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太吾集九华传 >  序章 山间

大地在天雷下被焚为焦土,整个场地被尘烟所笼罩。

如果不是那一层阵法,这一招怕是会将这片竹林夷为平地,生机尽灭。

九华喉咙吞咽了一下,大口喘着粗气,借助御风符从空中缓缓降下。这一招直接打空了他的炁,没有丝毫留手。

因为他明白对义父如果不用上全力,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希望。不过,他也不认为这样的攻击能打破义父的“乌龟壳”。

突然,一股炽焰如十万大山从天上压下,正中九华,骇人的热浪将天空焚得赤红。

他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浑身上下被烧得体无完肤。

义父从天而降,一棍砸在九华右肩上。

“咔。”随着一声清响,九华的肩骨断了。

“你……”义父皱眉,盯着九华。

“义父,你的速度太快。”九华脸色惨白,咬牙道,“不付出点代价,我没办法保证能打中你。”

义父突然极不自然的恍惚了一下,自己像是被锁住了一样无法活动半分。他侧目向一旁看去,一张散着微光的符箓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我画给他的定身法。

不过即便这定身法是义父自己所绘制,也仅能将他定住几息罢了。

但,几息的时间已经够了。

九华的炁突然暴涨回巅峰,他盯着义父,眼里的淡淡的金辉此刻如火焰般翻腾。

我等的就是现在!

七白破身法!

他一掌拍出,掌中浮动着的符文光芒大盛。无数裂痕自掌中蔓延出去,鎏金的雷霆与火焰如血一般流满了这些裂隙。

刹那间天地寂寥,万千金光从其中迸发,焚尽妖邪,澄净明空,他前方的空和义父的护体真气如镜子般破碎成一点一点的碎片,仿佛一朵虚妄与光辉织就的莲花盛开。

片刻的沉寂后,一声沉闷的雷音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山谷,响彻天霄。

“义父,我赢了。”在义父惊愕的目光中,九华坠落下去,直直砸向地面。七白破身法的品级太高,即便只是催动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炁,现在他已无力在维持御风符了。

“华儿!”定身法的效果已过,义父抬手,一团云气随之而起,稳稳接住九华。

“呼……”义父长舒一口气。这小子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他落到地上,那团云气也托着九华降到他身旁。他摸出一瓶神木续命膏给九华服下——每次试炼他都会备上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九华身上的烧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他的肩膀发出咔咔的脆响,肩骨在以极快速度再生重塑。只是几息时间,九华的外伤便已完全回复。

义父背起九华,一挥手朦胧散去,这片竹林就好像褪色一样,一切复原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朝着竹庐方向走去,九华突然醒来,开口道:“义父,怎么样?”

义父冷哼一声:“还能怎么样,算你过了呗。”

“嘿嘿。”九华笑的有些虚弱,“那答应给我的沛然决呢?”

义父无奈的叹了口气,举起手一本功法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手中,“在这儿呢,少不了你的。”

九华看见沛然决伸手要拿,但肩上传来的痛楚却迫使他把手放下。他还需要时间调养。

义父眉头一皱,眼里却是心疼:“猴急,为父还能食言不成。”说着他收起沛然决。“等伤好了再给你。”

他若不这样说,九华绝对会不顾内伤拿到就修炼。

“哦。”

此时义父的思绪有些复杂。这所谓的试炼除了是对九华实力的检验,还有另一层含义:无论九华用何手段,只要通过了这层考验,就该让他离谷,前往太吾村了。

可义父却是千万个不放心,相枢爪牙.外道妖人尚且不说,如今千载已过,十五门可还认当初的誓言更是未知。如不放他出谷呢?相枢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神州百姓的命又该让谁去救?若是心儿尚在、伏虞未断……

“义父。”

“嗯?”

“您有心事?”

“何以见得?”

“您就差把‘有心事’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义父听闻赶忙平复心情。也该放他离开了,我护不了他一辈子。

“为父这叫千头万绪有口难言,先不说这了,帮为父去捉几只促织如何?”

促织,即是蛐蛐,天下间,上至达官显贵耄耋(mao die)老人,下至平民百姓七岁孩童无人不喜此物。

“呃……义父你是不是又去和勿虚子道长赌促织了?”

“那老牛鼻子最近捉来一只‘玉尾’十分厉害——就帮帮为父吧,为父下次一定能赢。”

您上次输的连裤子都不剩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九华在心里嘀咕,但怕挨打,没敢说。

“您为什么不自己去?”

“是什么让你觉得为父能抓到呆物以外的东西的?谷里的夸娥铜像吗?”

这个理由让九华找不到话来反驳:“呃……行,我去。”

九华贴在义父的背上,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树影间。

“对了义父,回去把你买来的小黄书收好!我的‘火爆决’里现在全是你买的春宫图!”

“我这不是看你的‘火爆决’不够火爆嘛!”

“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嘞!”

