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烬·血诏寒
灵魂如同剥离了重量的霜屑,在凝固的、浸透了血腥与冰寒的死寂中,缓缓向上飘浮。视野颠倒、旋转,如同透过一块布满裂纹的、冻结了万载时光的玄冰透镜,俯瞰着下方那座巨大的、冰冷的、以万民血肉为薪柴的——鼎!炉!
玄武大道如炉膛裂缝,坊市如堆积薪柴,宫城如镇压炉盖,黑色大殿深处散发的腐朽与寒意的威压,便是炉中永不熄灭的、炼化一切的——冰!焰!
她这片无依的灵魂,如同被炉火余烬卷起的、最微不足道的灰屑。在这座巨大冰冷的鼎炉上空,缓缓飘浮。无悲。无喜。唯有一片被彻底洞悉后的冰冷与虚无。
虚无。
如同最深的寒潭,吞噬着所有感知的重量。没有痛楚,没有恨火,没有屈辱,没有……存在。只有一种剥离了血肉、剥离了情绪、剥离了时间的……绝对的“空”。
她飘浮着。穿过凝固的、带着血腥冰晶颗粒的空气。下方,皇城的轮廓在颠倒的视野中如同拓印在巨大冰面上的灰色剪影。坊市的喧嚣被距离与死寂过滤,只剩下模糊的、如同隔着厚重冰层的嗡鸣。宫城飞檐上凝结的冰棱,如同巨兽垂死的泪滴,在灰蒙天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就在这片冰冷的虚无即将彻底吞噬残存意识的刹那!
一点红。
极其突兀地!刺入了这片灰白死寂的视野!
下方!西市边缘!一处被低矮泥墙围拢的、堆满腐烂菜叶与污水的逼仄院落!院角!一株早已被寒霜打蔫、枝叶凋零大半的枯瘦植株上!
几朵残存的海棠花!
花瓣边缘蜷曲焦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凝固淤血的暗红色泽!在满院污秽与灰败的底色中,如同几滴将干未干的血泪!倔强地!刺眼地!钉在视野的角落!
海棠!
这个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狠狠烫穿了那片冰冷的虚无!
“啊——!!!”
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嚎!在沉舟那片飘浮的意志深处轰然炸响!
虚无的冰层瞬间被击得粉碎!
无数被强行冻结、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海!轰!然!爆!炸!开!来!
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
深宫!囚室!
不是永夜殿的恢弘死寂,而是一间狭窄、潮湿、散发着浓烈霉烂与血腥气息的囚笼!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滑腻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腐臭。
她!穿着早已被鞭痕撕裂、污血浸透的素白囚衣!身体被沉重的精铁锁链死死捆缚在冰冷的石柱之上!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牵扯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砂砾堵塞,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面前!
一个身着华贵宫装、面容娇美如同春日海棠的少女!正端着一个描金绘凤的玉盘!盘中!一盏小巧玲珑、通体碧绿、如同最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酒!盅!
少女脸上带着天真无邪、如同最纯净花瓣般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
“姐姐,喝了吧。这是陛下赐的琼浆,喝了……就不痛了哦。”
妹妹!沈!惊!鸿!
沉舟(沈惊澜)被锁链捆缚的身体猛地一僵!涣散的瞳孔因剧痛与巨大的震惊而骤然收缩!死死钉在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喉咙深处发出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不!不可能!
画面切换!
边关!烽火!
漫天黄沙如同沸腾的怒涛!遮蔽了昏黄的日头!狂风卷起砂砾,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疯狂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之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残破的城垣之上!尸骸枕藉!粘稠的鲜血混合着黄沙,在冰冷的土地上冻结成暗红色的泥泞!断裂的兵刃、破碎的旌旗、烧焦的残肢……如同地狱的绘卷!
城垣之下!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来!狰狞的面孔!嗜血的咆哮!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城头!一个身披残破玄甲、浑身浴血、如同铁铸般的身影!手持一柄崩裂了刃口的陌刀!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猎猎狂风之中!他猛地回头!沾满血污泥污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望向——京!城!的!方!向!
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刻!骨!的!悲!怆!与……无!边!的!不!甘!
父亲!沈!烈!
画面再次撕裂!
囚室!
