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坟场的死寂,被唐天宇决绝的流光撕裂。
青玉指针爆发的璀璨星辉,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灯塔,笔直地刺向前方那片愈发幽暗深邃的星骸群。越是深入,那股源自太古、与守源尸骸同源共鸣的枯寂剑意就越是清晰、沉重。这剑意不再仅仅是守护,更带着一种万古不移的、仿佛能冻结时光流转的永恒寂灭感,如同无形的潮水,冲刷着闯入者的心神与躯体。
唐天宇强行压下林薇残念消散带来的巨大悲痛,枯荣圣王力运转到极致,在体表形成坚韧的法则护盾,抵抗着越来越强的剑意侵蚀。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指针指引的方向,身形在巨大狰狞的星骸间急速穿梭。
破碎的星辰山脉在身侧飞速倒退,凝固的暗色岩浆河流如同大地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的星辰尘埃越来越厚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空间在这里变得更加脆弱,细密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时隐时现,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卷入未知的虚无。时间流速也变得混乱,时而感觉飞掠了万里,时而又仿佛在原地踏步。
“快!再快一点!” 唐天宇心中焦灼如焚。紫府内,碧落天心草纯净的生机虽被小心温养,但草心那点代表妹妹的微芒,其跳动的频率似乎正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下降。每一下微弱的闪烁,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雨薇的生命之火正在加速流逝!十二个时辰?或许更短!
就在这极致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心神碾碎之时——
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空旷的巨大盆地,出现在无数高耸星骸的环绕之中。盆地中央,并非星辰残骸,而是一座孤峰!
一座纯粹由无数断裂、扭曲、锈迹斑斑的巨大古剑堆积而成的山峰!
剑峰!
它静静地矗立在星辰坟场的死寂中心,散发着比周围星骸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气息。无数柄形态各异的古剑,有的只剩半截剑身,有的剑刃布满缺口,有的剑柄早已腐朽,它们以各种角度深深插入彼此,或斜指苍穹,或倒插大地,共同构筑成这座散发着无尽锋芒与寂灭之意的孤峰。剑身之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灰白色尘埃,无声诉说着亿万年的沉寂。
而在剑峰之巅,一柄最为巨大、最为残破的暗金色巨剑,如同定海神针般深深贯入峰顶!它只剩剑柄和不足三分之一的剑身裸露在外,剑身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折断!但即便如此,它散发出的枯寂剑意,却如同实质的领域,笼罩着整个盆地!那正是青玉指针所指、与守源尸骸共鸣的源头!
太古剑冢!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敬畏,瞬间攫住了唐天宇!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辉煌剑道文明,最终留下的悲壮墓碑!每一柄断剑,都曾饮过神魔之血,都曾承载过一位绝世剑修的意志!而峰顶那柄折断的暗金巨剑,更是这剑冢意志的核心!
青玉指针在他怀中剧烈震颤,爆发的星辉几乎要透体而出,笔直地指向剑冢峰顶!指针末端的光芒,与那柄暗金断剑的残破剑身,隐隐产生了呼应!
归途!通往剑冢的归途,就在峰顶!
唐天宇精神大振,没有丝毫犹豫,枯荣圣王力催动,身化流光,朝着剑冢峰顶疾冲而去!
然而,就在他身形即将冲入剑冢笼罩的枯寂剑意领域边缘时——
嗡!!!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充满无尽暴虐与贪婪的恐怖意志,如同灭世的海啸,骤然从极其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界壁方向,狠狠冲击而来!整个星辰坟场,连同这座太古剑冢,都在这意志降临的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
猩红!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污秽的猩红光芒,瞬间染红了剑冢盆地上方的暗红色天幕!一只比在枯寂剑域所见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由纯粹暗金骸骨与蠕动污秽血浆构成的巨爪,硬生生撕裂了空间的阻隔,在剑冢盆地上空的虚空中,显化出小半个狰狞的投影!爪尖所向,正是唐天宇!
腐朽之触!它突破了寒山和守源尸骸的阻隔,其意志投影,竟能直接锁定并显化在此!
恐怖的至尊威压,如同亿万座神山轰然砸落!唐天宇疾驰的身形猛地一滞,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枯荣圣王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沌剑骨铮鸣欲裂!紫府内的宇宙雏形疯狂震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他感觉自己的血肉、骨骼、神魂,都在被这股至高无上的腐朽意志侵蚀、瓦解!
“蝼蚁…归途…亦是葬地!” 充满绝对恶意与贪婪的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入唐天宇的神魂!
“噗——!” 唐天宇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蕴含着混沌气息的暗金血液狂喷而出,身形如同断翅的飞鸟,被狠狠压向下方冰冷的星骸大地!他死死护住紫府中的碧落草,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至尊之力,哪怕只是投影意志,也绝非他一个圣王境能够抗衡!
眼看那巨爪投影就要彻底落下,将他连同碧落草一同碾碎、吞噬——
嗡!嗡!嗡!
剑冢峰顶,那柄折断的暗金巨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白光芒!剑冢之内,无数沉寂的断剑,仿佛被至尊的侵犯所激怒,同时发出了低沉而愤怒的嗡鸣!积压在剑峰上亿万年的厚重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拂去,簌簌滑落!
