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凉意,薄雾缭绕在山间,为青翠的竹林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魏无羡站在静室的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黑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他眯着眼看向远处渐亮的天空,嘴角挂着餍足的笑意——昨晚回到云深不知处后,蓝忘机以"检查伤势"为由,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过程可谓妙不可言。
"醒了?"蓝忘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清雅的檀香味。
魏无羡转身,看到蓝忘机已经穿戴整齐,雪白的家主服一尘不染,抹额端正,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
这副端方雅正的模样与昨晚那个在他身上落下无数吻痕的蓝忘机判若两人。
"蓝湛,"魏无羡笑嘻嘻地凑过去,故意用未系好的衣襟蹭他的手臂,"你起这么早,是不是昨晚不够累啊?"
蓝忘机耳根微红,将早膳放在桌上,"用膳。"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魏无羡笑得更加灿烂。
两人安静地用过早膳,魏无羡终于舍得束发穿衣。
蓝忘机则取出那块从云梦带回来的血魂玉,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玉石通体暗红,内部似有液体流动,表面看并无特别之处。
"蓝湛,你说薛皓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这么块破石头?"
魏无羡凑过来,下巴搁在蓝忘机肩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蓝忘机轻轻摩挲玉石表面,"怨气凝结,非比寻常。"
"比起阴虎符可差远了,"魏无羡撇嘴,"我当年那块可是..."
话未说完,静室门被轻轻叩响。
蓝忘机迅速将血魂玉收起,沉声道:"请进。"
门开处,蓝曦臣一袭淡蓝长袍,面带忧色地走进来。
"忘机,魏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魏无羡抢着回答:"好极了!云深不知处的床特别舒服,是吧蓝湛?"
蓝忘机轻咳一声,耳根又红了几分。"兄长有事?"
蓝曦臣看了看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正色道:"方才收到江宗主的传信,说在整理莲花坞受损情况时,发现库房少了几件法器,都是...与音律有关的。"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
音律法器?这与薛皓收集鬼道资料的行动似乎不太吻合。
"还有,"蓝曦臣继续道,"江宗主提到,那个袭击莲花坞的黑袍人似乎对江氏布局非常熟悉,能避开所有隐蔽的防御阵法。"
魏无羡皱眉,"内鬼?"
"未必,"蓝曦臣摇头,"江宗主说,那人熟悉的是十几年前的布局,对新增加的防御并不了解。"
魏无羡心头一震。
十几年前...那正是他还在莲花坞的时候。
什么人会对那时的莲花坞如此熟悉?
"兄长,"蓝忘机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与魏婴带回一块血魂玉,需查阅相关典籍。"
蓝曦臣点头,"我已命人整理好藏书阁的相关区域。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此事或许该请教叔父。他年轻时游历甚广,见闻广博。"
魏无羡一听要见蓝启仁,顿时蔫了半截。
那位严肃古板的老先生向来不待见他,每次见面都要挨一顿训斥。
蓝曦臣看出他的顾虑,温和一笑:"叔父如今的态度已缓和许多。况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蓝忘机一眼,"你们已是道侣,他不会再怎么为难你。"
话虽如此,当魏无羡跟在蓝忘机身后踏入兰室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兰室内,蓝启仁正襟危坐,面前摊开一卷古籍,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忘机来了。"
"叔父。"蓝忘机恭敬行礼,魏无羡也赶紧跟着行礼。
蓝启仁这才抬头,锐利的目光在魏无羡身上扫过,在看到他与蓝忘机站得极近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出言训斥。
"何事?"蓝启仁直接问道。
蓝忘机取出血魂玉,双手奉上。"请叔父过目。"
蓝启仁看到血魂玉的瞬间,脸色骤变。
他几乎是抢过玉石,举到窗前仔细查看,手指微微发抖。"你们从何处得来此物?"
魏无羡简单讲述了云梦之行的经过,以及他们对薛皓和玄月宗的猜测。
蓝启仁听完,长叹一口气,将血魂玉放回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此物名唤'血魂玉',乃上古邪术所造,能以生魂为引,凝聚怨气。"
蓝启仁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百年前,被一位隐士高人封印。没想到如今重现人间..."
魏无羡好奇地问:"这玩意有什么用?看起来还不如我的阴虎符厉害。"
"无知!"蓝启仁厉声喝道,但语气中的担忧多过愤怒,"血魂玉最危险之处不在于它能储存怨气,而在于它能...生长。"
"生长?"魏无羡和蓝忘机异口同声。
蓝启仁点头,指着玉石内部隐约的纹路,"看到这些纹路了吗?每吸收一个生魂,纹路就会增加一分,玉的体积也会增大。传说完全体的血魂玉足有拳头大小,可控制万千凶尸而不耗使用者分毫灵力。"
魏无羡倒吸一口冷气。
这确实比阴虎符更可怕——阴虎符虽强,但对使用者的反噬也极大。
而血魂玉竟然能免除这种代价!
