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煞临·宫阙寒
皇城。永夜殿。
殿宇深广，灯火如昼。殿顶镶嵌的巨大鲛绡纱灯透出的并非暖色，而是上品桐油燃出的青白冷光，将殿内铺砌的墨玉方砖映照得如同凝固的寒潭。七十二根顶天立地的朱漆蟠龙金柱，如同沉默的甲士，柱身隐在光影交织的暗处，唯有缠绕柱身的金鳞巨龙在冰冷的灯光下流转着疏离的金属寒泽。空气里弥散着沉水香与墨锭的陈凝气息，却压不住殿宇深处无声弥漫的冰冷秩序。
这本是天子接见肱骨、商议军国重事的正殿。此刻，御座空悬，龙椅之前的高阶之上，只设一张宽大的紫檀扶手椅。
萧衍端坐其上。
依旧是那身深沉如渊的墨色蟒袍，袍身暗绣的云龙纹在青白灯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幽光，如同蛰伏在寒潭深处的蛟影。他的脸色比殿内的墨玉方砖更苍白，是一种被权力与寒煞反复浸润后剥离了所有温度、几乎要融入这冰冷宫殿本身的非人质感。殿内侍立的宦官、甲士，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低垂的头颅几乎埋进胸膛，压抑的呼吸都带着霜雪凝结的寒栗。
距离那场震动王府的墨玉方匣炸裂，已然过去半日。
此刻。他摊开的右手，随意搭在冰凉的紫檀扶手上。那只左手——那只修长、苍白、曾经悬停于半空凝聚出幽蓝冰锥的食指——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垂落膝头。只是……食指之上，那一道如刀刻血槽般深嵌皮肉的暗红血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缠绕着整根指节，在青白灯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光泽。血线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如同被强酸轻微腐蚀过的青黑色。萧衍似乎并未察觉其存在，或者根本不在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此刻正微微低垂，落在大殿中央那块光洁的墨玉方砖之上。
砖面光可鉴人，清晰地映照出穹顶巨大的青白灯影，如同投下的一片凝固的寒湖。
殿内死寂。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只有殿外风声的呜咽，穿透厚重宫门缝隙时，被无限拉长扭曲成低沉的呜咽。
忽地。
“呼——！！！”
一股绝非人世间该有的、狂暴到极致的罡风！裹挟着天绝崖顶独有的、如同冰刀剐骨般的刺骨寒意！如同无形却巨硕无比的铁拳！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永夜殿紧闭的九丈包铜巨门之上！
“轰隆——！！！”
如同天罚降临！
一声震得整个宫阙都在簌簌颤抖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
两扇重逾万斤、厚达半尺的巨门！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裹挟着断裂的门轴、扭曲崩飞的巨大铜钉、连同半扇门框！如同脆弱的纸板！瞬！间！向！内！爆！裂！倒！塌！ 碎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如同暴雨般狠狠砸向殿内！
距离最近的数十名甲士连哼都未哼一声！身体如同被重炮正面击中！瞬间被裹挟着金属碎片的狂暴气浪吞没！密集的骨裂声、血肉被贯穿撕裂的闷响、甲胄被巨力撕扯崩解的金属扭曲声混合在一起！化作一片绝望的血肉风暴！混合着巨大的木石碎块！狠狠抛洒向殿宇深处！在冰冷的墨玉方砖上拖出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粘稠暗红轨迹！
“护驾——！！” 凄厉变调的尖叫声混杂着骨骼被踩碎的咔嚓声终于在殿角炸响！
混乱！绝对的混乱！烟尘弥漫！碎石如雨！滚烫的血腥气混合着门框木料的焦糊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殿堂！原本肃穆冰冷的秩序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瞬间砸得粉碎！幸存的甲士和宦官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在飞溅的血肉碎块和倒塌崩飞的门柱间惊恐地嘶喊、推搡、试图结阵，却又被恐惧和混乱裹挟着撞作一团！
就在这片烟尘弥漫、血肉飞溅的死亡风暴中心！
一道身影！
如同刺破地狱烽烟的陨星！自那破碎的殿门风暴核心！踏！着！漫！天！血！雨！与！呼！啸！的！金！属！碎！片！
缓！步！而！入！
玄衣如墨。深沉如渊。