沈惊鸿依旧端着那盏碧绿的酒盅!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如同沾了蜜糖的毒刃!她微微俯身,凑近被锁链死死捆缚、无法动弹的沉舟耳边!温热的、带着甜腻香气的呼吸喷在沉舟冰冷的耳廓上!声音轻柔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淬毒的冰寒:
“姐姐,你知道吗?父亲……在雁门关……等那封求援的军报……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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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欣赏着沉舟瞳孔中瞬间爆裂的痛苦与惊骇!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那封军报……其实早就到了哦……只是……封皮上沾了点脏东西……我瞧着碍眼……就顺手……用我最喜欢的海棠花汁……重新描了描边……”
“轰——!!!”
如同万道惊雷同时在脑海炸响!沉舟被锁链捆缚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脖颈拉出濒死的弧度!喉咙深处爆发出被强行撕裂气管般的、不成调的惨嚎!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海棠!
军报!
延误!
父亲!战死!
画面定格!
囚室!
沈惊鸿脸上的笑容如同淬毒的冰花!她纤细如玉的手指!拈起那盏碧绿欲滴的酒盅!动作优雅如同拈花!狠!狠!掐!住!沉!舟!的!下!颌! 强行掰开她紧咬的、沾满血痂的齿关!
“咕咚——咕咚——!!!”
冰凉的、带着奇异甜香的液体!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灌!入!喉!咙!深!处!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灼烫与深入骨髓冰寒的巨大痛苦!如同开闸的毒龙!瞬间贯穿了食道!直抵肺腑!五脏六腑如同被投入了滚油与冰海的夹缝!疯狂地撕扯!搅拌!带来灭顶的剧痛风暴!
沉舟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活虾!在锁链的束缚下疯狂地痉挛!抽搐!喉咙深处爆发出更加凄厉破碎的惨嚎!大股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污血如同决堤的秽物洪流!猛地从她紧咬的齿关间狂喷而出!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绝望的暗红!
视线瞬间被疯狂涌入的泪水、血水和剧痛彻底模糊!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坠落前的最后一瞥!
沈惊鸿那张娇美如海棠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天真无邪、却又淬满了世间最恶毒诅咒的……笑!容!
以及!
她手中!那封刚刚被随意丢弃在污血泥泞中的——军!报!
泛黄的、被血污浸透的封皮一角!
几片用鲜艳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朱砂勾勒出的——精!致!海!棠!花!纹! 在污秽的泥泞中!如同地狱睁开的魔眼!刺!目!欲!盲!
“呃啊——!!!”
飘浮在皇城上空的灵魂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擂中!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那片刚刚被海棠残花刺穿的冰冷虚无!瞬间被滔天的剧痛、无边的恨火、以及被至亲背叛的刻骨悲怆彻底点燃!焚毁!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疯狂地穿刺!搅拌!将这片脆弱的意志撕扯得支离破碎!
痛!
恨!
海棠!
毒酒!
军报!
父亲!
妹妹!
巨大的痛苦与混乱让她这片飘浮的灵魂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疯狂摇曳!濒临彻底湮灭!
也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痛苦洪流彻底撕碎的瞬间!
下方!宫城深处!那座如同巨兽心脏的黑色大殿!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自地脉深处响起的奇异嗡鸣!猝然穿透厚重的宫墙!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沉!舟!飘!浮!的!意!志!之!上!
嗡鸣声中!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腐朽龙涎香气与万载玄冰核心寒意的——恐!怖!威!压! 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黑!色!大!殿!深!处!爆!发!而!出! 瞬间席卷了整个皇城上空!
这股威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道法则般的冰冷意志!狠!狠!碾!压!向!沉!舟!那!片!因!痛!苦!记!忆!而!剧!烈!动!荡!的!灵!魂!意!志!
“噗——!”
如同无形的巨掌当空拍下!
沉舟飘浮的灵魂意志如同被投入了液压机的琉璃!猛!地!向!下!坍!缩! 巨大的压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黑暗的深渊!剧痛!恨火!记忆!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股蛮横到极致的威压!狠!狠!按!回!了!意!识!最!深!处!的!冰!封!牢!笼!
飘浮停止了。
动荡平息了。
灵魂意志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
重新归于一片……被强行镇压后的……
冰冷。
死寂。
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