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双面谍影:枕边人是黑桃皇后 >  第27章 永不熄灭的希望

1949年10月,上海。

外滩的钟声敲了七下,夏婉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黄浦江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街道上人声鼎沸,锣鼓声、欢呼声、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像一股汹涌的浪潮冲刷着这座刚刚新生的城市。

"娘,楼下好热闹!"墨鹤和墨辰趴在栏杆上,小脸兴奋得通红。他指着街上游行的队伍,"那些叔叔阿姨在跳舞!"

夏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四岁的小儿子墨云从屋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娘,看!李桃阿姨给我的!"

红旗在夕阳下格外鲜艳,刺痛了夏婉的眼睛。四年前那个黄昏,另一面旗帜带走了她的丈夫和长子。她至今记得飞机轰鸣声中墨寒最后的口型——"走"。这个字像一把刀,将她的生活劈成两半。

"娘,你怎么哭了?"墨云踮起脚,用小手擦过她的脸颊。

夏婉这才意识到泪水已经流到下巴。她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闻着他们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娘是高兴。"她轻声说,"我们的国家解放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当然为战争结束而欣慰,但每当看到街上的红旗,就会想起台湾此刻应该也飘着同样的旗帜,只是隔着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海峡。

"娘,爹和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墨鹤仰起脸,天真地问,"你说过等不打仗了他们就回家。"

夏婉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年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越来越模糊。最初她坚信墨寒会想办法回来,后来只希望至少能通一封信,现在......现在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快了。"她像往常一样回答,然后转移话题,"饿了吧?妈妈去煮面条。"

厨房里,夏婉机械地和着面团,耳边却回响着一年前飞机引擎的轰鸣。之后,她带着墨鹤和墨辰,还有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墨云回到上海旧宅。

这座法租界的老洋房是墨寒祖上留下的,在战火中奇迹般完好保存下来。

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拍打声。夏婉突然停下动作,望向窗外。暮色中,几个戴红袖章的民兵正朝她家方向走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上个月上海完全解放,各种调查、登记就没停过。

"墨鹤,带弟弟们去楼上玩。"她擦干手,声音刻意保持平静,"记得娘教你的,如果有人问起爹和哥哥姐姐......"

"就说他们去打坏人了。"墨鹤认真地点头,牵起弟弟们的手。

门铃响起时,夏婉已经整理好衣襟。镜中的女人三十出头,风韵犹存,但眼底有了一种沧桑。

"夏同志在家吗?"一个洪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夏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两个穿军装的年轻民兵,中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干部,短发齐耳,眼神锐利。

"夏婉同志吧?我是街道革委会的王雪梅。"女干部出示了证件,"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

"请进。"夏婉侧身让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

王雪梅的目光在宽敞的客厅扫视一圈,停留在壁炉上方的全家福上。那是六年前的合影,墨寒穿着笔挺的西装,夏婉一袭旗袍,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墨辰,墨阳和墨云、墨鹤站在前面,笑得灿烂。最边上,苏志远一身戎装,威严而矜持。

"这是你父亲?"王雪梅指着照片,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夏婉的指尖冰凉:"是的,苏志远。"

"国民党高级军官,贪污军饷,1945年携款潜逃。"王雪梅像背书一样说道,转向夏婉,"你知道他逃往哪里了吗?"

"我不清楚。"这是真话。一年来,没有任何关于父亲和丈夫的消息。

"你丈夫墨寒呢?据说是国民党中校?"一个民兵插嘴问道,笔记本已经翻开。

夏婉感到一阵眩晕:"是的,可他当年也是抗日英雄……"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王雪梅打断她,"你丈夫和你父亲一起逃往了台湾,这是严重的叛国行为。"

"不是这样的!"夏婉声音突然提高,楼上传来墨星的哭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墨寒是被迫的,我父亲挟持了他和我的大儿子,还有大女儿..."

