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耿直下班回家,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
“菊子,我回来了!”他脱下沾满机油的工作服,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工资袋,塞进赵菊围裙前的口袋里,“这个月的,你收好。”
赵菊正在炒菜,额头沁着细汗,回头冲他一笑:“洗手吃饭。”
顾母坐在客厅里织毛衣,冷眼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毛线针“咔哒”一声戳歪了。
晚饭后,顾母把儿子拽进里屋。
“工资全交给她?”她压低声音,手指戳着顾耿直的胸口,“你傻啊?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弟弟的种!”
“妈!”顾耿直猛地提高音量,又怕被厨房的赵菊听见,硬生生压下来,“那是我儿子!您再这么说,明天我就带菊子搬出去住!”
顾母被噎得脸色发青,摔门而出。
第二天清晨,赵菊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哎哟,这孩子长得真俊。”隔壁张婶凑过来,眼睛却往孩子脸上瞟,“像谁啊?”
赵菊身子一僵,还没开口,对门李阿姨就阴阳怪气地接话:“那还用说?顾医生出国前可是咱院最俊的后生……”
赵菊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蛋,转身回了屋。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装什么清高……”
“带着别人的种嫁人……”
“反正都是他顾家的娃娃……”
夜深人静,顾母伏在桌前写信,钢笔尖狠狠划破信纸:
“怀北吾儿:
你造的孽,如今全报应在耿直身上!那赵菊就是个丧门星,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祸水……”
墨水晕开成泪痕般的污渍。
婴儿半夜啼哭,赵菊抱着孩子在客厅踱步。透过虚掩的房门,她看见婆婆桌上摊开的信纸。
怀里的孩子突然咧嘴一笑,眉眼间依稀能看到顾怀北的影子。
她把脸埋进孩子的小被子里,肩膀微微发抖。厨房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像极了谁的眼泪。
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从背后环住她。顾耿直把母子俩一起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媳妇儿,受委屈了。”
赵菊摇头,眼泪却砸在他手背上。
“下个月厂里分房。”他吻了吻她耳垂,“咱们搬出去,就咱仨过。”
窗外,月光照在顾母未写完的信上,最后一行字力透纸背:
“娘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拦住你哥跳这个火坑!”
夜风掀起信纸一角,哗啦作响,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斯坦福医学院的宿舍里,顾怀北拆开那封辗转数日的家书。母亲的字迹依旧锋利如刀,字字剜心:
“赵菊嫁给了耿直,带着你的孩子!你造的孽,如今全报应在他身上!”
顾怀北的手指微微发抖,可奇怪的是,胸口那股压了他数月的愧疚感,竟随着这封信的展开而逐渐消散。
他走到窗前,望着加州的阳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有了依靠……这下,我也不必再愧疚了。”
顾家小院里,顾母坐在藤椅上剥毛豆,眼皮都不抬一下。
赵菊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轻声唤道:“妈,天热,我给您熬了绿豆汤。”
顾母“哼”了一声,手里的毛豆壳扔进盆里,溅起几滴水花:“放那儿吧。”
孩子突然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奶奶抱,顾母却别过脸:“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赵菊眼眶一热,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乖,妈妈抱。”
夜里,顾耿直蹲在母亲床前,声音沙哑:“妈,菊子真的不容易……您能不能对她好点?”
顾母猛地坐起身,指着儿子鼻子骂:“你是不是被她灌了**汤?!她要是真善良,当初就不该祸害你!”
“是我要娶她的!”顾耿直拳头攥得咯咯响,“她从来没勾引过我,是我死皮赖脸追着她!”
顾母抄起枕头砸过去:“滚!我养的好儿子,如今为了个女人跟亲妈顶嘴!”
清晨,赵菊在院子里晾尿布。孩子躺在摇篮里,突然咯咯笑起来,顾母正偷偷用拨浪鼓逗他。
四目相对,顾母慌忙把玩具塞到身后,板着脸进屋。赵菊假装没看见,可叠尿布的手却轻快了许多。
顾怀北站在邮局前,手里捏着写给赵菊的信。最终,他把信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起风了,纸屑如雪片般飞舞。他想起离家那日,赵菊站在月台上,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眼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祝你幸福。” 他在心里默念,转身走向实验室。
立秋那天,孩子发高烧。赵菊彻夜未眠,顾母半夜推门进来,默默放下退烧药。
清晨,顾耿直下夜班回家,看见母亲正抱着熟睡的孙子,哼着耿直小时候的摇篮曲。
赵菊靠在门框上,眼泪无声滑落。顾耿直搂住妻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冰总会化的。”
窗外,第一缕秋阳穿透云层,照在摇篮边那碗没动过的绿豆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