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风啸刺骨!

通州西北,一处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的河湾小村,死寂得如同坟场。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令人作呕!

曹文诏勒住喷着白气的战马,铁盔下两道浓眉紧皱。

身后,数百关宁铁骑的精锐亲兵无声地勒住缰绳,只有战马不安的喷鼻声和甲叶偶尔摩擦的轻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叔父,这味儿邪性!”侄子曹变蛟策马靠近,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声音压得极低。

曹文诏没吭声。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刀柄。

直觉在告诉他:前面那片被稀疏枯林半包围的河滩地,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

一场极其短暂、极其诡异、极其高效的屠杀!

没有预想中的喊杀震天,没有持续的金铁撞击和垂死哀嚎。

只有几声短促得如同夜枭怪叫的闷响,几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断脖子的惨叫。

然后…就只剩下了这浓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死寂和血腥。

快!快得让他这支以奔袭闻名的关宁铁骑都望尘莫及!

“下马!散开!给老子摸过去!眼睛都放亮点!他娘的,邪门!”

曹文诏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和一丝忌惮。

他翻身下马,厚底军靴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嘎吱作响。

反手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沉月色下泛着幽光。

关宁骑兵们无声地散开,弓着腰,依托着残破的土墙、焦黑的房梁和光秃秃的树干,向血腥味的源头——那片河滩洼地,小心翼翼地包抄过去。

洼地边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二十具尸体。

清一色的建奴!

辫子散乱,穿着镶铁泡钉的棉甲或皮甲,是正儿八经的虏骑战兵。

致命伤干净利落得令人头皮发麻!

好几个是眉心或咽喉处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边缘焦黑,正往外冒着稀薄的血沫。

更多的则是脖子被一刀劈开大半,刀口深可见骨,几乎斩首!手法狠辣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没有缠斗的痕迹,没有多余的伤口。

几乎全是一击毙命!

整个战场透着一股冰冷的、近乎工业化的效率。

“嘶…”

曹变蛟蹲在一具被割喉的尸体旁,倒抽一口冷气,手指颤抖着拂过那齐整得令人牙酸的伤口,

“这他娘的是人干的?杀鸡也没这么痛快!”

他抬头看向叔父,眼中是纯粹的、颠覆性的震惊,

“叔父,这…这像是杀猪匠的手艺!”

曹文诏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洼地里的粘稠血浆,凑到鼻尖闻了闻。

腥气冲鼻。

他又仔细查看一具眉心开洞的尸体,那伤口小而深,边缘灼烧痕迹明显,绝不是他熟悉的鸟铳或三眼铳能打出来的!

一股寒意,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刺骨,悄悄爬上他的脊梁。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屠宰场”。

战场干净得像被狗舔过!

除了尸体和不可避免的大滩血迹,地上几乎没有散落的兵器、断裂的箭杆、破碎的甲片!

那些建奴尸体上原本该有的箭壶、干粮袋、水囊,甚至腰间挂着的铜钱、小玉件…统统不翼而飞!

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几匹被打死的战马也被拖到一边,整齐地堆叠着。

建奴的尸体被粗暴地拖拽、集中堆放在洼地最深处的背阴面,上面胡乱盖了些枯枝败叶和积雪,底下堆着准备引燃的柴草。

冷酷、高效,带着一种处理垃圾般的漠然!

洼地边缘的泥泞和薄雪上,清晰地印着离去的马蹄印。

数量不多,顶多五六十骑。

但那蹄印深而有力,间距均匀。最让曹文诏震惊的是——

这些蹄印离去的方向极其清晰、笔直,没有丝毫混乱、徘徊或犹豫的痕迹。

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工作,便毫不停留地、精准地奔向下一个“工作地点”。

从血腥味的浓烈程度、尸体尚未完全僵硬冰冷来判断,这场遭遇战爆发、结束、战场被清理、敌人撤离…整个过程,恐怕连他妈的一盏热茶的功夫都不到!

“狗日的…这…这他娘的是人是鬼?”

一个跟随曹文诏十几年的老亲兵,低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裹紧了破旧的棉甲,

“杀鞑子跟砍瓜切菜似的,完了还他妈的把‘瓜皮’都收拾干净了?连个铜板都不留?这比响马还利索!”

“叔父!您看这个!”

曹变蛟的声音带着惊惶,他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扭曲翻卷的黑色厚铁片。

铁片入手沉重冰凉,一面凹凸不平,布满麻点,另一面相对平整但被高温灼烧得发蓝发黑,边缘锋利如刀,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硝磺和焦糊血肉混合的怪味。

曹文诏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厚实、沉重、造型诡异、带着强烈的爆炸痕迹…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看着手中这块冰冷的铁片,再看看洼地里那堆被高效“处理”掉的尸体,一股寒意彻底笼罩了他。

“不是鬼…”

曹文诏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他一字一顿:

“是…比鬼更他妈邪门的东西!是阎罗殿里放出来的索命无常!”

“曹三!”

“在!”

一个精悍的亲兵立刻出列。

“骑最快的马!换马不换人!去寻袁督师中军!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漏!特别是这块铁疙瘩,还有那群‘鬼兵’的蹄印方向!”

他不再看那个领命狂奔而去的亲兵,而是缓缓转过身,再次望向那片被高效清理过的、只剩下死亡、诡异和颠覆性恐惧的河滩洼地。

月光惨白,照着那堆即将被焚毁的尸体,也照着曹文诏铁青的脸。

这他娘的仗…以后还怎么打?!

“叔父…”曹变蛟的声音带着恐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