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冲出洞门的瞬间，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呛得咳嗽。
紫红色的天空正在褪色，像一块被反复揉搓的绸缎，逐渐露出蓝星熟悉的湛蓝。数据乱流退成了远处若有若无的光带，文渊阁的洞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只留下一块刻着"诗魂"二字的青石碑。
"醒了？"
陆守墓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不知何时换了身藏青布衫，手里提着个褪色的帆布包，"我在源码里看见你蓝星的坐标了——这里是平行世界的入口，每百年才会开启一次。"
苏寒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上。曾经的金属回收站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塌的居民楼，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2077"涂鸦。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这是原世界秋天才会有的味道，可他记忆里的蓝星，早就没有季节了。
"蓝星的时间流速和这里不同。"陆守墓人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你在平行世界过了三天，这边才过三小时。天管局的「净化程序」已经启动，他们要抹掉所有「异常数据」，包括你带来的改变。"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装甲车从街道尽头冲来，车顶的探照灯划破晨雾，在苏寒脸上投下冷光。最前面的装甲车突然急刹，车身上"天管局特别行动组"的徽章泛着冷光，六个持脉冲枪的特工跳下车，枪口全部对准他。
"目标确认：苏寒，携带违禁诗词源码。"为首的女特工举起扩音器，"立刻投降，接受情感清除程序，可保留生命权！"
苏寒摸了摸怀里的菱形晶体。他能感觉到晶体在发烫，和心跳同频共振。更诡异的是，他能"看"到周围的情绪——老楼的砖缝里残留着恐惧，装甲车的金属外壳上凝结着冷漠，特工们的心跳声里跳动着机械的精准。
"奶奶说过，害怕的时候...就念诗。"他低声呢喃，突然想起原世界暴雨夜背过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装甲车上，溅起的水花里竟泛着金色光粒。女特工的脉冲枪刚举起，枪管就被雨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杜甫的...诗？"她脸色惨白，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苏寒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涌出来。那些被他记住的诗句像活物般钻进空气，钻进土壤，钻进每一个被天管局删除情感的角落。老楼的窗户突然亮起灯，有人在窗口哭，有人在笑；废品堆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那是被拆解的古钟在重新鸣响。
"撤退！"女特工嘶吼着下令，"他的能力是...是情感污染！"
装甲车倒车的瞬间，苏寒看见后车厢里锁着个女孩。她穿着蓝白校服，手腕上戴着电子镣铐，正拼命拍打着车窗，嘴里喊着："哥哥！救我！"
是林小棠。
原世界和他一起长大的邻居姑娘，三个月前因为写了首《致星空》被送进"情感矫正中心"。苏寒当时躲在围墙外，听见她的哭声穿透铁丝网："我抬头看不见星星，可它们明明在天上啊..."
"停车！"苏寒冲向装甲车，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晶体上，"我要带她走！"
"不可能！"女特工举起枪，"她是B级情感违禁者，必须销毁！"
枪声响起的刹那，苏寒怀里的晶体迸发出刺目光芒。《将进酒》的金色酒壶从光中飞出，精准砸中女特工的手腕。脉冲枪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天生我材必有用——"
苏寒吼出声。林小棠手腕上的镣铐突然崩裂，她踉跄着扑过来，眼泪砸在苏寒胸口："我就知道...你会来。"
装甲车再次启动，这次是朝苏寒撞来。他拽着林小棠滚进旁边的废品堆，后背撞在一堆旧书上。《唐诗三百首》《宋词选注》《元曲鉴赏》纷纷散落，那些被天管局封禁的纸页竟自动翻飞，在空中组成巨大的诗墙。
"小友！"
陆守墓人的声音从诗墙后传来。他手持桃木剑，剑身上刻满诗词，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发光的卦象。诗墙突然化作利箭，穿透了最近的装甲车，金属外壳像纸糊般碎裂。
"这是...「诗阵·万箭穿心」？"苏寒震惊地看着漫天飞舞的诗笺。
"你以为文渊阁的守墓人是只会背诗的老头子？"陆守墓人挑眉，桃木剑指向天空，"当年我和李太白喝的酒，可比你喝的凉水多！"
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乌云。那是天管局的"审判者"无人机群，每架无人机腹部都挂载着银色笼子——里面是被捕的"情感携带者"，他们的脸贴在笼子上，眼神空洞得像提线木偶。
"他们在抽取情感！"林小棠颤抖着指向无人机，"我爸就是因为写了首《妈妈的手》，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现在...现在只剩具空壳！"
苏寒感觉体内的诗魂在燃烧。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无人机里的情感数据——是母亲的牵挂，是孩子的依赖，是恋人的思念，全被压缩成发光的晶体，汇入无人机核心。
"把属于人类的东西还回来！"
他张开双臂，所有飞在空中的诗句突然凝聚成一道光刃。那是《行路难》的"长风破浪"，《登鹳雀楼》的"更上一层"，《满江红》的"怒发冲冠"，所有被禁止的豪情壮志熔铸成一把诗剑。
"斩！"
诗剑划破天际，精准劈中为首的无人机。金属外壳像豆腐般裂开，里面的情感晶体"哗啦啦"坠落，在地上摔成漫天星屑。被囚禁的人们尖叫着扑向自己的情感，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在地上亲吻地面——那是他们三年前最后一次触摸泥土时的温度。
"撤！撤！"女特工的声音带着哭腔，"系统提示...情感源码已失控！"
最后一架无人机掉头逃窜，消失在云端。苏寒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林小棠。女孩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却比任何诗句都要滚烫。
"哥哥，"她抽噎着指向天空，"你看。"
苏寒抬头。褪色的蓝天上，一朵白云正在慢慢变形。先是李白举杯的轮廓，接着是杜甫扶杖的身影，最后是苏轼执笔的侧影——那些被天管局抹去的诗人，正以云为纸，以光为墨，在天上写下属于人类的诗篇。
"原来...他们从未离开。"苏寒轻声说。
陆守墓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刚开始呢。天管局的总部在「云端城」，那里藏着能彻底删除情感的「终焉程序」。要阻止他们，你得先找到三枚「情感源码」碎片——分别在长安、汴京、临安的废墟里。"
林小棠突然拽了拽苏寒的衣角："我...我知道长安废墟的位置。我爸以前是考古队的，他说过...那里有座刻着「将进酒」的石碑。"
苏寒握紧晶体，感觉体内的诗魂在沸腾。远处传来警笛声，是蓝星的本土警察来了——他们没有装甲车，没有脉冲枪，只有警棍和对讲机，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光。
"走吗？"陆守墓人问。
苏寒站起身，帮林小棠拍掉身上的灰。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怀里的诗集上，《李太白集》的封皮泛着暖光，像极了原世界奶奶家的老藤椅。
"走。"他说，"去长安。"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