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莫失莫渝 >  25.堆雪人

下雪了,眼瞧着就要过年了。

阿莫很是雀跃,从前在魏国不常下雪,她觉着新鲜得很,雪停了之后她在自己的庭院中堆起了雪人,还让宫人们一起玩,看谁堆得好。

她不太会堆,堆得皱巴巴,奇形怪状的,木棍做的鼻子也歪了,实在不怎么美观,正懊恼地望着这个雪人,忽瞥到一旁烟茹堆的雪人,眼前一亮。

“哇,你堆得好漂亮啊。”阿莫挪过身子,搓着手羡慕地望着。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貂裘毛绒披风,上面绣着红梅映雪的图样,脸和手都冻得红扑扑的,与雪景甚是相配。

烟茹捂嘴笑道:“奴婢堆的是才人,所以漂亮。”

“啊?真的吗?”阿莫更有兴致了,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雪人,与自己并无半分相像,却不禁欢喜烟茹这样哄她开心的话,随即拿起木棍在雪人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又望向自己的雪人,嫌弃地撇撇嘴:“那我这个丑东西是谁呢?”转了转眼珠,她坏笑了起来,随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

烟茹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还不等阿莫写完,便慌忙拉住她的手,紧贴在阿莫耳旁提醒道:“才人快停下!使不得,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她心想这位主子胆儿也忒肥了,竟敢写皇帝的名字,更何况这还是个其貌不扬的雪人。

阿莫觉得烟茹大惊小怪,悠闲地说道:“这有什么事?他又不知道,你总不会去向他告发我吧。”说完,还对烟茹笑眯眯地摇头晃脑,模样甚是欠打。

“可是朕已经知道了。”阿莫怎么也没想到,陈允诀会在这时候冒出来。

她吓得手中的木棍飞了出去,而烟茹早已“噗通”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是、是奴婢没有教好才人,才人只是一时贪玩,不是有心的。”烟茹跪在地上直皱眉。

阿莫跟一旁的雪人一样,被冻住了似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敢盯着地上的雪滴溜溜地转。

怎么每次自己干这种事都好死不死被他发现。

烟茹见她直挺挺地站着,居然不行礼也不认错,慌张地扯着她的裙摆。

阿莫顿时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也赶忙跪了下来,但她没有说话,她好像没什么可辩解的,因为她对陈允诀的确没什么敬意。

远处在玩雪的宫人们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愣愣地跪了下来。

大概五步远的距离,陈允诀身着黑金龙纹的貂裘,面无神情,踩着雪向她一步一步走来。走到她跟前,瞧着她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又转而去望旁边两个雪人,一个精致一个难言,分别写着她与自己的名字,他眼中意味难明。

突然,他俯下身,双手扶着阿莫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却依旧一言不发,喜怒难辨。

阿莫缩着肩膀缩着脑袋,感受到那双手的桎梏,整个人被陈允诀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似乌云压城侵袭着她。她虽然不怕他,但对于这样的陈允诀也无所适从。

陈允诀将双手从她肩上放了下来,转而去拉她的手,将她的双手举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搓了搓,凝视着她说道:“手冻得这样红,不冷吗?你若是喜欢这种玩意儿,宫里能工巧匠多的是,朕把他们都叫来给你做。”

烟茹跪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陛下竟然不动怒吗?或者说,嘴上怎么也得斥责两句,敢用皇帝的名讳取乐,公然藐视皇权,这不是什么小事。

阿莫原本埋着头,听到陈允诀的话乍然抬头,四目相对中,只见陈允诀眼眸中满含柔意,甚至还带着一点对于她不懂疼惜自己的责怪。

阿莫本来还思索着要如何与他对峙,这一下却不知说什么了。陈允诀对哲安使着眼色,吩咐道:“都下去吧。”

哲安立马遣散了所有人,一群人愣头愣脑,乌泱泱地走了。

有小宫女问烟茹:“烟茹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了?”

烟茹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只说:“别多问,你们只需要知道,陛下是真的宠爱咱们才人,以后更得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一时间,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他们两人。

阿莫从陈允诀的双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她不太习惯与陈允诀这么亲密,转身望着两个雪人,说道:“这种事当然是自己亲力亲为最有意思,工匠雕琢的东西屋子里全是,都看腻了。”

陈允诀笑意融融地望着她,嘴里却说着嘲讽的话:“所以,你就亲力亲为堆出了这么个奇丑无比的东西,还冠以朕的名字?那个好看的就像你?”

