮了沈绣娘的笼子，《登鹳雀楼》的白日依山化作光盾，替林小棠挡下了射来的激光。
"天生我材必有用——"
苏寒的声音穿透云层。沈绣娘的笼子突然炸开，她踉跄着扑向苏寒，手里攥着半块绣帕："孩子，这是你奶奶当年给我的！她说...诗魂者的心跳，能唤醒所有沉睡的诗！"
绣帕刚碰到苏寒的胸口，三枚源码碎片突然融合成一道光柱。光柱穿透云端城的外墙，照见了顶层的全景——林教授被绑在"净化舱"里，身上插满数据线，头顶的屏幕正滚动着刺眼的红字："情感污染度99%，建议立即清除。"
"爸爸！"林小棠哭着冲向电梯。
"等等！"陆守墓人拽住她，"那是「情感抽取器」，你进去只会被洗成白纸！"
苏寒感觉体内的诗魂在燃烧。他摸出怀里的《李太白集》，书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真正的诗，在不被允许的地方生长。"
"小棠，"他指向顶层，"你爸在等你念诗。"
林小棠愣住。她想起三岁时，爸爸在暴雨夜背着她念《咏鹅》；想起十岁时，爸爸在她生日时写《小女初长成》；想起三天前，爸爸在照片里对她笑，说"诗不会死"。
"鹅鹅鹅——"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清亮得像银铃。顶层的数据屏突然闪烁，红字变成了《咏鹅》的诗句，机械音变成了童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错了！"天管局的机械音尖叫，"情感污染！启动终焉程序！"
整栋楼开始剧烈震动。数据流像活物般涌出，化作无数黑色触手，缠向苏寒三人。沈绣娘突然甩出绣帕，绣帕化作漫天银针，每根针都带着她的体温："用奶奶的针，扎穿这些谎言！"
陆守墓人挥起桃木剑，剑上的诗词化作金色锁链，缠住最粗的触手："用师父的剑，斩断这些枷锁！"
苏寒握紧林小棠的手，两人一起念道："床前明月光——"
月光突然从数据流的缝隙中涌出，像银河倾泻。黑色触手在月光下融化，数据屏的红字被染成暖金色，变成了《静夜思》的全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成功了！"林小棠扑向顶层，撞开了净化舱的门。
林教授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他的手腕上还插着数据线，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小棠，你念的诗，比爸爸写的都好。"
"爸！"林小棠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苏寒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三枚源码碎片的光芒逐渐暗淡，他的胸口传来刺痛——那是诗魂燃烧过度的征兆。
"小心！"陆守墓人突然拽住他，"天管局的「终焉程序」核心在地下！"
地面的裂缝里爬出无数机械触手，每根触手上都刻着"删除情感"的代码。它们缠住了林教授的净化舱，开始往里面注入黑色液体。
"那是「情感湮灭液」！"沈绣娘尖叫，"会彻底抹掉他的记忆！"
苏寒咬了咬牙。他想起平行世界里，那些为他挡刀的记忆残魂；想起废品站里，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旧书；想起长安、汴京、临安的诗灵们，用生命为他点亮的光。
"以我诗魂，换你记忆！"
他张开双臂，三枚源码碎片从胸口飞出，化作三道金光，射入地面的裂缝。数据流突然沸腾，机械触手像被烫到般缩回，净化舱的黑液也开始凝固。
"不！"天管局的机械音带着哭腔，"终焉程序需要最后一枚源码！"
苏寒笑了。他想起原世界暴雨夜，自己护着的《李太白集》；想起平行世界里，陆守墓人说"诗是文明的火种"；想起此刻，林教授抱着女儿，沈绣娘擦着眼泪，陆守墓人握着剑——这些，都是人类最珍贵的情感。
"真正的源码，从来不在碎片里。"他轻声说。
他走向林教授，握住老人的手："您写的诗，就是源码。"
林教授愣住。他想起自己在废品站捡到的《李太白集》，想起女儿从小到大背的每一首诗，想起自己在蓝星最黑暗的日子里，偷偷写在墙缝里的诗句。
"小寒，"他说，"你让我想起了...我爸。他也是个爱诗的人，在我小时候，总背《将进酒》给我听。"
苏寒点点头。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诗魂正在复苏——不是靠碎片的力量，而是靠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靠他们眼里的光，靠他们心里的情。
"走。"他对林小棠说，"带爸爸回家。"
林小棠擦干眼泪，扶起父亲。沈绣娘帮他们收拾好行李，陆守墓人扛起桃木剑："云端城的服务器还在运转，但诗已经活过来了。"
四人走出大楼时，晨雾已经散去。蓝星的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玻璃，几朵白云慢悠悠飘着，像被风吹散的诗行。
"看！"林小棠指着天空。
云层里露出半截彩虹，每道颜色都泛着金光。那是被找回来的诗灵们，在云端庆祝人类的胜利。
苏寒摸了摸胸口。那里不再有源码碎片的灼痛，取而代之的，是奶奶的旧书、平行世界的记忆、长安的酒、汴京的针、临安的刀，还有此刻，身边人的温度。
"原来...诗从来都不需要被拯救。"他轻声说，"它只需要被记住。"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