整个太古剑冢的枯寂剑意,瞬间沸腾、凝聚!
一道比守源尸骸爆发时更加浩瀚、更加纯粹、仿佛承载了万古剑修不屈战魂的灰白剑意光柱,从暗金断剑的断裂处冲天而起,悍然撞向那污秽的至尊巨爪投影!
轰隆——!!!
无法形容的碰撞!灰白与暗红再次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毁灭的冲击波横扫盆地,无数环绕的星骸被震成齑粉!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大块大块地坍塌湮灭!
剑冢的枯寂剑意,带着万古长夜般的永恒终结气息,竟硬生生抵住了腐朽之触的意志投影!那探下的巨爪虚影被剑意光柱狠狠顶住,甚至被消磨掉了一部分污秽血浆!
“吼——!!!” 腐渊之门方向,传来“腐朽之触”更加暴怒、甚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咆哮!显然,这座沉寂的太古剑冢所蕴含的力量,远超它的预料!
唐天宇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强提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入了剑冢枯寂剑意笼罩的范围!
一进入剑冢领域,外界的至尊威压顿时被隔绝了大半!虽然剑冢本身的枯寂剑意同样沉重无比,带着侵蚀万物的终结气息,需要他全力抵抗,但至少不再是那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碾压!
他重重落在剑峰底部,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断剑堆积层。抬头望去,通往峰顶的道路崎岖陡峭,由无数巨大断剑的剑脊、剑柄交错构成,如同一条由剑之尸骸铺就的登天之路。
“走!”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更加坚定。时间,每一息都弥足珍贵!他深吸一口气,枯荣圣王力流转,开始沿着这剑骸古道,向上攀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无数剑修的残存意志之上。冰冷的剑意顺着脚底侵入,试图冻结他的气血,磨灭他的意志。耳边似乎响起金戈铁马的厮杀,响起剑锋破空的厉啸,响起英雄末路的悲歌!这是剑冢对闯入者的考验,唯有坚定的意志与强大的体魄,才能承受这万古剑意的冲刷!
唐天宇心志如铁,混沌剑骨铮鸣,枯荣圣王力在体内奔流不息,生灭轮转的意境不断化解着侵入的枯寂剑意。他步伐沉稳,速度却丝毫不慢,如同在刀山剑林中逆行的孤狼。
越往上,压力越大!峰顶那柄暗金断剑散发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当他终于攀上峰顶平台时,全身骨骼都在发出呻吟,枯荣圣王力消耗巨大。
峰顶平台并不大,由几柄巨大如山岳般的断剑剑身拼接而成。平台中心,那柄折断的暗金巨剑深深插入其中,只露出巨大的剑柄和一小截残破剑身。剑柄之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隐约可见古老玄奥的符文痕迹。
而在巨剑之前,一具身披残破甲胄、早已化作枯骨的尸骸,背对着唐天宇,盘膝而坐。
这具尸骸与石庐前的守源尸骸气息同源!但更加高大,骸骨呈现出一种历经亿万年不朽的暗金色泽,虽然同样布满裂痕,却散发着一种坚不可摧的质感。它身上覆盖的尘埃更厚,仿佛与这座剑冢、与这柄断剑一同沉睡了万古纪元。
青玉指针的震颤达到了顶点,璀璨的星辉如同实质的光带,连接着指针末端与那具暗金尸骸的后心位置!
归途的钥匙,就在这具守源尸骸身上!
唐天宇强忍着靠近巨剑带来的恐怖压力,一步步走到暗金尸骸身后。近距离下,他更能感受到这尸骸蕴含的恐怖力量,以及那股深沉如海的枯寂守护意志。
“前辈…” 唐天宇抱拳,声音沙哑而恭敬,“晚辈唐天宇,为救至亲,借道归途,恳请前辈指引!”
没有回应。尸骸如同真正的磐石,亘古不动。
唐天宇目光落在尸骸盘坐的双膝之间。那里,并非空空如也。一截不足三尺、通体灰白、仿佛由最普通石头打磨而成的古朴断剑,静静地横陈在尘埃之中。断剑的剑身同样布满裂痕,剑锋早已钝化,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不如峰下那些堆积如山的断剑残骸。然而,青玉指针爆发的星辉,最终的目标,正是这截看似普通的灰白断剑!
就在唐天宇的目光触及灰白断剑的刹那——
嗡!
灰白断剑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震!
覆盖其上的厚重尘埃簌簌滑落。剑身之上,一道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第一缕光芒的微弱剑痕,悄然亮起!
与此同时,唐天宇怀中,那枚一直指引他前行的青玉指针,也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它爆发的星辉却前所未有的璀璨,尽数灌注到那截灰白断剑亮起的剑痕之中!
灰白断剑上的剑痕光芒大盛!
一道温和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时光,从那截灰白断剑中传递出来,直接烙印在唐天宇的脑海:
“古道…归途…一息…可抵…坠星…”
“剑冢…传承…叩问…心关…万载…”
“择其一…以命…换路…或…承其重…”
信息简单,却蕴含着生死抉择!
