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裴家依旧是乱作一团。

裴家闹鬼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京城根本没有大夫敢去给裴老夫人治病,就算裴家已经把诊金开到三倍,已经没有人应下。

人人都清楚。

银子是好东西,但有命赚银子,也要有命花银子才行。

给裴老夫人看病,要是叫女鬼盯上了,该如何是好。

裴老夫人悠悠转醒,只是还烧得厉害。

她滚烫的手抓住项嬷嬷的手:“仲……瑄人呢?”

项嬷嬷握着裴老夫人的手,短短一天的时间,项嬷嬷就能明显感受到,裴老夫人的手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跟老树皮一样的手一点肉都没有,摸着又硬又粗糙,若不是还能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生机。

她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下落。

“二老爷他,二老爷一整天都没看到人影。”

“那,那……”

不等裴老夫人开口,项嬷嬷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楚焉一走,三爷也不见了,已经派府上的人去找了。”

“啊!”

裴老夫人的脸上全是失望。

她一生都在为裴家操劳,没想到这个时候,床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裴流萤正躲在房间里哭。

裴明璃说是在沁芳轩照顾晕倒的姜枕雪,没一个人有空到裴老夫人跟前。

柳姨娘倒是想到裴老夫人跟前献殷勤,没想到刚到了花园,迎面撞上扶着肚子的苏姨娘。

看到苏姨娘肚子的一瞬间,柳姨娘下意识躲避。

苏姨娘却是直挺挺地迎了上去。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大半夜的,柳姨娘是要去哪儿?”

……

请不到大夫,就这么,裴老夫人嚎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之后,才有一个大夫敢大着胆子到裴家来。

这时的裴老夫人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老夫给她扎了针,开了药,快速交代两句,便急匆匆地离开。

大夫都已经走远,站在原地的项嬷嬷依旧有些发愣,两行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满脑子都是大夫留下的那句。

“恐寿元有损,时日无多。”

她跟在裴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看着她经历大大小小的事,怎么就寿元有损,时日无多?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姜枕雪。

郡主那么厉害,一定有法子。

她亲自到沁芳轩门口请姜枕雪,不管好说歹说,守门的夏蝉和秋棠却不让她进去,问就说姜枕雪昨日惊吓过度在休息,再问就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项嬷嬷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回去。

夏蝉和秋棠双双松了口气。

因为姜枕雪根本就不在沁芳轩。

昨日她半夜出门,被萧玄瑾接去了瑾王府。

一进王府大门,别的地方姜枕雪连看都不看,跟着萧玄瑾直通地下。

寒裳早已不似刚来时的神气。

此时的她,已经恐慌到了极点。

想象中的折磨,威胁,盘问,什么都没有。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过问她一句话。

她都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头上那把悬着的刀愣是一直都没落下。

水牢的大门重新被打开。

寒裳猛地抬头。

是姜枕雪和萧玄瑾。

“你想干什么?”

寒裳的声音里满是恐慌。

“想干什么?”姜枕雪重复了下她的话,笑道:“我说我来放你走,你信吗?”

寒裳当然不信。

“你会这么好心?”

“跟你说实话吧,本来我是利用你,把楚焉钓出来,然后趁机对她下手的。可惜啊……”

姜枕雪看她的眼神有些嫌弃。

“谁知道你对楚焉倒是忠心耿耿,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别说是冒风险来救你了,连找都没来找你一回。”

也不知是不是姜枕雪踩到她的痛处。

寒裳的表情看起来很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你胡说。”

姜枕雪没回答她的话。

“一点用都没有的鬼,白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把房子都弄得一股鬼气。”

说着,姜枕雪还扇了扇鼻子,看起来很是嫌弃。

寒裳不停告诉自己,姜枕雪的鬼话绝不能相信。

她今天,八成是来杀她的,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说话的时候,姜枕雪的手突然一挥。

寒裳下意识去挡。

奈何双臂被捆,她根本动弹不得。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锁鬼链却顺势到了姜枕雪手中。

姜枕雪收回锁鬼链。

“你可以走了。”

“你肯放我走?”寒裳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枕雪。

姜枕雪懒得跟她废话:“趁我没反悔之前,赶紧滚。”

顾不上去想其中是否有诈,寒裳跑得飞快。

她刚出瑾王府地牢,萧玄瑾就道:“要不要派人跟着她。”

“不用。”

姜枕雪眯着眼睛,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她在楚焉身旁待不下去。”

这可是楚焉的心腹。

被抓走这么长时间,毫发无损地回来,没从她嘴里套走什么东西,说出去谁会相信?

更何况楚焉刚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正是疑心重的时候。

“等着吧,等她背叛楚焉那天。”

就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姜枕雪上一顿饭是裴家的荷花宴,回沁芳轩后也不饿也就没吃,这个时候却偏偏饿了。

不等她说,萧玄瑾就让厨房送了饭菜来。

一大半是姜枕雪爱吃的酸辣,香辣,麻辣。

还有一小半是萧玄瑾习惯的清淡口味。

完全不同的两种口味,两人吃得竟也算和谐。

姜枕雪夹了一筷子鱼放在嘴里吃着:“好像每次见王爷,都蹭吃蹭喝。”

萧玄瑾手微顿,嘴角微微勾起,语气却是平淡。

“和郡主用膳,本王吃得香,郡主不必有心理负担。”

这是……

把她当吃播了?

姜枕雪心里嘟囔着,嘴上却吃得更香了。

偶尔也会夹一筷子萧玄瑾习惯的清淡口味的菜,味道也还不错。

“对了。”

姜枕雪想起白日里的一个发现。

“王爷可知,献王和献王妃是怎样的人?”

萧玄瑾想了想。

“这两口子,出了名的老好人,胆小怕事,也不站队,见谁都说好话,见谁都送礼。没人把他们放在心上,也没人跟他们结仇。”

这些,都是京城人普遍对这两口子的评价。

停顿片刻,萧玄瑾又加上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应当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京城里不站队的也有,但能像他们这样不站队还不得罪人的,却是少数。”

萧玄瑾说的,和姜枕雪自己猜测的倒有几分相似。

“今日裴家宴会,献王妃让人送了个摆件来,上面有棵红枣树。”

“也没听说过献王夫妇有喜欢红枣树?”

萧玄瑾修长的手有规律地轻敲着桌面。

深色的桌面将他的手指衬得更白。

姜枕雪一时没移开眼睛。

正琢磨着派人去查的萧玄瑾抬眼看向姜枕雪,又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手上,耳根不自觉地红了。

原来,她喜欢好看的手?

萧玄瑾看了一眼他从未觉得好看的手,第一次有些庆幸,又忍不住得意,还好这手没长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