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双手叉腰,上前兴师问罪道:“你就是我那侄女婿吧?我家秋兰在你家过得猪狗不如,天天被老虔婆搓磨打骂,你怎么也不知道护着她?你还配不配当她的男人?当初,你还跪在我姐夫病床前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呢,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老天啊!你怎么不打个雷,劈死这良心的负心汉呀?”
李明怀瞬间被骂懵了。
他不明白,秋兰怎么又被奶奶罚跪了,这劈头盖脑就骂她的婆娘,又是谁。
明秀忙推了他一把:“丁姨妈上我们家来大闹,非说咱们家亏待了大嫂,要把大嫂带走呢?”
“不行!”李明怀急眼了:“秋兰是我媳妇儿,谁敢带走?”
他瞪着来抢他媳妇的丁姨妈,凶光毕露。
若非眼前站着的是个女人,只怕就要大打出手了。
明秀看得暗暗好笑,李明怀平日不大吭声,常被夹在奶奶和媳妇儿中间,左右为难,空长了个男子汉的壳子,却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如今有人来抢他媳妇,他的男儿血性倒是终于爆发了。
明秀暗搓搓想着,还是这样的老大看着更顺眼。
丁姨妈被凶悍的李明怀唬了一跳,心里有些发怵,脸上却丝毫不显。
她撇了王秋兰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秋兰,你男人天天看着你被老虔婆搓磨,连一声都不敢吭
可见他心里根本没你。你何必还留在李家?他要是真个疼你,就应当早点带你分出去,免得你天天在这里受林婆子的气。”
王秋兰和李明怀两人,立刻双双变了脸。
丁姨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也不知居心何在。
王秋兰脸刷一下就白了:“姨妈,快别乱说,我……奶奶对我很好,我没有吃苦受气。我和明怀是长孙和长孙媳,是要给老人家养家送张终的,分什么家呀?”
丁姨妈看着眼神躲闪的王秋兰,跺脚嗔道:“你这孩子也太傻了,留在李家,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看看李家这屋顶,瓦片掉了老多,一下雨还不知道多遭罪。你再看看这院子,破门破窗,院墙一看就塌了好几年,也没钱修一下。”
丁姨妈越说越起劲,批着李明亮说道:“李老二如今成了废人,将来怕要娶不上老婆,打一辈子光棍。李老三读书费了老多银子不说,还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下地干活又没力气,是个不中用的。李家上下近十张嘴巴,全指着你们夫妻两个埋头苦干,养活他们,你说你亏不亏呀?你这吃苦受罪的,若能得他家一句好也便罢了,可你也知道,林婆子一心都偏在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小姑子身上,连家里的地,都要分出来给她当嫁妆,等将来一分家,你还有什么呀?”
这话可说到王秋兰心
里去了,她抬头看了眼丁姨妈,又看了看李明怀,一脸愤愤不平。
丁姨妈见状大喜,再加再厉道:“秋兰,你与其在李家当牛做马,受苦受穷,不如跟着姨妈走,让姨妈照顾你。到了姨妈家,别的不说,地里的活绝对不用你动手,像我身上这样的绸衣,姨妈一年给你裁两套,我头上这样银钗,一年给你打一根!”
李明怀早被丁家婆娘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怒不可遏了。
这婆娘,竟当着他的面,唆使秋兰离开他?
当他是个死的不成?
他本就不善言词,这会儿着了气恼,就更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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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李明怀像头气疯了的公牛,瞪着眼睛就要扑上去打人,明秀心中暗道不妙。
要是当真打了这丁姨妈,只怕丁家要不依。只是赔钱倒也罢了,那丁长顺明显不是什么好人,惹恼了他,大哥只怕要遭暗算。
她忙伸手去拉,可哪里拉得动一个动了真怒的壮汉?
关键时刻,是林婆子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将李明怀挡住了:“老大,你给我滚一边,让她说!说她说个够!”
在林婆子的死亡视线下,李明怀对林婆子天然的畏惧占了上风,不甘的退到一边,怒视着丁姨妈。
林婆子面无表情的对王秋兰说道:“王氏,你要是觉着呆在我们李家受了委屈,想跟
着你姨妈去享福,我绝不让老大拦着你……”
“奶!”李明怀气急败坏起来,“您胡说什么呀,秋兰不是那种人!”
“老大,你闭嘴!”
院中立刻安静了。
林婆子直直盯着跪地发抖的王秋兰,放缓声音说道:“你在我们李家十年,我虽不待见你,但到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是想去你姨妈家过好日子,我也不拦你。先前我就说了,只要丁姨妈把你吃了李家的米粮补上,我就放你走。如今,我再问一句,王氏,你要不要跟丁姨妈走?”
“你别怕老大,有我镇着,他闹不起来。你真想走,我指定成全你,给你一纸文书,让你和老大以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看在你为我李家干了这么多年活的份上,我还可以少要你姨妈一半米粮。”
丁姨妈一听这话,双眼放光道:“林婆子,你说话算数?”
林婆子往地上呸了一口,扬起下巴道:“我林婆子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不像你们这些没良心,黑心肝的,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秋兰,你听见没有?有这种好事,你还犹豫什么呢?”丁姨妈用力的摇晃王秋兰的肩膀,“快起来跟姨妈走,你表哥表嫂许久不见你,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惦记呢?”
王秋兰原本半趴在地上,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后背骤然挺直起来。也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神情恍惚,脸上竟飞起两道红霞,连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表哥他……他竟这么惦记她吗?
不由得想起儿时,她和表哥天天玩在一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表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还承诺将来一定会娶她。那段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然而,十岁那年火灾,打破了她所有的幸福。房子被烧了,娘死在了火里,爹被木梁砸断腰,只剩下半口气。因为连累了邻居,连家里的土地都赔了出去。
还没等她从这场灭顶之灾中反应过来,又听到姨妈给表哥定亲的消息,定的还是洪员外家的女儿……
她心有不甘,但爹爹不许她再去姨妈家找表哥,还在临终前把她许给了李明怀,让她进李家当童养媳。她跟表哥,再也没有见面,直到前段时间,她去丁家探望……
在儿时常呆的那棵桂花树下,表哥深情款款的望着她,说他晚上做梦想的都是她,说他心里除了她,从来没有过别人,说他很后悔,当年要是没被姨妈锁在屋里,就不会任她嫁进李家,后悔终生……
表哥拿出一对银丁香,说那是她十岁生日前,他准备的礼物,没想到,十年之后才有机会送给她。她要走的时候,他一直拉着她不放,还说……今生不能与她结为夫妻,他死都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