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氧气混合的冰冷气味。林小山靠在床头,鼻氧管连接着便携式氧气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灼痛和沉重的枷锁感。肺纤维化如同无形的铁手,死死扼住他的生命线。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苍白病容的映衬下,却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冰封湖面下汹涌的暗流。
周顾问脸上那职业化的、如同精雕细琢面具般的微笑,在林小山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那眼神……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负重伤的泥腿子,倒像一头舔舐着伤口、却已将獠牙对准猎物的孤狼。
“林先生,”周顾问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将手中那束昂贵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花瓣娇艳欲滴,与病房的惨白格格不入,“鄙人周正,代表‘银橡树资本’。我们对林先生在滨投事件中展现的坚韧和勇气,深感敬佩。滨投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我们资本方,一向尊重市场规则,更钦佩像林先生这样,能在逆境中为工人、为公义发声的实业家。”
他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听闻工源集团目前遇到一些资金周转上的困难,尤其是北坡那块地的抵押贷款……银行方面催得很紧。我们‘银橡树’非常看好滨江未来的发展,也看好林先生和工源团队的潜力。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比如,一笔过桥贷款?或者,更深入的战略合作?我们愿意以非常优惠的条件,帮助工源度过难关,甚至……共同开发北坡那块宝地。”
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优惠条件?共同开发?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周顾问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上。深潭般的眼底,那冰冷的锐利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对方话语中虚伪的糖衣。
“银橡树……”林小山沾着鼻氧管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微弱,带着胸腔撕裂的共鸣,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收购了……滨投旗下……‘信天翁’……和……‘信风’……的壳?”
周顾问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林先生消息灵通。是的,我们资本方对滨江市场充满信心,也看好这些资产在专业管理下的重组潜力。这恰恰证明了我们对滨江未来的长期看好,以及对林先生这样优秀合作伙伴的诚意。”
看好?重组潜力?
林小山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 艰难地…… 蜷缩了一下……仿佛…… 在…… 虚空中…… 死死…… 攥住了…… 那…… 无形的…… 铁砣…… 的…… …… 柄!
滨投…… 吸干了…… 工人的…… 骨髓…… 喂出来的…… …… 怪物……
被…… 你们…… 这群…… 秃鹫…… 用…… 废铁的…… 价格…… …… 叼走了!
现在…… 摇身一变…… 成了…… …… “重组潜力”?
还…… 想…… 用…… 这点…… 沾着…… 血…… 的…… 骨头渣…… 来…… 钓…… 我…… 工源的…… …… 根——北坡?!
“北坡……是……工源的……命……”林小山嘶哑地说,声音微弱却带着千钧之重,“……不卖……不……合……作……”
周顾问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但很快又弥合如初:“林先生,我理解您对工源的感情。但商场如战场,审时度势才是智者所为。银行那边……压力很大。逾期拍卖,对工源声誉和资产价值都是巨大打击。我们提供的方案,是双赢。我们出资金,工源出项目和团队,共同开发,利润共享。这总比被银行低价拍卖,便宜了外人强吧?”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蛊惑:“林先生,您现在身体需要静养,工源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共渡难关。我们‘银橡树’,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诚意。滨投倒了,滨江需要新的秩序。您和我们合作,不仅能保住工源,更能成为滨江新格局的缔造者之一。”
新秩序?缔造者?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 缓慢地…… 眯了起来……
深潭般的…… 眼底…… 那…… 冰冷的…… 锐利…… 如同…… 淬火的…… 钢针……
死死…… 钉在…… 周顾问…… 那张…… 虚伪的…… …… 面具上!
**争口气……
**站稳脚跟……
滨投…… 用…… 规则…… 碾碎…… **骨头……
你们…… 想…… 用…… 资本…… …… 收买…… …… 灵魂?
做梦!
“周……顾问……”林小山沾着鼻氧管的嘴唇极其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滨投……的肉……好吃吗?”
周顾问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没想到,这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困难的男人,竟能如此直接、如此精准地撕开那层虚伪的面纱!
