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空间内,时间仿佛被冻结。
陆青天那石破天惊的一问,如同无形的混沌重锤,狠狠砸在苏玄的心湖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父母遗愿,与亲朋友人…你,选谁?”
每一个字,都重逾万钧,蕴含着无法想象的残酷未来。
堕身成魔?
灭世之举?
亲人挚友因己而亡?
天地倾覆?
这些画面如同最狰狞的梦魇碎片,疯狂冲击着苏玄的理智。
他看到了父母残魂在问题出口时剧烈的波动与不稳定,看到了他们眼中深藏的、超越生死的沉重与悲悯!
他们宁愿自己永不复活,也绝不愿儿子陷入如此两难绝境。
他想到了洞府外,司徒明月那清冷却为他燃尽太阴本源的决绝,李斩秋那冷漠下以命相搏的守护,阿呆那澄澈中引动诸天气运的呼唤…她们的笑容、她们的担忧、她们与他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
一方是血脉至亲,为苍生牺牲自我,遗愿重逾星海。
一方是生死与共的挚友爱人,是他苏玄在这冰冷宇宙中最珍视的温暖与羁绊。
选谁?
舍弃父母守护苍生的大义?
还是背弃以命相托的挚友亲人?
苏玄的混沌之眼剧烈波动,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星河倒卷,宇宙生灭。
他体内的半步起源之力不受控制地翻涌,混沌道星发出低沉的嗡鸣,那道模糊的青铜锁链虚影在眉心剧烈闪烁,似乎想要禁锢这撕裂灵魂的痛苦抉择。
他沉默着,时间在青莲空间内失去了意义。
一刻钟?
一个时辰?
亦或更久?
苏玄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混沌色的血液无声渗出,却又瞬间被道体吸收。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刚毅的侧脸滑落。
他尝试推演每一种可能,寻找第三条路,却发现那问题的核心如同一个死结,越挣扎,勒得越紧。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陆青天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一种直面深渊的坦诚:
“师尊…弟子…没有答案。”
他眼中没有逃避,只有巨大的迷茫和痛苦:“父母遗愿,苍生大义,重若万古青天。明月、斩秋、阿呆…她们于我,亦是刻入骨髓、无法割舍之重。舍弃任何一方,弟子…道心皆碎,生不如死。”
他顿了顿,混沌之眼中燃烧起一股绝不认输的火焰:“弟子此刻无法抉择,只因弟子不够强!若弟子足够强,强到足以镇压九尾麒麟,强到足以逆转轮回复活父母,强到足以庇护所有想庇护之人…那便无需选择!弟子要的,是两全!是守护所有!”
“若命运真将弟子逼至那一步…”
苏玄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决绝,眉心的青铜锁虚影凝实了一瞬,“弟子会先斩了那逼弟子做出选择的命运!再寻一条…自己的路!”
没有明确的答案,却比任何答案都更显决心。
这是一种在绝境中也要劈开生路的倔强与霸道!
陆青天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惊,既无失望,也无赞许,仿佛早已预料。
他缓缓点头:“道心无垢,方见真我。此问,非求答案,只为明志。记住你今日所言,守住本心,方有万分之一可能,于那绝境中觅得生机。”
苏守夜和杨素锦的残魂,在听到苏玄那句没有答案时,反而平静了下来。
那剧烈的波动渐渐平息,化作两道充满无尽欣慰、心疼与祝福的柔和光芒,深深地看了苏玄最后一眼,如同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
“玄儿…保重…”
“孩子…爹娘…永远为你骄傲…”
残魂的光芒彻底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最终消散于青莲空间纯净的本源之中,只留下两缕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苏玄心间,那是父母最后的眷念与守护。
苏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巨大的悲伤与责任压入心底。
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沉凝。
他看向陆青天,问出了另一个深藏心底的疑问:“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询。您可知晓一位名为张道临的前辈?”
“张道临?”
陆青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然知晓。源初帝君,第四星环十二位帝君之一,执掌源初天道法则,追溯万物起源,推演诸天变化。其道场源初星殿,位于星环西极,与我这混沌青莲境相隔无尽星海。”
他顿了顿,看着苏玄:“你寻他,可是为了那位名唤张盼盼的女娃?”
