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天没亮就爬起来了。

她蹲在昨夜的泥坑边,用竹片拓下那半枚鞋钉印。

鞋跟磨得发亮的痕迹刺得她眼睛疼——赵三根说疤瘌脖子穿的就是这双鞋,张德海咽气前在地上划的符号,也和这鞋钉纹路对得上。

"姐,你又要去逮坏人?"顾小满揉着眼睛从灶屋探出头,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我帮你看筐!"

苏檀把竹片塞进布兜:"别乱跑,等顾哥回来带你去摘野莓。"

村外小径沾着露水,鞋印时隐时现。

苏檀沿着痕迹走了半里地,足迹突然在一片松林前断了。

她扒开齐腰高的野荆条,月光漏下来的地方,一棵老松树干上有道深痕——是张德海临死前用指甲在泥里划的那个符号,歪歪扭扭像只扭曲的手。

"苏知青?"

陈永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位猎户肩上扛着猎枪,腰间挂着野兔,"周大队长说你在找脚印?"

苏檀指了指树干:"陈叔,能帮我进林子看看不?

就说你打猎迷了路。"

陈永福眯眼盯了符号三秒,把野兔往她手里一塞:"等我半袋烟的功夫。"

松林里的鸟突然全噤了声。

苏檀攥着野兔蹲在石头后,指甲掐进掌心。

等陈永福再出现时,猎枪没了,额角沾着松针:"林子里有间木屋,门用铁丝拧着。

窗台上摆着罗盘、子弹壳,墙上......"他喉结动了动,"贴着你的画像,旁边写着'檀家女'。"

苏檀的翡翠镯猛地一烫。

"顾沉砚呢?"她扯着陈永福往回走,"得让他带人把林子围了。"

顾沉砚正在村部训民兵。

见苏檀冲进来,他把军帽往桌上一扣:"说。"

"木屋,地图,武器,我的画像。"苏檀喘着气,"陆九在里面。"

顾沉砚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转身对民兵队长道:"带五个人绕到林子北坡,听见哨声别露头。"他又看向苏檀,眼神软了软,"你穿我那件灰布衫,我戴顶破草帽,装成逃荒的。"

"装逃荒的?"

"引他出来。"顾沉砚从抽屉里摸出半块锅盔塞给她,"等会你骂我没本事,我就说去林子里找吃的。"

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苏檀裹着肥大的灰布衫,故意把声音拔高:"说好去镇里换粮票,你倒好,往林子里钻!"

顾沉砚弓着背,手里攥着根枯枝:"镇里查得严,林子里说不定有野物......"

"吱呀——"

木屋的门开了条缝。苏檀的心跳漏了一拍。

穿黑棉袄的男人探出头,斗篷帽子压得低,露出半张左脸——那道从耳根到下颌的伤疤像条蜈蚣,和刘翠花描述的分毫不差。

"你们是谁?"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头。

苏檀故意踉跄两步:"我们......我们是从邻县逃过来的,男人没了,娃饿得直哭......"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腕。

苏檀心尖一颤——她没戴翡翠镯,藏在了内衣里。

"进来。"男人退后半步,门开得更大。

顾沉砚拽了拽她的衣角。苏檀咬咬牙,抬腿跨进门槛。

屋里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墙上钉着的地图边角卷了毛,最上面一张是青竹沟的手绘,每个知青点都画了红圈。

木柜上摆着把生了锈的短刀,刀鞘上刻着"陆"字。

"檀家的闺女。"男人突然扯下斗篷,左臂上的烫伤疤痕狰狞如蛇,"你奶奶当年烧了陆家祠堂,你爹抢了陆家的地契,现在轮到你还债了。"

苏檀的太阳穴突突跳:"你是陆九?"

"陆九早死了。"男人从怀里摸出个铜锁,"我是陆九他哥,陆......"

"嘘——"

林子里传来鸟雀惊飞的声响。

男人突然吹了声尖哨。

苏檀还没反应过来,木屋外就响起踩断树枝的动静——七八个黑衣人从树后钻出来,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

顾沉砚挡在她身前,低声问:"怎么办?"