"不止如此,"蓝启仁继续道,"血魂玉会影响使用者的神智,逐渐将其变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百年前那位高人封印它时,它已经吞噬了三座城池的生灵。"
室内一时寂静。
魏无羡盯着那块看似无害的玉石,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薛皓收集与鬼道相关的物品,又炼制血魂玉...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物需妥善保管,"蓝启仁严肃地说,"最好由我亲自..."
"不必。"蓝忘机突然打断,将血魂玉收回袖中,"我会处理。"
蓝启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恭敬的侄子会当面拒绝自己。
他看了看蓝忘机,又看了看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你吧。但切记,不可让它接触月光。"
"为何?"魏无羡好奇地问。
"月华会激活玉中沉睡的怨魂,"蓝启仁解释,"尤其是满月之夜,最易出事。"
离开兰室后,魏无羡忍不住问:"蓝湛,你为什么不把血魂玉交给叔父?"
蓝忘机沉默片刻,"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是否安全。"蓝忘机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有魏无羡能听到,"叔父对血魂玉了解太多。"
魏无羡心头一震。
蓝忘机是在怀疑...不,这不可能。
蓝启仁虽然古板严厉,但绝不会与邪修勾结。
不过转念一想,薛皓能轻易混入金麟台和莲花坞,谁又能保证云深不知处绝对安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魏无羡问。
"查阅典籍,"蓝忘机说,"找出克制之法。"
藏书阁内,两人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
蓝忘机负责查阅正统术法记载,魏无羡则专门翻找那些被列为**的邪术资料——反正他名声在外,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魏无羡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突然在一本破旧的《南疆异闻录》中发现了有趣的内容。
"蓝湛,你看这个!"他兴奋地招呼道,"书上说血魂玉最初是用来治疗魂伤的,因为能容纳生魂,所以可以暂时存放病人离体的魂魄,等身体治愈后再归位。"
蓝忘机凑过来看,一缕长发垂在魏无羡手边,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后来为何变成邪物?"
"这里写着..."魏无羡指着一段模糊的文字,"'有巫者贪其便利,强取生魂入玉,日久则玉染血性,反噬其主'。啧啧,好东西总是被人用歪。"
蓝忘机若有所思,"若能净化..."
"理论上可行,"魏无羡点头,"但需要极强的净化之力和完整的净化咒文。书上说最后那位封印血魂玉的高人,就是因为找不到完整的净化方法,才不得不选择封印。"
两人继续翻阅资料,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蓝曦臣派人来请他们用晚膳,席间问起研究进展。
魏无羡简要说明了自己的发现,蓝曦臣听后若有所思。
"净化之力..."他轻声重复,"忘机,你的琴艺最擅净化,或许可以一试?"
蓝忘机摇头,"不够。需完整咒文。"
"我在想,"魏无羡咬着筷子说,"薛皓收集音律法器和鬼道资料,会不会是想...结合两者?用音律控制血魂玉的力量?"
蓝曦臣脸色一变,"这...确实有可能。音律控尸之术虽为禁术,但古籍中确有记载。"
晚膳后,三人一同回到藏书阁,专门查找音律控尸的相关记载。
然而找遍所有可能的典籍,都只有零星的提及,没有完整的方法。
"奇怪,"魏无羡挠头,"按理说这么厉害的术法,应该有人详细记录才对啊。"
蓝曦臣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姑苏蓝氏有一支隐世的分家,专研音律杀伐之术。百年前因滥用禁术被主家除名,他们的秘籍都被封存在..."
他看向蓝忘机,"寒室。"
寒室是云深不知处最隐秘的禁地,位于后山寒潭之下,收藏着蓝氏历代积累的危险物品和**,非家主允许不得入内。
"明日查看。"蓝忘机当即决定。
夜深了,蓝曦臣告辞离去。
魏无羡打了个哈欠,脑袋不自觉地往蓝忘机肩上靠。"蓝湛,我困了..."
蓝忘机放下手中书卷,轻轻揽住他,"回去休息。"
"再查一会儿嘛,"魏无羡耍赖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蓝忘机的发梢,"我总觉得漏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均匀的呼吸声。
蓝忘机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魏无羡,眼中满是柔情。
他小心地将魏无羡手中的发丝解脱出来,然后一手穿过膝弯,一手托着后背,将人轻轻抱起。
魏无羡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蓝忘机的胸膛,喃喃道:"二哥哥..."