阿莫转头瞥了他一眼,又回过身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看着那个丑雪人,自顾自说道:“哪里丑了?你看这眼睛这鼻子,多俊俏,多像陛下。”

阿莫丝毫未察觉身后人的动静。

“有时候朕真的很好奇,你的胆子究竟是谁给的?”陈允诀又一步步走进,贴在她身后,负手而立。

因为靠得太近,阿莫一回身差点要与他亲上。她吓了一跳,慌乱又局促,正想离远些,谁知陈允诀又一手揽住她的腰,她无处可逃。

阿莫面红耳赤,试图挣脱:“陛下,你、你放开。这光天化日的,这,这样不好。”

“你的意思是,不是光天化日就可以?”陈允诀语调暧昧,又向她贴近一分。

阿莫惊异地望着他,脑袋晕乎乎的,这张俊脸总能迷惑人心。

趁她一个失神不注意,陈允诀另一只手悄悄往她后脖颈伸去。

正沉醉地望着陈允诀,阿莫忽然就觉得后脖颈一凉,紧接着是冰冷彻骨的寒意,有什么冰冰的东西滑到了自己的后背,“嘶”的一声,冷得直打哆嗦。

陈允诀往她后脖颈塞了一把雪。

她人傻了。

戏弄人的人早已跑开几步远,望着呆头呆脑的阿莫,陈允诀大笑了起来。

“陈允诀!”阿莫忽然就跺着脚,暴躁地大喊了一声。

陈允诀听到愣在原地,望着她。

阿莫叫完自己也呆了。

她大喊着陈国皇帝的名字,还是带着怒意的那种。

她只是习惯使然,从前跟顾鸣融和黎平玩闹,气起来也会大呼他们的名字。却忘了,这里不是能容她随意玩闹的地方。

陈允诀站在那里,神色不明地望着她。她心里一颤,不知是不是惹到他了。

陈允诀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阿莫这一声,像是一道天外陨石,坠落而下,直直撞进了他心里。

小的时候父皇母后会唤他“允诀”、“诀儿”,兄弟姐妹唤他“六哥”、“六弟”,旁人会称他“太子殿下”,后来又称他“陛下”,好像从来没有人,会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他今天第一次听到。

随后,他又恢复了方才捉弄阿莫的样子,蹲下身又抓了一把雪,把握着轻重朝阿莫扔去。

虽说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痛,可阿莫又恼了,气势汹汹地对着陈允诀说道:“你敢打我?”说着,她也蹲下身抄起一把雪,似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恶狠狠地朝陈允诀砸去:“好啊,那我陪你玩!”

也不知陈允诀是真躲不掉还是假躲不掉,他被阿莫砸个正着。看着她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他觉得可爱极了,心里欢喜极了。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笑得这样开心,这样有烟火气,他的年纪也还是个贪玩的少年郎。

两人有来有回,这场雪仗打得不可开交,打得酣畅淋漓。蹲在墙角偷看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被哲安揪了耳朵骂回去,并叮嘱他们不许乱说,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传得满宫都是。

“你堆的那个太丑了,看我给你堆一个。”两人打累了决定休战,陈允诀蹲下身来,跟阿莫说道。

阿莫蹲在他身旁,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瞅了瞅陈允诀,艰难地开口:“陛下,你……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你自称‘我’……”

正低头挖着雪的陈允诀一顿,后知后觉。随即笑笑,转头对上阿莫的双眼:“你都直呼我的大名了,我还跟你朕啊长朕啊短的,有些可笑。”

阿莫咽了咽口水,瞪大了瞳孔。

“不过我们可说好,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才能这样。出去了你还是得懂礼数,否则太后怪罪了你,我可不会管。”陈允诀的语气,仿佛他们是一对认识了很久的欢喜冤家。

刹那间,阿莫心上仿佛泛起一圈圈涟漪,她只觉五味陈杂,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喜欢自己,或者说,只是对自己有几分兴趣,他这样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可他终究是个九五至尊的皇帝,这样,真的可以吗?

顾鸣融的脸又猛然浮现在她眼前,她不是来和陈允诀谈情说爱的,她是有任务的,可任务,好像就是和陈允诀谈情说爱,但意义却大相径庭。

那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陈允诀喜欢她宠爱她,她便让陈允诀更喜欢她更宠爱她。

想着,她用手撑着下巴,巧笑嫣然,望着陈允诀逐渐冻红的手,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手冻得这样红,不冷吗?”陈允诀转头看她,她也不住嘴,语调却是更加夸张怪异:“你若是喜欢这种玩意儿,宫里能工巧匠多的是,朕把他们都叫来给你做~”

陈允诀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把捏住她的脸,捏得她鼓起腮帮子:“你这丫头,还真是会得寸进尺,若是以后太宠你,你岂不是要上天,骑到天子头上来?”

阿莫一把打掉他的手,扭过头没好气地说:“那便不宠罢,反正后宫美人那么多,臣妾算什么。”

“你这话,是吃醋了?”陈允诀掰过她的脸,要她正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