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仙人宴 >  第七章:失妄之人

昨夜,刘雨生决定顺着秘道追击逃走之人。

秘道入口乃是石砖堆砌而成,刘雨生用双指在石砖上缓缓刮出两道指痕,露出石砖内部土黄色的本体。

是新烧的黄土砖,表面混上青石粉装成石砖的样子。刘雨生甩手一掌震碎秘道侧壁上的一块“石砖”,只见砖后显露出的是普通泥土。

看来这假石砖秘道是近期匆匆修好的,真石砖费时费力,短期内不可能搭建起来。刘雨生踏进入口处,秘道内部仅入口稍矮,越往里去越觉得空旷深邃。

刘雨生只觉得自己在慢慢向地下深入,两侧石砖壁上插着的火把也逐渐明暗不定。走了百余步,第一个岔路口在昏暗火光的照映显露出来。

刘雨生从墙上抽了一根火把出来,仔细辨认起来,奈何假石砖也相对坚硬,未看出任何人走过的蛛丝马迹。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入口处震碎的石砖,背后都是泥土。如果石砖路下是泥土,常走的那条活路石砖一定陷得更深。

只能掀地砖了。刘雨生随手丢掉火把,站在岔路口中央,将双手垂在两旁,散生附命!只见数不清的细线如蛇一般从他的双袖中探出头来,如针扎进豆腐般将刘雨生面前两侧岔路口的石砖地通通贯穿。

刘雨生双臂一震,所有被贯穿的石砖瞬间化作齑粉,露出石砖路背后原本的通道。他蹲在岔路口处,仔细观察两侧道路是否存在不同。

但石砖后面,并不是泥土,而是众多黑色的硬化条索样物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无数环状蠕虫缓缓向远处黑暗的通道里蠕行。

什么东西?刘雨生急忙后退,附着外罡的细线再次从袖口飞射而出,狠狠刺向地面。顿时,火花四溅,可以轻易刺穿石砖的细线竟然没在条索物上留下丝毫印迹。

这个世界上,能挡住武道宗师外罡的金属,貌似只有深潭寒铁。然而刘雨生并不相信,秦霜会把一两千金的寒铁铺满这条不起眼的地道。

刘雨生产生了退缩感,因为他觉得这满地的条索物像生物的残骸,他就如同钻进了某个虫子的肠衣里。

一个死后仍能防御武道宗师外罡的虫子。

他摇了摇头,为自己刹那间产生的退缩和恐惧感到羞愧。师父的死因是他一直追寻的真相,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刘雨生稳住心神,随便选了一条岔路走了下去。

正午。

傅兴象正背着袁臻在森林里逃命,他腹中空空,又受过魔僧折磨,背着袁臻没逃多远便喘的不行,一不留神被树根绊倒,昏迷的袁臻也被他一摔在一旁。

真是要了老命来,突然四周树林中窜出几个人影,白晃晃的刀子便齐齐架在脖子上了。

“哪路兄弟?有话好说。”傅兴象定睛看去,这五人身着便装,兵刃狭长,实在看不出是哪号人马。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精瘦汉子示意手下搜身,傅兴象撒谎道:“我们是打冬猎的猎户,不料风雪突袭,在山中迷了路,饥寒交迫数天,我兄弟都饿晕过去了。敢问各位好汉能否搭救则个,事后必有酬谢!”

那精瘦汉子沉默不语,此时搜身的手下摸出了傅兴象的随身军牌,抛给精瘦汉子,他边看边读道:“镇厄司冯河军校官,傅兴象。”

傅兴象心中暗道不妙,自己把军牌这茬给忘了!他正打算反击,那首领突然说道:“人知其一,莫知其他!”

傅兴象一愣,这是镇厄司的暗语,他立刻对答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阁下是朝廷同僚?”首领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松开傅兴象,傅兴象抱拳道声多谢,立刻去查看还躺在地上的袁臻,只见袁臻从昏迷中悠悠醒转过来,傅兴象便将他搀扶起身。

“他也是镇厄司的人吗?”首领突然问道,傅兴象一时竟答不出口。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朝廷要犯,多少有点讽刺。傅兴象叹了口气,正欲如实相告,刚刚苏醒的袁臻望向首领,轻咦了一声。

这声轻咦,立刻打断了傅兴象的行动。也许是与魔僧一战中,袁臻的表现让他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感,傅兴象决定先隐瞒真相。“哦,此人是我表弟,不是镇厄司的人,我带在身边用来掩藏身份。不知几位老哥是镇厄司何部?来此地有何公干?”傅兴象反问道。

“奉朝廷之命,协助王伯勇大人处理涉仙厄会。”首领淡淡道。涉仙厄会!傅兴象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件事,为何王伯勇一点都没告诉他?!