蓝忘机脚步一顿,耳根泛红,随即更加轻柔地将人抱回静室。
他小心翼翼地为魏无羡脱去外袍和靴子,盖上锦被,然后俯身在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好梦,魏婴。"
月光透过窗纱,为静室蒙上一层银辉。
蓝忘机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血魂玉,准备用符咒封存。
就在玉暴露在月光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玉石内部原本缓慢流动的暗红色物质突然活跃起来,形成诡异的符文,那些纹路蓝忘机从未见过,却莫名觉得眼熟。
更奇怪的是,符文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把梳子?
蓝忘机立刻用符纸包裹住血魂玉,符文随即消失。
他眉头紧锁,思索着这个异常现象的意味。
梳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静室陷入黑暗。
蓝忘机将封好的血魂玉放在枕边,和衣躺在魏无羡身旁,轻轻将人揽入怀中。
无论有什么危险,他都会保护好怀里的这个人。
次日清晨,魏无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蓝忘机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何事?"蓝忘机问门外的弟子。
"含光君,泽芜君请您和魏前辈立刻去寒室,"弟子声音紧张,"昨夜有人闯入后山!"
魏无羡一下子清醒了,跳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有人闯寒室?抓到没有?"
弟子摇头,"守卫只看到一个黑影,没追上。但泽芜君检查后发现...少了一卷竹简。"
蓝忘机脸色一沉,"何卷?"
"《乱魄抄》残谱。"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乱魄抄》是音律控尸的顶级秘术,当年薛洋和金光瑶就曾用它害人不浅。
如今残谱落入薛皓手中,再加上血魂玉...
"立刻去寒室。"蓝忘机沉声道。
两人匆匆赶到后山寒潭,蓝曦臣已经在那里等候,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寒室的入口——潭边一块看似普通的巨石——已经被移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忘机,魏公子,"蓝曦臣迎上来,"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贼人不仅拿走了《乱魄抄》残谱,还..."
他压低声音,"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魏无羡问。
蓝曦臣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把木梳,做工粗糙,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长发。
魏无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这把梳子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小时候亲手为师姐江厌离做的生日礼物!
梳背上歪歪扭扭刻着的"YL"两个字母还清晰可见。
"这...这不可能..."魏无羡声音发抖,"师姐的梳子怎么会..."
蓝忘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魏无羡,眼中寒光四射。"挑衅。"
"不止如此,"蓝曦臣叹息,"昨夜巡夜的弟子说,听到有人在不净世外...吹奏《忘羡》。"
魏无羡浑身一颤。
这已经不仅仅是挑衅了,这是**裸的宣战——薛皓不仅知道他与血魂玉的关联,还故意用他最在乎的人和事来刺激他。
"蓝湛,"魏无羡抓住蓝忘机的手,声音异常坚定,"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
蓝忘机点头,眼中是同样的决心。"先查血魂玉。"
三人沿着湿滑的石阶下行,来到寒室内部。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四壁都是寒冰,即使盛夏也冷如严冬。
洞内摆放着数十个木架,上面整齐陈列着各种危险物品和典籍。
蓝曦臣带他们来到最里侧的一个玉台前,台上放着一个空着的锦盒,正是原本存放《乱魄抄》的地方。
"奇怪的是,"蓝曦臣指着锦盒,"贼人只拿走了《乱魄抄》,旁边更完整的《清心音》和《镇魂歌》却动都没动。"
魏无羡蹲下身,仔细检查玉台周围。"因为他只需要《乱魄抄》..."
突然,他注意到玉台底部有什么东西在反光,"蓝湛,你看这个!"
蓝忘机俯身看去,只见玉台底部贴着一片极薄的铜片,上面刻着细小的符文——与昨夜血魂玉上显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
"传讯符,"魏无羡沉着脸说,"贼人故意留下的。他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会来查,而且..."
他指着符文中央那个梳子图案,"他盯上我了。"
蓝忘机一把捏碎铜片,眼中杀意凛然。"找死。"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下来,"泽芜君!含光君!山门外来了个小孩,说是要给魏前辈送信!"
"小孩?"魏无羡皱眉,"什么样的孩子?"
弟子描述道:"约莫七八岁,穿得破破烂烂的,说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叔叔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务必亲手把信交给魏前辈。"
三人立刻返回山门。
果然,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忐忑地等在那里,看到魏无羡立刻跑过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那个叔叔说,您看了就明白。"孩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魏无羡拆开信,里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魏前辈,别来无恙。
血玉已成,只欠东风。
三日后,乱葬岗,恭候大驾。
——故人敬上」
信纸背面,画着一把滴血的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