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当然没有出事,他疑心珍珠驹是黑珍珠设下的陷阱,故意没骑乘这匹马,而是乔装打扮进了大沙漠。
说来好笑,流连于百花丛中的香帅,竟没看出黑珍珠是女儿身,横生枝节。
陈岁可没有解开这场乌龙的想法,李红袖她们担心楚留香的安全,会老实呆在他的掌控之内,省了许多事。
既然珍珠驹已至,那么是时候启程去寻石观音的晦气了。
他孤身一人,顺着水脉找到龟兹国王所在的绿洲。
葱葱林木间掩着两个清绿的池塘,边上有几个华丽的帐篷,帐篷前肃立着几个手执金戈,甲胄辉煌的武士。
龟兹国发生叛乱,国王仓惶出逃,大肆招揽武林高手当作保镖,防备刺客偷袭。
巡逻的卫士在陈岁稍露一手,确认他身怀武功后便让开道路,连盘问都没有,一路畅通无阻,似乎并不怕他是乔装的刺客。
临近大帐,听见内里推杯换盏,琵琶妙音不绝。
走进帐内,卷须虬髯,头戴金冠,身着红袍的龟兹国王坐在高位。他的旁边有一位长裙曳地,云鬓微乱,仪态高贵,脸上带着病容的丽人,能与国王同坐的自然是王妃。
方才在帐外听闻的琵琶妙音因陈岁掀开帐帘进入戛然而止,弹奏琵琶的美丽少女咬着嘴唇,气鼓鼓地盯着他。
陈岁扫视一圈,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正如鹤立于鸡群,天然是藏不住的。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就是这种人。
陈岁拎起喝得烂醉如泥的胡铁花的衣领,把他放在一边,让出了位置。
“香帅大名,久仰久仰。”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问道:“阁下是?”
陈岁回笑道:“在下陈岁,从未履足江湖,香帅肯定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我们之间可有很深的渊源。”
楚留香打量陈岁半晌,拱手道:“恕我眼拙,实在想不出你我之间有何渊源,还请告知。”
陈岁摇头,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现在还不是时候。”
龟兹国王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好歹是个国王,陈岁入帐后,竟视他无睹。
“好无礼的狂徒,让我杀手无情杜环教训教训你。”
坐席中站出来个面色惨白的绿衣人,眉间带着煞气,右手藏于衣袖,左手上乌光闪动,五只黑黝黝的钢环射向陈岁。
灯光映照下,钢环上隐隐泛着蓝色的丑恶光泽,必是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楚留香哀叹一声,已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陈岁是受了牵连,杜环先前在胡铁花手上吃了大亏,右手手腕被夹断,正好借着陈岁无礼的契机,泄愤出手,谁也说他不得。
“什么阿猫阿狗在狂吠?”
陈岁拾起桌上的一根筷子,附上内力,筷子便断成均匀的五截。
他将五截断筷随意扔出,譬如乡间孩童打水漂的嬉戏。
每截断筷都精准地撞在钢环上,钢环被筷上的力道带着飞回,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封锁住杜环躲闪的空间。
杜环脸色大变,没想到碰上这么个硬茬儿,腾挪躲闪,只避过三只钢环,剩下两只钢环一只擦颈飞过,一只砸断了他完好的左手。
伤口青黑发臭,杜环双手皆废,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抖出一个瓷瓶,用牙咬开封口,刚把其中的丸药含进口中,不待咽下,毒性就发作起来。
七窍流出淤血,面上蒙着层黑气,扑通栽倒,气绝当场。
心狠手辣,黑白两道见了都头疼的杜环死在自己的毒环之下,焉能说不是报应。
一片寂静,众人骇然。座中不乏能胜过杜环的高手,但不会胜得如此轻松。
龟兹国王举杯大笑:“小王别无所好,生平唯有好客,今日遇见阁下这般少年英才,实乃小王之幸。”
他忽然拍了拍手掌,帐篷外的卫士走进来,把杜环的尸体拖了出去。
楚留香尴尬地收回手掌,他又看走了眼,心中对陈岁的身份愈发好奇。
他扭头看向姬冰雁,不料姬冰雁对他缓缓摇头。
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胡铁花和姬冰雁是楚留香的左膀右臂,胡铁花以武力见长,姬冰雁则以见识出名,没想到他也没看出陈岁的来历。
龟兹国王目光闪动,捋须笑道:“我的女儿,你还不弹奏一曲,为英雄助兴。”
琵琶公主嫣然一笑,纤手轻弹,只听“琮”一声,妙音骤起,如珠走玉盘,如霓裳轻舞,应了白乐天《琵琶行》中那句“如听仙乐耳暂明。”
陈岁耐心听完琵琶公主弹奏的一曲,夸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可惜我是个粗人,与乐曲相比,还是武功更吸引我。”
他声调提高:“王妃,我以极乐之星的秘密换取你手中的《毒神现体》和《五毒神掌》,如何?”
