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刚走到西跨院门口,突然听见何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碗摔碎的声音。
"爸!您这是要急死我啊!"何雨柱压低的怒吼声从窗缝里钻出来。
林默脚步一顿。前世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何大清正是在登记完成份之后不久突然离开四九城。当时院里人都说他是跟白寡妇跑了,可现在想来应该跟这次的事情有很大的关系。
"你懂什么!"何大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当年给鬼子做过菜的人,现在哪个不是...不是..."
林默心头一震。他轻轻咳嗽一声,故意加重脚步走到何家门口:"柱子,在家吗?"
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过了几秒,何雨柱拉开门,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林默,这么晚了..."
"想找何叔说点事。"林默目光越过何雨柱的肩膀,看见何大清正手忙脚乱地把几张发黄的纸往炕席底下塞。
何大清强作镇定地站起来:"小林啊,进、进来坐..."
屋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灶台上的铁锅里还冒着青烟。何雨柱尴尬地挪开炕桌上堆着的杂物——最上头是张印着樱花标志的旧工牌。
林默坐在何家炕沿上,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微微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何大清的手还在颤抖,那张印着补充规定的公文纸在他手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何叔,您先坐下。"林默扶着何大清坐回炕上,"我来给您详细说说这个成分划分的事。"
外间传来何雨柱故意弄出的锅碗声,显然是在掩饰偷听。林默也不点破,声音却放得更轻了些。
"现在成分划分主要分这么几类。"林默掰着手指数道,"第一类是工人、贫农、下中农,这是咱们新社会的主人翁。您现在是轧钢厂食堂的正式职工,这一条就够用了。"
何大清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我那些旧事..."
"您听我说完。"林默倒了杯热水推过去,"第二类是城市小资产阶级,像阎埠贵家那种开过小书店的。第三类是民族资产阶级,就是那些开工厂的老板。"
窗户外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林默和何大清同时转头,只见窗帘缝隙里黑影一闪而过。
"接着说。"林默收回目光,"第四类是地主、富农,第五类是反革命分子、坏分子。您看,您的情况根本挨不着后头这些。"
何大清捧着茶杯的手终于稳了些:"可我在鬼子那儿..."
"政策说得很清楚。"林默指着文件第三页,"被迫在敌占区从事一般职业,没有欺压同胞、没有血债的,不算历史问题。您在樱料理就是颠勺炒菜,没帮着鬼子害过人吧?"
"天地良心!"何大清突然激动起来,"有次鬼子要糟蹋个帮厨的丫头,我还往菜里多倒了半罐盐..."
林默会心一笑:"这就是了。您不但没作恶,还变相救人,这要算起来是好事。"
里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何雨柱端着茶壶探头进来:"爸,您当年还干过这事?"
"去去去!"何大清老脸一红,却明显松了口气,"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林默接过茶壶,给三人都倒了茶:"何叔,明天登记时您就这么说——1939年到1942年被抓壮丁给鬼子做过菜;后来在丰泽园也是做菜;解放后一直在轧钢厂。有一说一,别隐瞒也别夸大。"
"那...那工牌..."何大清眼神飘向炕席。
"该交就交。"林默正色道,"您主动交出来,说明心里没鬼。要是藏着掖着,反倒让人起疑。"
何雨柱突然插话:"林哥,我爸这种情况,最后会定个什么成分?"
"按政策,主要看现在的职业。"林默抿了口茶,"何叔是轧钢厂正式工,大概率就定工人阶级。至于历史问题,只要说清楚了,顶多在档案里记一笔,不影响生活。"
何大清长舒一口气,一直佝偻的背终于挺直了些。可转眼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要是...要是有人故意使坏呢?"
"您是说许富贵?"林默冷笑一声,"他自己给娄家当司机的事还没撇清呢,哪有功夫害人。"
正说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许富贵刻意抬高的嗓门:"老阎!你家窗户没关严实,小心进贼啊!"
三人对视一眼,何雨柱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月光下,阎埠贵正慌慌张张地往自家方向跑,眼镜片反着冷光。
"这老小子!"何雨柱气得要开窗骂人,被林默拦住了。
"随他去。"林默摇摇头,"阎埠贵家的问题比您家麻烦多了。小业主要是隐瞒雇工情况,查出来才是真够呛。"
何大清突然抓住林默的手:"小林,你说实话,我这情况...真不会连累柱子和雨水吧?"
"爸!"何雨柱眼眶一下子红了。
林默反握住老人粗糙的手:"何叔,您要信不过我,总该信政策白纸黑字吧?您看这条——'子女不受父母一般历史问题影响'。"
何大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有件事您得记住。"林默突然严肃起来,"千万不能动歪脑筋造假..."
夜已深沉,何家的煤油灯却还亮着。林默注意到,当话题转到厨艺传承时,何大清的表情又变得不自然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炕桌上的一道划痕。
"何叔,您还有什么顾虑?"林默轻声问道。
何大清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起身走向里屋。何雨柱疑惑地看着父亲的背影,转头对林默说:"我爸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不一会儿,何大清捧着一个红绸布包裹走了出来。他颤抖着解开布包,露出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封面上用楷书写着"谭家菜谱"四个大字。
"这是..."林默瞳孔微缩。
"我师父传给我的。"何大清的声音沙哑,"谭家菜,官府菜...以前都是给达官贵人做的。"
林默顿时明白了何大清的顾虑。在旧社会,能掌握谭家菜这种顶级官府菜手艺的,多半与权贵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雨柱却一脸茫然:"爸,这菜谱怎么了?"
"傻小子!"何大清急得直拍大腿,"谭家菜在旧社会是什么地位?一桌席面够普通人家吃半年!会这门手艺的,哪个不是跟那些..."他压低声音,"跟那些剥削阶级有关系?"
林默接过菜谱,轻轻翻开。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记载着"黄焖鱼翅清汤燕窝"等名菜的详细做法。每一页边角都有密密麻麻的笔记,记录着何大清多年来的心得。
"何叔,您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我师父姓马,是谭家最后一代家厨的徒弟。"何大清眼神飘远,"38年师父病重,把这本菜谱传给了我,说不能断了传承..."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激动起来:"可我发誓,学会这门手艺后,除了在樱料理和**后勤处被迫做过几次,从来没主动给那些王八蛋做过!"
林默沉思片刻,突然问道:"那您教过柱子吗?"
何大清和何雨柱同时愣住了。
"我..."何雨柱挠挠头,"我爸就教过我些家常菜..."
"这就是了。"林默合上菜谱,"何叔,您看,您没收徒,没靠这手艺攀附权贵,更没用来剥削人。相反,您把这门手艺藏着掖着,连亲儿子都没教全,不就是怕惹麻烦吗?"
何大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政策说得明白。"林默继续道,"有门手艺不是罪过,关键看怎么用。您要是不放心,明天登记时主动说明情况,反而显得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