苏玄心头一震,没想到师尊连此事都知晓,立刻道:“正是!盼盼她…”
“她无恙。”
陆青天语气平和,打断了苏玄的急切,“张道临那老家伙,将他这宝贝孙女看得比命根子还重。那女娃身负特殊道体,如今正在张道临亲自开辟的‘九转生死秘境’中历劫。”
“此劫非同小可,九死一生,却也蕴含无上造化。张道临为其护法,隔绝了一切天机。你此刻去寻,非但见不到,反而可能干扰其渡劫。”
他看着苏玄眼中难以掩饰的担忧,补充道:“待她功成出关,自会来寻你。以张道临的性子,定会让他这孙女亲自了结与你之间的因果。你当下最紧要之事,是提升实力。三个月,起源第七境!绝非易事。九尾麒麟破封在即,你没有时间分心他顾。”
苏玄沉默片刻,将那份担忧强行压下。
师尊所言在理,盼盼有她祖父护持,安全无虞。
而自己,却面临着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重重点头:“弟子明白,谢师尊解惑。”
“嗯。”陆青天颔首,袖袍一挥。
青莲空间如水波般荡漾消散,两人重新出现在简朴的洞府之内。
洞府外,司徒明月、李斩秋、阿呆、君无涯、慕清霜都在静静等候。
看到苏玄出来,司徒明月和李斩秋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阿呆则小跑过来,小手抓住苏玄的衣角,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苏玄,你没事吧?”
苏玄看着她们,心中微暖,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没事,只是知晓了一些…宿命之事。”
他并未详说九尾麒麟,那太过沉重。
君无涯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慕清霜清冷的眸光在苏玄身上停留一瞬,又看向司徒明月,微微颔首。
陆青天目光扫过苏玄、司徒明月、李斩秋、阿呆四人,缓缓开口:“玄儿身负重任,时间紧迫。明月、斩秋、阿呆,你们与他羁绊深后,气运相连,亦是应劫之人。接下来三个月,将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他抬手,对着洞府前的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布帛般被轻易撕裂!
露出的并非漆黑的虚无,而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狂暴混乱能量潮汐、却又蕴含着无尽古老道韵的奇异空间入口!
入口处,混沌气流、原始星辉、太阴寒气、洪荒魔意…种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本源气息疯狂碰撞、湮灭、又新生,形成一片毁灭与造化并存的恐怖景象!
仅仅是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就让司徒明月、李斩秋和阿呆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此乃万道源海秘境。”
陆青天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地乃混沌初开时,万道法则碰撞湮灭所形成的奇点碎片,被为师以**力稳固。其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外界一日,其内一年。然则,此地凶险万分,法则混乱狂暴,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被万道同化!”
他看向四人,目光如炬:“源海之内,有混沌初开时的原始道痕,有陨落神魔的法则碎片,有孕育万物的造化生机,亦有磨灭一切的毁灭潮汐。能否在其中寻到突破的契机,稳固根基,甚至领悟更高层次的法则,全看尔等自身造化与气运!”
“苏玄,你需在其中,寻找平衡混沌、压制九尾、冲击源灭的契机!”
“司徒明月,你的太阴帝剑与寂灭冰魄道则,可在此地寻找极阴之源,或可触及‘太阴归墟’的终极奥义!”
“李斩秋,十二都天神魔大域与魔界本源,可在神魔陨落之地感悟,唤醒更深层的魔帝记忆!”
“阿呆,万劫星寰,气运长河,此地混乱的万道源流,正是你梳理气运、明晰‘星寰帝谕’的绝佳之地!”
陆青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去,生死各安天命。为师能做的,只是为你们打开通道。三月之期,外界便是九十日!九十日后,无论成败,秘境将崩,通道自启!若逾期未出…便永远沉沦于万道之中!”
“尔等,可敢入内?”
“有何不敢!”
苏玄第一个踏前一步,混沌之眼看向那狂暴的入口,眼中只有坚定与战意。
三个月,他必须争分夺秒!
“愿随苏玄同行!”
司徒明月声音清冷,太阴帝剑嗡鸣,散发出凛冽寒光。
“哼,区区源海,岂能阻我!”
李斩秋魔瞳幽深,十二都天神魔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
“苏玄去哪,阿呆就去哪!”
阿呆握紧了万劫剑,小脸上满是认真。
“好!”陆青天不再多言,袖袍猛地一挥!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四人,将他们瞬间送入那光怪陆离、充满无尽凶险与造化的“万道源海”秘境入口!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
入口缓缓闭合,最终只剩下一条细微的空间裂痕。
君无涯淡漠的目光扫过裂痕。慕清霜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凝重。
陆青天负手立于洞府前,望向浩瀚星海,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那株混沌青莲之下,那沉浮着九道暗金锁链的恐怖虚影之上。
“玄儿…路,已为你铺下。是涅盘重生,还是与魔同葬…就看你能否在这万道源海之中,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混沌之路了。”
混沌青莲境,重归寂静。
只剩下那微不可察的空间裂痕,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为期九十日的终极修炼,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