“林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周顾问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平稳,但语速快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意思……”林小山布满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窗外广场的方向,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半截沉默矗立的铁砣上,“……滨城……工人的……骨头……硬……血……烫……滨投……啃不动……你们……也……别想……叼走……”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回周顾问脸上,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被血与火淬炼后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和决绝:“……北坡……的债……工源……自己……还……”
周顾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副职业化的温和面具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的精英本色。他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声音恢复了平板无波:“林先生,我很遗憾您做出这样的选择。商场无情,机会稍纵即逝。希望您……不会后悔。”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病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余韵。
病房内,死寂重新笼罩。只有氧气瓶嘶嘶的轻响和林小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林母枯槁的手紧紧攥着儿子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恐惧:“山儿……他们……他们会不会……”
“娘……别怕……”林小山嘶哑地安慰,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天花板,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算计。滨投的肉引来了秃鹫,秃鹫的獠牙已经亮出。硬抗?以他现在的身体和工源濒临破产的现状,无异于以卵击石。
争口气……不再是用骨头硬撞……
站稳脚跟……需要更锋利的武器……更精密的算计!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 艰难地…… 在…… 床边…… 摸索着……
摸到了…… 那个…… 陈飞…… 偷偷…… 塞给他的…… …… 老式…… 按键手机……
布满老茧的…… 拇指…… 极其极其…… 缓慢地…… 却…… 异常…… 坚定地…… …… 按下了…… 一个…… 加密…… 号码……
电话接通。
那头传来老吴低沉沙哑、带着巨大疲惫却依旧锐利的声音:“山哥?”
“……吴哥……”林小山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胸腔的剧痛,却清晰无比,“……查……‘银橡树’……背后……真正……的……金主……还有……他们……在……滨江……所有……关联……项目……资金……流向……”
“……明白!”老吴的声音瞬间凝重,“山哥,你放心!滨投的账还没算完,这帮秃鹫也跑不了!‘地脉’的兄弟们都盯着呢!”
“还有……”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眯起,深潭般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精光,“……放出风去……就说……工源……北坡……那块地……下面……可能……有……滨投……埋的……‘东西’……跟……0451粮库……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老吴带着一丝恍然和狠厉的声音:“……高!山哥!我懂了!滨投刚倒,这‘东西’……够他们喝一壶的!我这就去办!保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挂断电话。
林小山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 极其极其…… 微弱地…… …… 抽动了一下……
沾着…… 鼻咽管的…… 嘴角…… 极其极其…… 缓慢地…… …… 扯起…… 一丝…… 冰冷…… 如同…… 狐狼…… 般…… 的…… …… 弧度!
滨投的冰山崩了……
溅起的……不只是…… 血浪……
还有…… 无数…… 隐藏的…… …… 暗礁!
秃鹫…… 想…… 叼肉?
那就…… 让…… 他们…… 先…… 尝尝…… 滨投…… 留下的…… …… 带血的…… …… 鱼钩!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 缓慢地…… 转向…… 窗外……
视线…… 仿佛…… 穿透了…… 空间……
落在那…… 半截…… 深嵌在…… 广场…… 破碎…… 水泥地中的…… …… 铁砣上!
那…… 三道…… 焦黑的…… 刻痕…… 在…… 他…… 眼底…… …… 燃烧!
**争口气……
**站稳脚跟……
这条路…… 布满…… 荆棘…… 和…… 陷阱……
但……
**这一次……
他…… 林小山…… **……
不再是…… 那头…… 只会…… 用…… 骨头…… 硬撞的…… …… 伤狼!
而是…… 一头…… 舔舐着…… 伤口…… 学会了…… 用…… 陷阱…… 和…… 计谋…… 的…… …… 狐狼!
滨江的…… 水…… **再深……
他…… 也要…… …… 用…… 自己的…… …… 方式…… …… 趟过去!
哪怕…… 每一步…… 都…… 带着…… …… 撕裂…… 肺腑的…… …… 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