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战友们小聚了一会后。
安靖来到了方志敏办公室,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方志敏的声音:“进。”
她推开门,立正站好,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政委好,安靖归队。”
说着将心理评估报告递过去,“这是医院的评估结果,各项指标均符合归队标准。”
方志敏接过报告,没看,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等安靖坐下,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周辰那小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比预期好,”安靖笑了笑。
方志敏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手在桌面上敲了敲,语气沉了些,“安靖,你也知道,你之前‘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后,队里的职务做了调整——高云飞现在是队长,各项工作开展得不错。”
安靖点头:“我知道,刚才在楼下见着他了,看得出来队伍带得挺好。”
“所以你的安排,”方志敏抬眼看向她,“我另有打算。”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安靖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方志敏面前。
方志敏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文件抬头赫然写着“退伍申请书”五个字。
“你……”他拿起申请书的手都在抖,“安靖,你胡闹什么?!”
安靖坐直身体,声音平静却坚定:“政委,我没胡闹。这次任务回来,我想了很多…”
方志敏把申请书往桌上一拍,搪瓷缸里的茶水都晃了出来,“因为职务调整,你就要撂挑子?”
“不是因为职务,”安靖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是我自己想清楚了。一线的仗,我打了十年,够了。”
方志敏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抓起那份退伍申请书,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却没扔准,纸团滚落在安靖脚边。
“捡起来。”他声音发沉,“把这玩意儿收回去。”
安靖弯腰捡起,整平又轻轻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说:“政委,我是认真的。”
她平静的看了方志敏片刻,缓缓说道:“政委,我守了国家十年了。以前觉得子弹擦着头皮飞都不算事,断了胳膊断了腿,缝几针照样能扛枪。可现在不一样了……”
方志敏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刚想开口,被她轻轻打断:
“有了陆鸣野。”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嘴角弯了下,又很快抿住,“有了他的家人……”
她深吸一口气,“我……我开始怕了,怕得很。怕疼,怕死,怕被子弹打穿胸膛,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更怕……辜负他们。”
她怕啊,怕她这双脚再往前踏,就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方志敏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十年前她第一次实弹训练吓得手抖,却咬着牙不肯退;现在她立过一等功,受过重伤,眼神里却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柔软,还有藏不住的怯懦。
那怯懦不是怕任务,是怕失去。是怕辜负……
方志敏重重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十年的光阴——从她第一次打靶脱靶哭红的眼,到后来在表彰大会上捧着勋章的傻笑,再到此刻低着头、连声音都发轻的模样。
他久久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许久。
方志敏,终究还是弯腰拉开最下层抽屉。那份被他胡乱塞进的调令露了出来,边角被压得有些褶皱,像他此刻纠结的眉头。
他把调令抽出来,往安靖面前一推,动作里带着股说不清的疲惫:“你自己看吧。”
安靖低头一看,眼里满是错愕。她知道总部有机关岗位,但从没想过会落到自己头上 —— 脱离一线,这和她刚说的 “退伍”,竟像是殊途同归的两条路。
方志敏看向安靖,无奈、妥协,最后语气缓和:“机关虽不如一线痛快,但总比你脱了军装强。你这身本事,不能就这么废了。”
他接着掏出那荣誉证书、那感谢信、那枚一等功勋章,“啪”地将它们全按在桌面上,在日光下功勋章闪得刺眼。“十年!你在这儿摸爬滚打十年,从列兵到二毛一,从第一次实弹训练手抖到能带着队伍啃下最硬的骨头,这十年,你不光是在守国家,还在守着一群人的信仰。你要是走了,他们心里那根柱子,就塌了。”
安靖的肩膀微微发颤,却低着头不说话。
他看着安靖,眼神里的锐利换成了长辈似的恳切:“丫头,一线苦,我知道。怕辜负陆鸣野,我也懂。可你想想,这调令是脱离一线,你退伍也是脱离一线 —— 但前者是换个地方扛责任,后者是把十年的根拔了,脱了这身军装你真的舍得吗?甘心吗?”
安靖依旧没接话。
方志敏拿起那枚一等功勋章,放在调令上,“去机关吧,军区总部在市里,离家近,也不用天天把脑袋别在腰上,陆鸣野也能少担点心。很好的。”
他望着窗外训练的士兵,忽然低声道,“这个调令来了好几天了,呵……看来,我终是留不住你。不过也好,给总部送个将才过去,不算亏。”
安靖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政委说的是实话,那些喊她‘队长’的声音、庆功酒桌上的碰杯、重伤时偷偷抹泪的面孔…… 她哪样舍得?从新兵熬到今天,这身军装早成了骨头的一部分,说放就放,怎么甘心?
可得知陆鸣野为了她一夜白了头,也同样刻在她心上。那种痛比任何枪伤都让她难捱。
方志敏看出了安靖的松动。
他指了指调令:“这东西我先也压着,到时给军区那边打个报告,就说你刚归队,队伍里一堆事离不开人,让他们年后再派人来接,队里这帮小子盼着喝你喜酒盼了大半年,总不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安靖有些为难,“政委……”
“少废话。” 方志敏摆摆手,却带了点笑意,“这两个月,你就踏实在队里待着。一是把婚礼办了,让弟兄们都沾沾喜气;二是把你那套战术心得好好跟高云飞他们说道说道,既使去了总部,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娘家。”
他顿了顿,指腹在调令上敲了敲:“我可告诉你,别想着偷懒,这两个月的训练计划,我还等着看你的方案呢。”
安靖站起身,敬了个笔直的军礼,眼眶里的湿意晃了晃,却笑着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方志敏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在安靖要走出这个门时,方志敏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小靖,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