谷外,一条青砖砌就的古道苔痕驳旧,虽是入秋但边上的古树却依然绿意依旧,其旁的茶摊上一位小和尚突然扭头望向偃宣谷的所在。

虽说是“望”,但他却紧闭着双眼。他额头有上一道寸许长的血痕,看起来就像一只诡异的血目。

“很热闹啊。”小和尚的语气中无喜无悲,声音却极为深邃。

他又转头向身旁的一位老僧问道:“我们还有几天的路程?”

老僧轻抚胡须,树影细碎撒在他身上:“还有……四日左右。”

“快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我们的老朋友了。”小和尚静静地说着,他面前茶水里映出的倒影里除了婆娑树影就只有老僧一人。

老僧没有说话,他静静望向偃宣谷。

远山与天穹间,隐隐有一尊千仞之高身生八臂的巨人被十余道锁链锁住身躯囚困在天地间。

浩浩沉寂的天野间,这位魔神俯瞰着大地。

它向人间投下目光,眼里一派景象犹如阿鼻地狱。

就快了。

……

“哎呀!怎么又是呆物啊!”九华看着手里的促织一声哀嚎。

所谓:头昏顶紧有何奇,腿脚花斑黑肚皮。翅上更有膏药积,只好将来去喂鸡。可惜竹庐里不养鸡,拿去做鱼饵估计鱼都嫌硌嘴。

鸡厌鱼嫌了属于是。

自那场试炼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九华在竹庐养了一天伤之后就出来给义父抓促织,至今已然有两日。

但这两天里他除了呆物什么都没抓到。

他随手把呆物扔进草丛,无力的在草地上躺成“大”字,离他不远就是一片湖。

此处是片森林,茫茫树海与湖泊相接,犹如两片异色的光海相互交织。古槐揽云透出满川光,天蓝得简直要滴下来。

但可惜——不能吃。

“咕~~”

九华尴尬的笑笑。

自昨天晚上他把干粮弄丢开始他就没再吃过东西,到现在已经饿了快一天了。

先前他倒是钓上过一条金鲤鱼,但他不敢吃。义父曾跟九华说,乱吃天地灵物会遭雷劈,还信誓旦旦说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唔……也不知道被雷劈有什么好自豪的。

“啊呀!”他怪叫一声猛然坐起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饿死不成。

他随即起身到林子里找吃的。一刻钟后……九华看着自己手里红的妖艳的“红伞伞,白杆杆”陷入了沉思。

“算了。”他把手里的蘑菇一扔,“我可不想吃完之后躺板板。”

“哎……”九华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地上。此处是山北,背阳面阴,没什么东西能供人果腹。

地上的枯草轻轻戳着他的肩膀,他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楚。

那是他肩上的伤。

九华叹了口气。说起来,能通过这次的试炼还真是走了大运,义父没察觉到我嘴里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恢复炁的丹药。

他有些庆幸的笑笑,但他也明白这其中不只有运气在。

大量消耗自己的炁为饵,提前布好场地以便牵制,在自己的炁损耗完了之后卖个破绽,还要预估丹药生效的时间以免露馅,最后打出自己的底牌。

一个简简单单的战术,但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能成功的主要原因还是那些符箓,以及——义父那猫捉耗子的心态。

轻敌会葬送自己——这是义父在第十二次把他打的下不了床时候说的。

“咕~”

九华摇摇头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现在先想想怎么找吃的才是正事。

他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在家里练功不出门了,刚到手的“沛然决”还没捂热乎呢。

“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条花蛇对着九华张开黑红的嘴。

“嗯?”九华完全没被吓到,静静的看着它。蛇也静静的保持张嘴的姿态。

一时间气氛略微有点微妙。

“哎嘿!”九华突然两眼放光。

蛇:“???”小蛇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时辰后,九华坐在篝火旁咬了一口烤的酥脆的蛇肉,连骨头都被嚼的嘎嘣响。

“真香。”

群山挡住了外面的世界,云悠闲地浮在谷间这片小小的天地,九华抬头眺望,眼间映出湖上正在涌动的灵气。

也许这片山谷和外界比很小,但这是他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去往外面的世界。只是像这样安静的坐着九华就别无所求了。

那条蛇虽然不小,但九华吃的很快,一会儿就吃完了。

“叽!”一声凄厉的猿啼传来击碎林间的宁静。

九华猛一抬头朝着音源处望去。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间金辉如火焰般涌动,仿佛连都生死磨灭其中。

这是他天生的眼术,名为“洞如观火”,又名——“火眼金睛”。身负此术者目力超群,可勘破虚妄,映照真实,令妖邪鬼怪不敢临近。

观!

在他的视野中四周的树木飞快地向身后消逝,一只满身鲜血的小猴赫然入目。

两只半人高的猿猴站在它身前,一只毛发极长,一只只有一只眼睛。

它们身前站着两具手持竹刀、身生青苔的木人。依稀可见那竹刀上的血迹。

那是……“济”?它怎么在北山?

还有……义父手作的木人,那不是都废弃的了吗?怎么会在这野猴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