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带回的消息让方瑜更加忧心:不止一股势力在打救灾粮的主意。有些是旧政权的残余,有些是地方豪强,甚至还有打着各种旗号的武装组织。
"最麻烦的是,"赵明远压低声音,"有些人混在灾民里,专门煽动闹事。"
方瑜想起昨日发放救济粮时,确实有几个陌生面孔在人群中散布谣言,说什么"粮食都被干部私吞了"。要不是老支书及时站出来作证,差点引发骚乱。
"依萍那边..."她犹豫着问,"还安全吗?"
赵明远沉默片刻:"南洋来的通道越来越危险了。最近一批货走了澳门,绕了整整一个大圈。"
窗外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方瑜望去,看见一个妇人正用最后一点米汤喂婴儿——那是她用结婚银镯换来的半碗米熬的。
疫情开始在灾区蔓延。先是痢疾,然后是疟疾,最后连天花都出现了。方瑜带着医疗队日夜奔波,但药品短缺让救治工作举步维艰。
这日,她正在给一个发高烧的孩子擦身,突然发现孩子胸口出现了熟悉的红疹——和她在南洋医书上看到的"热毒症"一模一样。
"取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她迅速开出方子,却突然停住——这些药材早就用完了。
绝望之际,她想起依萍最近送来的一批"陈皮"。拆开包装仔细检查,果然在陈皮中间发现了几包精心伪装的特效药!
药包上绣着小小的莲花图案——这是她们姐妹约定的暗号。方瑜的手微微发抖,那个远在南洋的人,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送来希望。
黎明时分,方瑜同时经历了生与死。
在东头的茅屋里,她接生了一个新生儿。产妇用尽最后力气问:"娃...能活不?"
"能,"方瑜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母亲胸前,"你看,多结实。"
在西头的草棚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咽气。老人最后的话是:"告诉政府...咱不怨..."
走出草棚时,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方瑜望着这片被旱灾折磨的土地,忽然想起依萍信中的话:"天灾终会过去,人心要是散了,就真的完了。"
她擦干眼泪,快步走向医疗站。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救命,她没有时间悲伤。
南洋的夜晚,依萍正在灯下查看最新的旱情报告。秦凌轻轻走进来,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
"昭儿刚睡下,"他柔声说,"梦里还在喊娘亲。"
依萍愧疚地低头:"这些日子冷落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秦凌握住她的手,"我们都知道你在做重要的事。"
他指着地图上的皖北地区:"最近的一批货走的是海路,应该快到上海了。只是..."
"只是什么?"
"海关查得越来越严了,"秦凌叹气,"下次可能得走滇缅路线。"
依萍的心一紧。那条路线要穿越原始丛林,危险重重。但看着旱情报告上日益严重的数字,她咬咬牙:"那就走滇缅线。"
方瑜收到依萍最新来信时,正在为又一个孩子送终。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新粮种已发出,耐旱性更强。保重。"
她将信纸紧紧攥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力量。赵明远走过来,默默递上一个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半袋米和几个红薯——这是他省下来的口粮。
"你..."方瑜的眼眶红了。
"我身体好,扛得住。"赵明远故作轻松,"倒是你,再瘦下去就要被风吹跑了。"
远处突然传来欢呼声。两人跑出去看,只见久违的乌云正在天际聚集。
要下雨了。
方瑜仰起头,让第一滴雨水落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海大校园,她和依萍一起在雨中奔跑的时光。
那时她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女学生,如今却各自在风雨中守护着重要的东西。
"会好起来的,"赵明远握住她的手,"就像这场雨,早晚会来。"
方瑜重重点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落在干涸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