“什么涉仙厄会!”傅兴象急忙问道,那首领摆了摆手,“机密不便透露,二位既与此次任务无关,等下便自寻生路吧。武达,等下你护送两位大人下山,我等先行一步。”首领冲傅兴象抱了抱拳,便带三人离去,留下一个有络腮胡须的矮壮汉子陪着傅兴象。

“武达……”袁臻冷冷的看了那矮壮汉子一眼,转向傅兴象问道:“傅兄,什么是涉仙厄会?”

傅兴象轻叹道:“厄会是修行之人到达一定阶段,或在世间存活过久时

遭遇的奇特灾劫。习武之人修至天人境就会有天人五衰,修道之人修至五气朝元境会有封神之厄,参禅之人修至金刚驻地境会有业火灼身劫。随着《怀玄道妙经》修行者越来越多,伴随而至的灾劫自然愈演愈烈,所谓厄会,灾厄之会也。朝廷镇厄司,便是专门处理厄会和人魔的地方。

“而涉仙厄会……顾名思义,就是涉及仙人的厄会。”傅兴象轻声道。

涉及仙人的厄会……袁臻道:“那些仙人不是已经尸解飞升了吗?怎么还会在世间留下灾厄?”

傅兴象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飞升前残留的灾劫?反正涉仙厄会非常危险,我这种级别参与只能是九死一生,我们赶紧逃跑才是上策。”

“其实不尽然,涉仙厄会也有可能是修行者步入不可知境界遭遇的厄会。”一旁沉默许久的武达突然开口。傅兴象奇道:“武兄,愿闻其详。”

武达双臂抱在胸前,慢悠悠道:“传闻尸解飞升前尚有一个名为不可知的境界,踏过此境方可成仙,可用三法而成之:隐圣、地仙、道傀。隐圣者,既通过参悟法门成就先天,不过人本来就是后天之躯,成就的先天也很弱小,又叫做小先天。”

“地仙者,以后天之躯强夺先天之物,成就伪先天。地仙的强弱和他夺得的先天之物有很大关联,而且夺天地造化这种事很容易遭受反噬。”

“至于道傀……”武达突然压低了声音,“不可说,大道傀儡,生不如死。”

“那这次遇到的是哪种涉仙厄会?”傅兴象好奇道。

“机密不便透露,我现在送两位大人下山。”武达闭上了嘴巴,默默走在二人前面带路。傅兴象搀着袁臻慢慢走在后面,故意躲开武达一段距离。见武达在前面的身影远到逐渐模糊,傅兴象附耳对袁臻说道:“老弟,你刚看到那个首领后为何轻咦一声,有什么不对劲吗?”

袁臻道:“那个首领姓黄,在山阴城西私塾教书,另外这四人分别是张猎户、王官人、赵管家和武屠户。”

傅兴象惊讶道:“原来王伯勇大人早就在山阴城中布下了这么多暗线?”

“不,他们几年前就死了。”袁臻冷冷道。“黄夫子死于肺痨,秦霜叮嘱过我不要靠近这个总咳血的家伙;张猎户在山里摔死的,我在山里打猎看到别的猎户把他遗体背回了城;赵管家和武屠户应该是中风没扛过去,见过他们家人办丧事;王官人是知县王廷裳的大哥,不知道怎么走的,反正那天风光大葬,全城都知道。”

傅兴象倒吸一口凉气,“照……照你的意思,咱们这是大白天撞鬼了?”

袁臻皱着眉头道:“有可能更惨,我总感觉我们现在撞到的就是涉仙厄会。”

袁臻此话一出,傅兴象不禁和他一起停在原地。不知为何,那走在前面很远的武屠户也停了下来,静静站在原地,袁臻和傅兴象看着他矮壮的背影,脊背发冷。

此时,山阴城中。

知县王廷裳正在衙门书房与了空道人对弈,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王廷裳怒道:“不是说安静呆着待时辰过去吗,门外是何人?”

那人推门进来,比满月还惨白的大脸微笑着,静静看着王廷裳。

“大……大哥……”王廷裳愣了一下,双目逐渐失神,脑子里突然遗忘了什么,忘记他大哥王官人早就去世的事实。王廷裳僵硬地拉着他大哥的手说道:“大哥,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今日我们兄弟重逢,可要好好喝上几杯……”

了空道长也露出了和王官人一模一样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王廷裳请王官人上座,仿佛他只是个看戏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