龟兹国王霍然起身,瞪大双眼,局面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且不说极乐之星这个关乎他复国的秘密,他的王妃不通武艺,怎么会有陈岁所说的武学。
王妃掩面轻笑:“陈公子说笑了,我从未听过什么毒啦神啦的武功,你找错人了。”
陈岁叹口气:“非要我指名道姓拆穿你吗?
石—观—音!”
他一字一顿,声音格外坚定。
王妃柔弱的气质陡然一变,渊渟岳峙,深不可测,虽仍是那张病怏怏的面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情况不对。
龟兹国王挪动脚步,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
“何必揭穿我呢,陪我演完这场戏,起码能多活些时日。没想到食毒教还有老鼠敢来我眼前蹦哒,把极乐之星的秘密说出来,说不定我心情一好,会放过你呢。”
石观音也把陈岁当作食毒教门人。她伸出了纤纤玉手,在脸上一抹,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黄面具,便如蛇皮般脱了下来。
王妃已是人间绝色,可石观音的真实面容还要更胜一筹,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万种风情。
龟兹国王惨然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石观音铁观音的,我的王妃呢,你把她怎么了?”
他心中已有了答案,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死心。
石观音冷笑道:“当然是死了。”
“还我母后命来!”
琵琶公主惨叫一声,琵琶的曲头里,突的一蓬银针暴射而出,银针如雨,也看不清有多少根。
发射完暗器,她立马举起琵琶掷向石观音,精铁铸成的琵琶若是砸实,至少骨断筋折。
一道银光紧接其后,琵琶中藏着一把剑,曲颈是剑柄,琵琶公主抽出剑刺向石观音。三种招数衔接得天衣无缝,杀气腾腾,石观音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琵琶公主心里刚闪过一阵狂喜,就突听一声低沉的叹息,声音很熟悉。
楚留香如风中飘絮,身法优雅而迅疾,后发先至,使出分光捉影的绝学,擒住琵琶公主的手腕,带着她飞速后退。
“你疯了吗?你和她是一伙儿的?”
琵琶公主杏眼通红,美眸含泪,不敢相信楚留香会出手阻拦他报杀母之仇。她对楚留香早已芳心暗许,情愫萌发,若心上人背叛她,那滋味真比死还难受。
陈岁悠悠道:“白痴,楚留香救了你的命,你还不领情。”
琵琶公主金枝玉叶,还从未被人用粗鄙的词汇形容过,当即银牙紧咬,忿怒道:“若不是他阻拦,我那一剑就……”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了石观音的出手。
纤手抬起,飞袖流云,石观音眨眼间尽数接下银针,一根也没有遗漏,沉重的琵琶在她手中轻若无物,简单一拨便偏转方向。
琵琶公主呆呆地瞧看,石视音若要取她的性命,实在比探囊取物还容易,想报杀母之仇,简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