归途就在眼前,借助这截灰白断剑的力量,只需一息,就能将他直接送回坠星壁垒!但代价是,这截作为钥匙的断剑将彻底崩毁,归途断绝!而且,这仅仅是一条单向的逃生通道,没有力量对抗紧随其后的至尊威胁!
而另一条路,则是接受这太古剑冢的传承!叩问剑心,历经万载(幻境时间)的考验!若能成功,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剑道力量,拥有对抗甚至镇压腐渊至尊的可能!但,万载时光,哪怕是在幻境之中,对于外界而言,也绝非一瞬!妹妹唐雨薇的生命,根本等不起!这是用妹妹的生机,去赌一个渺茫的未来!
“雨薇…万载…” 唐天宇心神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猛地低头,内视紫府。
碧落天心草依旧纯净,但草心那点代表妹妹生机的微芒,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其闪烁的频率,已经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时间,真的不多了!别说万载幻境,恐怕连外界的一刻钟都支撑不住!
“不…不!”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他历经千辛万苦,闯过尸气苔原、枯骨祭坛、星辰坟场,付出了林薇残念消散、守源尸骸燃烬的代价,才终于走到这里,拿到了归途的钥匙!难道最终,却要因为时间,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自己怀中逝去?
而身后,剑冢枯寂剑意领域之外,那污秽的猩红光芒再次暴涨!腐朽之触的意志投影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被剑意光柱抵住的暗金巨爪虚影疯狂挣扎,污秽的本源之力不断冲击着灰白剑柱!整个剑冢领域都在剧烈震荡!剑峰上无数断剑发出悲鸣!峰顶的暗金断剑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
至尊的怒火,正在突破剑冢的封锁!一旦剑意光柱被破,他将瞬间被碾碎!
前有妹妹生机将绝,后有至尊巨爪临头!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唐天宇死死盯着膝前那截亮着剑痕的灰白断剑,又猛地抬头看向领域外那遮天蔽日的污秽巨爪投影。巨大的压力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
选归途?妹妹或有一线生机,但他失去对抗至尊的力量,最终可能谁也救不了!
选传承?获得力量的可能,但妹妹必死无疑!而且他自身也未必能在万载心关中活下来!
就在这心神激荡、濒临崩溃的瞬间——
嗡!
他心口位置,那缕依附在神魂核心、属于喻文文化身混沌青莲的微弱残念,再次被外界恐怖的至尊威压和他自身巨大的悲痛绝望所触动,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没有力量,只有一缕微乎其微的、带着安抚与指引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萤火,轻轻拂过他混乱的心神。
几乎同时,他右眼深处,那被老尸农镇压、沉寂已久的邪秽之力,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心神的剧烈波动和外界浓郁的腐渊气息,猛地躁动起来!一股阴冷、疯狂、充满毁灭**的冲击,狠狠撞向他的紫府封印!
内忧!外患!生死抉择!妹妹最后的生机!
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
唐天宇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如受伤孤狼般的咆哮!枯荣圣王力不受控制地狂暴外泄,混沌剑骨铮鸣欲裂!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右眼更是隐隐泛起不祥的暗红!巨大的痛苦与抉择,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他死死抱着头,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挣扎而剧烈颤抖。目光在膝前的灰白断剑和紫府内那点即将熄灭的生机微芒之间,疯狂地、绝望地来回扫视!
选哪条路?!
选哪条路?!!
时间,在剑冢的枯寂与界外的轰鸣中,无情地流逝。每一瞬,都如同万年般漫长,又如同指尖流沙般飞快。
妹妹微弱到极致的生机…
身后剑意光柱剧烈的震荡与至尊的咆哮…
心口那缕微弱却坚定的指引…
右眼深处疯狂冲击的邪秽…
无数的画面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过:枯木岭妹妹苍白的脸…林薇残念消散前的微笑…守源尸骸燃烬枯骨的背影…寒山独挡至尊的孤绝…以及…喻文文化身青莲最后寂灭时,那温柔而眷恋的眼神…
力量…守护…牺牲…时间…
“力量…我需要力量…” 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的味道,“没有力量…我谁都守护不了…雨薇…文文…薇儿…”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那极致的混乱与痛苦,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在巨大的绝望与守护的执念煅烧下,开始沉淀,开始凝聚,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猛地看向膝前那截灰白断剑,看向其上那道蕴含着万古剑道传承的剑痕!
然后,在身后剑意光柱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巨响、至尊巨爪投影即将彻底压落的刹那——
他伸出了颤抖的、却带着万钧之力的右手,不是去拿起那截作为归途钥匙的断剑,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意志,狠狠抓向了那截灰白断剑的剑柄!目标,正是那道亮起的古老剑痕!
他要以自身为引,主动去触碰、去引动那万载剑心叩问的传承!
“传承…给我力量!!!”
嘶吼声中,他的五指,带着枯荣生灭、混沌湮灭的气息,不顾一切地握住了灰白断剑的剑柄,狠狠按在了那道亮起的剑痕之上!
嗡——!!!!
整个太古剑冢,在这一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