衣袂在狂暴混乱的气流中猎猎翻飞，却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如同在罡风中狂舞的绝崖孤松，带着一种淬炼到极致的锋利与……漠然。衣袍的翻卷中，偶尔闪过一线冰冷、晦暗、如同玄铁淬火沉淀下的靛蓝寒芒，转瞬即逝，如同凶兵开刃前那最后的微光。
她的脚步踏过粘稠的血泊，踏过犹自抽搐的甲士残骸，踏过光洁的墨玉方砖上被撕裂的暗红轨迹。脚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那些浓稠的血肉、冰冷的金属、沉重的木石在她脚下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粘滞与温度，被一种绝对冰寒的力量无声震开、冻结、化为齑粉。
她径直向前。无视了四周惊恐嘶嚎的人群，无视了倒塌的门柱废墟，甚至无视了那些试图挥舞刀剑、却在恐惧中僵在原地的禁军士卒。目光如同两柄淬冰的寒铁投枪，笔直地、死死地钉在——高阶之上！紫檀椅中！
那个一身墨色蟒袍、如同镶嵌在宫殿中心寒潭之上、与这片混乱喧嚣格格不入的身影！
萧衍！
终于，在她目光锁定的瞬间！
萧衍微微抬起了眼。
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没有丝毫错愕、震惊、愤怒。那眼神平静得如同冻结了万载的冰湖，清晰地倒映着烟尘弥漫中步步逼近的玄衣身影，倒映着她那双凝聚了焚天恨火却又冰冷到极致的眸子。如同照着一面精心打磨的镜子。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只缠绕着暗红血线的手指。那只苍白如玉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拈起一枚无形的棋子般，在光洁的紫檀扶手侧面，极其轻微地、向上敲击了一下。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珠坠入玉盘的脆响。
也就在这脆响落下的瞬间！
混乱的殿宇之内！
东西两侧！距离沉舟最近的阴影角落！两排八名原本如同雕像般沉默的禁军重甲卫士！那覆盖着厚重面甲的头颅猛然抬起！透过狭窄的视孔，瞳孔深处爆射出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猩红死光！手中的巨型斩马刀早已扬起！“嗡——！！！” 一声撕裂空气的厉啸！厚重刀身带着劈开山岳的蛮横力量！裹挟着腥风！从！八！个！最！刁！钻！的！角！度！封！死！了！沉！舟！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空！间！ 狠狠！斩！落！
刀刃未至！巨大的风压已经将沉舟身周的尘埃碎屑瞬间排开！地面粘稠的血泊被劲风刮起道道涟漪！
八刀！八道死光！如同八张索命的天罗！瞬间绞杀而至！
沉舟脚下未停。
她甚至未曾转头去看那劈落的八道刀光！那被奇异金属鳞甲手套包裹的左手！一直自然垂落在身侧的玄色袖管之下！此刻！动！了！
不再是之前重伤时的艰难缓慢！
而是！
快！
快到超越视线捕捉的极限！只在瞳孔中留下数道如同冰蓝电弧般跳跃闪烁的残影！
动作并非格挡！而是！五指如莲绽开！
一股无形的、重逾万钧的冰寒巨力！以她那只墨玉般的左手为源头！猛！地！辐！射！开！来！
“嗡——！”
首当其冲的两名甲士！手中斩落的巨型斩马刀！连同他们全身覆盖的沉重玄铁甲胄！在距离沉舟头顶与肋侧仅差毫厘的刹那！猛！地！凝！固！在！半！空！ 如同撞入了无形的、粘稠的、万载玄冰凝结而成的墙！巨大的力量反噬回去！虎口瞬间崩裂！刀柄脱手！
“咔嚓！咔嚓！”
清脆密集的骨裂声如同炒豆般在两人凝固的臂膀内部炸开！巨大的冲势被蛮横中止！甲胄包裹下的臂骨瞬间寸寸粉碎！
他们甚至来不及感到剧痛！
沉舟那只在玄袖下如莲绽开的左手！五指如同抚摸虚无般！极其随意地！凌！空！向！内！一！收！握！
“噗嗤！噗嗤！”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捅入雪堆般的闷响！
那两名保持着挥刀凝固姿态、臂骨尽碎的重甲卫士！连同他们手中巨大的斩马刀！猛！地！向！内！坍！缩！ 覆盖周身的厚重玄铁甲胄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向内塌陷！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粘稠的暗红血浆如同被巨力挤压的浆果！“噗！”地一声！ 从面甲缝隙、颈项铠甲接缝处疯狂喷射出来！如同两朵瞬间爆开的血莲！
血雾弥漫！尚未落地便在半空中凝成细密的冰晶颗粒！“噗通！噗通！” 两声沉重的闷响！两具扭曲变形、铠甲与骨肉彻底压缩糅合成一团、还在兀自抽搐的金属血肉垃圾！重重砸在冰冷的墨玉方砖之上！激溅起大片的血污冰屑！
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沉舟的脚步甚至未曾因此停顿分毫！
也就在此刻！另外六道撕裂空间的刀啸已然从不同方位劈落！距离她的后心、腰肋、颈项已不足三尺！