王雪梅和两个民兵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同志,现在是新社会了。"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要和反动派划清界限,包括自己的亲人。你要站稳立场。"

夏婉盯着自己的脚尖,眼前浮现出墨寒被枪顶着后背推上飞机的画面。

"我...我明白。"

"明白就好。"王雪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表格,"我们需要你详细写下苏志远和墨寒的社会关系、可能藏身的地点,以及他们知道的国民党机密。"

夏婉接过表格,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抖。这算什么?用丈夫和父亲的信息换取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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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墨云怯生生地站在楼梯口。

王雪梅看到孩子,表情柔和了些:"多可爱的孩子啊。夏同志,你要为他们想想。新时代需要根正苗红的下一代。"

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孩子的未来取决于她现在的"表现"。

"我会尽力回忆。"夏婉低声说,将表格放在茶几上。

王雪梅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告辞:"三天后我们来取。对了,"她在门口停下,"听说你以前在学堂教过书?现在新政府正缺教师,如果你能积极配合,我可以推荐你。"

门关上后,夏婉瘫坐在沙发上,墨云懂事地递来一杯水。

"娘,那些人是坏人吗?"儿子问。

"不,他们不是坏人。"夏婉搂过三个孩子,"只是......立场不同。"

夜深人静,夏婉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墨寒的书桌一尘不染,钢笔还放在老位置,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墨寒最后留给她的信,写在被挟持前一周,藏在他们乡下房子的地板下。直到三个月后,夏婉才在327号的门框夹层里发现这封被遗忘的信。

"婉婉,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夏婉不用看也能背出每一个字。

墨寒在信中坦白了他暗中记录苏志远贪污证据的事,以及他的担忧和顾虑。

"必要时去找柳梦龙,他值得信任......"信的最后写道,"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爱你们,一定会回来。"

夏婉将信贴在心口,泪水浸湿了衣襟。四年了,她找遍整个上海,却始终没有联系到柳梦龙夫妇。

现在随着新政府成立,地下党成员要么公开身份成为干部,要么......

楼下的挂钟敲了十二下。夏婉擦干眼泪,将信藏回原处。她拿出王雪梅留下的表格,开始机械地填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父亲和墨寒的信息。

真正的秘密,她一个字也不会写。

第三天傍晚,王雪梅准时到来。她仔细阅读夏婉填写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就这些?"

"我父亲从不和我谈公事。"夏婉平静地说,"墨寒也只是国民党军人。"

王雪梅突然拍桌而起:"夏婉同志!你这是在包庇反革命分子!"她的声音惊动了在里屋玩耍的孩子们,墨辰吓得大哭起来。

夏婉站起身,声音颤抖却坚定:"王主任,我已经写了我知道的一切。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调查。"

两人对视良久,王雪梅终于叹了口气坐下:"夏同志,我是为你好。你父亲和你丈夫是叛逃分子,这样的家庭背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里屋,"会影响孩子将来的入学、工作。"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夏婉心里。她知道王雪梅说的没错。在这个讲成分的年代,她的孩子将永远带着"反革命家属"的标签。

"我明白。"她艰难地说,"但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他们甚至不记得父亲的样子。"

王雪梅的表情松动了一些:"所以你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立场。写一份声明,公开与你父亲和丈夫划清界限,谴责他们的罪行。"

夏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公开声明?那等于亲手斩断墨寒和孩子们回来的路。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低声说。

"没有多少时间了。"王雪梅严肃地说,"下周区里要开批斗大会,名单上有苏志远和墨寒的名字。如果你能主动揭发,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批斗大会。夏婉胃部一阵绞痛。她见过那种场面——戴着高帽子的"反革命"被押上台,群众高喊口号,有人扔烂菜叶,有人吐口水......

"我会去的。"她听见自己说。

王雪梅离开后,夏婉瘫坐在门厅的地板上,久久不能动弹。墨云悄悄走过来,小手抚上她的脸颊:"娘不哭。"

夏婉将儿子紧紧抱住,仿佛这是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窗外,庆祝解放的欢呼声依然此起彼伏,而她的心却像一座孤岛,被时代的浪潮拍打得支离破碎。

夜深时分,夏婉做了一个决定。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从暗格中取出墨寒的信和几张老照片,藏进了墨辰的玩具熊里。

然后她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纸,开始写那份"划清界限"的声明。

每一个字都像在亲手埋葬自己的一部分。但为了身边这两个孩子,她必须这么做。至于墨寒和墨阳、墨芹......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选择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写完最后一个字,夏婉望向窗外的夜空。不知此刻,海峡对岸的墨寒是否也在仰望同样的星空?他是否还记得327这个数字?那个他们曾经短暂栖身的乡下房子,如今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灯塔。

明天,她将去参加批斗大会,公开谴责她最爱的两个人。

但在心底,她永远为他们保留着一个角落——那里藏着未说完的爱意,和永不熄灭的重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