苏檀摸了摸胸口的翡翠镯。

灵泉方向突然传来"叮咚"一声,像是泉水漫过石缝的轻响。

镯子贴着皮肤发烫,她嘴角慢慢扬起来:"既然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男人的刀已经出鞘。

月光透过松枝漏下来,照在苏檀藏在袖中的竹片上——那上面拓着的鞋钉印,和男人脚下那双翻毛皮鞋,一模一样。

林风突然大了。

灵泉空间里,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苏檀没注意到,她腕间的翡翠镯正发出微弱的青光,像是在回应着林子里某个隐秘的召唤。

男人举起刀,身后的黑衣人往前挪了半步。

顾沉砚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他藏了半宿的猎刀。

"想清楚了?"男人的刀尖抵住苏檀的下巴,"檀家的血债,今天该清了。"

苏檀盯着他身后的窗户。

那里映着几个影子——是顾沉砚安排的民兵,正举着木棍慢慢凑近。

她突然笑了:"清债?先看看你自己的债,清得清吗?"

男人的瞳孔骤缩。

"吱——"

木屋的门被撞开的瞬间,苏檀猛地矮身。

顾沉砚的猎刀擦着她发顶飞出去,精准扎进男人持刀的手腕。

"抓活的!"

民兵队长的吼声震得松针乱落。

苏檀趁机扑向木柜,抓起那本沾着血渍的日记——最后一页上,歪歪扭扭的童体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檀家的镯子,要拿檀家的命换。"

男人疼得闷哼,被民兵按在地上。

苏檀蹲下来,盯着他扭曲的脸:"陆家灭门那晚,你抱着小阿九从后墙爬出去,对吧?"

男人浑身一震。

"日记里写了。"苏檀晃了晃手里的本子,"你说要护着檀家的闺女,怎么现在倒要她的命?"

男人突然剧烈挣扎:"那是老东西骗我!

檀家根本没护着陆家后人,他们......"

"叮——"

翡翠镯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话。

苏檀低头,镯子内侧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灵泉深处,藏着陆家真相。"

林外传来狗叫。

顾沉砚扯了扯她的袖子:"先回村,周大队长带人来了。"

苏檀把日记塞进怀里。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被民兵用麻绳捆成了粽子。

她转身时,瞥见木屋角落有个铁盒,盒盖上刻着"陆氏祖训"。

"顾哥,那个......"

"先带回去。"顾沉砚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今晚你别睡知青点,去我家。"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檀摸着发烫的镯子,听见灵泉方向又传来"叮咚"一声。

这次她听清了——那不是泉水声,是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

男人突然吼了一嗓子:"檀家女!

你以为你赢了?

那镯子......"

"闭嘴!"顾沉砚踹了他一脚,转头对苏檀笑,"别理他,回屋给你煮红糖姜茶。"

苏檀没说话。

她盯着自己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想起空间灵泉底沉着的那块青石板——自从她穿越来,那石板上的纹路就没清晰过。

今晚,那些纹路竟慢慢显了形,像极了陆九木屋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

林风卷着松针掠过她发梢。

苏檀摸了摸怀里的日记,又摸了摸腕间的镯子。

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男人被押着走过她身边,突然低声道:"灵泉井里,有你奶奶的......"

"走快点!"民兵推了他一把。

苏檀的脚步顿住。

她看向顾沉砚,后者正皱着眉看林子里的木屋。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另一件东西——是从木屋里搜出来的铜锁,和男人怀里的那把,正好能拼成一对。

灵泉空间的水面突然翻涌。

苏檀感觉镯子烫得厉害,像是在催促她快点回去。

她拽了拽顾沉砚的袖子:"我们先走吧,我......有点累。"

顾沉砚立刻揽住她的肩:"好,我背你。"

苏檀趴在他背上,听见他心跳如鼓。

她低头看腕间的镯子,泉水倒映出的血字不知何时变了——这次是一行娟秀的小字:"檀家有女,当破迷局。"

林子里的黑衣人早跑了个干净。

顾沉砚安排民兵守夜,自己背着苏檀往村里走。

路过老槐树时,苏檀突然抬头:"顾哥,你说陆九为什么要盯着我?"

"因为你是檀家的闺女。"顾沉砚的声音很轻,"也因为......"他顿了顿,"你是我要护一辈子的人。"

苏檀的脸埋进他颈窝,笑出了声。

她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铜锁,又摸了摸腕间的镯子。

月光下,两件东西上的纹路慢慢重合,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陆"字。

灵泉空间里,青石板突然发出微光。

苏檀没看见,她正听顾沉砚说今晚要给她做酒酿圆子。

但她知道,等明天天亮,等她跳进灵泉,所有的秘密,都会浮出水面。

男人被关进了村部仓库。

他隔着窗户盯着苏檀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低笑:"檀家女,你以为你赢了?

那口灵泉井......"

"砰!"

顾沉砚踹上了仓库门。

苏檀回头看了一眼,拽着他加快脚步。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正在慢慢燃烧。

她腕间的翡翠镯,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