沉舟依旧前行。
那只沾满冰晶血珠的左臂玄袖之下！刚刚捏爆两具铁罐般的墨玉手臂！微微抬起！
五指并未再次握紧！而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肩头微尘般！对着前方虚空！凌！空！轻！轻！一！点！
“铮——！”
一点仅有针尖大小、却凝聚了纯粹至极的、仿佛能冻结时光的幽蓝寒芒！自指尖瞬闪而出！无声！无息！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锋锐！
目标！直指——高阶之上！紫檀椅中！萧衍！的心脏位置！
不是攻击那六名甲士！
她在用绝对的冷漠！
宣告她的目标！
只有那王座之上的唯一一人！
也就在这点幽蓝寒芒射出、直刺心脏的瞬间！左右两侧最后四把斩马刀的寒锋已切割开沉舟玄衣的衣角！锋刃的森寒刺痛感直袭肌肤！
沉舟终于侧身！
不是闪避！
而是！
那只一直被藏于玄袖之下、覆盖着奇异金属鳞甲手套的右！手！如同等候已久的毒蛇！悍！然！探！出！
五指！快逾流光！
对着身侧！离她最近、刀势最猛的一名重甲卫士的头颅！凌！空！一！抓！
“噗——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捏碎琉璃球般的脆响！
那名重甲卫士覆面头盔下！那坚韧如同牛皮的颈项！连带内部坚硬的头骨！在距离那覆盖着金属鳞甲的枯爪尚有半尺之遥的虚空中！ 硬！生！生！被！一！股！无！形！的、蛮！横！绝！伦！的！冰！寒！巨！力！ 猛！地！攥！紧！扭！碎！
巨大坚硬的头盔如同被投入液压机的核桃！连带着里面的头颅瞬间向内扭曲变形！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白色的骨浆，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噗嗤！”一声！ 从头盔边缘所有缝隙处狂喷而出！
头盔被捏变形的巨大尸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扑通一声颓然栽倒！
动作未止！
那只戴着金属鳞甲手套的右手！五指如爪！带着捏碎头骨的恐怖威势！顺！势！向！下！一！捞！ 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另一名挥刀劈向她腰间甲士的沉重手腕！
“咯嘣——噗嗤！” 刺耳的金属刮擦骨裂声中混合着血肉撕裂的闷响！
那名甲士的腕甲连同内部的腕骨！在那只金属枯爪下如同朽木枯枝！瞬间被捏成血肉模糊的渣滓！沉重的斩马刀脱手落下！尚未沾地！
沉舟的枯爪猛地向斜前方一带！
“噗——！” 巨大的力量如同牵引破布！那名甲士连惨嚎都发不出！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怪力狠狠掼向侧面！砰！砰！两声闷响！竟！然！精准无比地撞开了另外两把劈向她的刀锋！巨大的撞击力让最后两名甲士虎口崩裂！刀势大乱！
也就在这不到一个呼吸的空隙！
沉舟那只捏碎头颅后顺势挥出的墨玉左手！五指！已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般！在身侧凌空调转！手背墨玉般的肌肤之下！五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骨纹！瞬间！亮！起！
“噗！噗！噗！噗！噗！”
五道凝练如丝的！细如牛毛的！闪烁着死寂幽蓝寒芒的——骨！针！气！劲！ 如同绝毒蜂群！无声！无息！自她五指指尖激！射！而！出！
洞！穿！了！空！气！ 带！着！绝！对！的！冰！寒！与！凝！练！的！贯！穿！力！ 瞬间没入最后三名被她掼倒带偏的、以及另外两名试图调整刀势的甲士眉心！
“嗤——！” 五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针刺破薄皮的轻响！
五名甲士的动作猛地一僵！保持着挥刀前冲的姿态，凝固在了原地！额头上各自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极其细小的红点！随即！那红点瞬间弥漫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迅速扩散覆盖了整张脸庞！
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眉心的红点处！一丝粘稠的暗红色冰渣正缓缓渗出！散发出淡淡的腥甜与冰寒混合的死亡气息！
瞬息之间！
八名重甲精锐！如同被无形的冰寒巨手拂过的残渣！以血肉横飞、头颅崩碎、眉心穿针等惨绝人寰的惨烈死法！倒毙于冰冷的墨玉方砖之上！只留下遍地的污血、变形的甲胄和瞬间冷却的残尸！
而她点出的那点幽蓝寒芒！
已然穿透烟尘！
撕裂空气！
快！逾！闪！电！ 直！刺！高阶之上！紫檀椅中！
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