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斓在客栈呆了几日,对那首诗却了无头绪,话说人间高手如云,智慧超群,尤其是这些看似像是地方的词也许在凡间,她也不得而知。所以现在燃眉之急就是找一位“万事通”!
白汐斓打听了店里的酒保,酒保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位不施粉黛却明艳动人的女子,谁能有拒绝之意?
“这城中要是打听人,找我就对了!还有谁是我不认识的!”这个年轻的酒保一边吹嘘,一遍甩着手中的抹布。
“这城中有一个怪人,读了很多年的圣贤书,就是不考取功名。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考啊,你猜他怎么回答?呵,他说不想当官!他说如果有人能赏识到他这匹千里马他必定生死相随,但是谁都是当玩笑听。这人的大名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了,我们都叫他柯疯子。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天天买醉,无所事事。前一阵还总在咱们饭馆里喝酒呢,大白天的撵都撵不走!”
酒保声情并茂的讲着,但是这些话可把白汐斓弄的糊涂了,她继而问道:
“他既然是一介无用的书生,还夸海口,你竟然说他什么都知道?”
酒保眨了眨他的小眼睛,摇了摇头,道:
“听我把话说完嘛——他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并不是真的百无一用。无论是各个朝代的都城,管辖地,还是名山大川,河流水源,没有他不知道的。这就得说道几年前了,那时候他就开始喝酒了,就在我们饭馆里喝酒。这时候来了一堆男女,这对男女长得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酒保越说越起劲,眼睛激动的瞪大了看着四周的人,一脸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他们打听的是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可不一般啊。你们猜猜他们打听的是谁?无终啊!这无终大师可是仙人,我们普通人怎么知道他的踪迹。正巧柯疯子不是在吗,他就说了一个地方,当时那两个人就特别惊讶。马上就带着柯疯子走了。几天之后柯疯子回来了,也没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就说那两个人就是来找无终的,他知道在哪里。人们继续问他,他就不再说了,只是告诉我们没有谁没地方他是不知道的。所以啊,人们还就信了,之后谁要是去哪里都要找他找一条最近的路。”
酒保说完,拿起了一碗水喝了,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白汐斓。
“你还记得他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吗?”
“这个——时间有点长——”
酒保眨了眨他那小眼睛,看着白汐斓的荷包,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白汐斓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时日白汐斓在人间,她住的地方都是这样的客栈,看得太多客人打赏酒保,轻轻一笑,道:
“银子我是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说着掏出了一个大银锭“继续说吧。”
这看的小酒保眼睛发光,连连点头,道:
“虽然时间有点长了,毕竟这件事情稀奇,我也就记住了。柯疯子说的其实不是个地名,而是一句诗,我为什么知道这其实是地名还是他事后告诉我,那句诗其实是描述一个地方的。那句诗是这么说的——森竹潦倒圣珠见——”
白汐斓身子一颤,向前走了几步,眼光瞬间如炬,死盯着酒保说:
“你说什么?!”
酒保被她的这一系列的举动吓了一跳,口齿瞬间不清晰了起来。
“我......我没记错吧......应该没记错啊......”
“怎么能找到他?”
白汐斓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激动的行为,随即垂下了眼,后退了几步。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固定的住所,有时候喝多了就在酒馆里面睡着了。人们也都知道他,也就都收留他,他啊,出手还挺大方。啊——对了,他不喝酒的时候喜欢去饮觞湖边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白汐斓点了点头,把那一锭银子给了酒保,又给了他些散碎银子,出了客栈的门。独留下了酒保一脸茫然,然后开心的数着银子......
......
距离杨佩如兵临城下已经三日过去了,就在今天,皇上决定了,要在杨佩如面前车裂刘凛石。
杨佩如毫无表情,也丝毫没有挣扎的就被压到了城门口。而此时的刘凛石已经躺在了一个石墩上,五只野马的蹄子在焦躁的踏着地。五条手腕粗丝的绳子拴住了他的头和四肢,绳子被拉的紧绷着,似乎身首异处就是下一秒的事。
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人群越来越大的噪动。他们都知道刘凛石和杨佩如的罪行是要反,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战争,这时候老百姓又和皇帝站在了一起。这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了,人们骂着、抱怨着统治者的昏庸无能,却在有人造反的时候站在了和皇帝的同一侧……
“其实百姓很单纯,你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且有剩余,他们也就不再那样怨声载道了。”
许柏梁就这么对皇上说过,可是天灾呢,岂是肉眼凡胎之人所能料得到的吗?
百姓的骂声越来越大,刘凛石全身都被汗打湿了,他在石台上望着杨佩如,杨佩如并没有看他,对她来说,刘凛石虽然是丈夫,但是自己亡了国的公主,便可以被人赐来赐去吗?她恨皇上,也恨刘凛石……就算在最后一刻,她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官兵压着杨佩如到了刘凛石面前,刘凛石看着杨佩如,道:
“你……你一会儿把眼睛闭上吧……”
杨佩如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继而说道:
“你后悔吗——呵呵……可是,你不觉得这是报应吗?”
看着刘凛石讶异和疑惑的眼神,她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是他的忠臣,现在他杀了忠臣,你是第一个,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嗯?”
杨佩如轻笑了一下,瞥过了头,看着地上想着多年前的事情。
“我知道,当年我闯进了宫。看见年少的你,你很害怕的蜷缩在了墙角,我很想去安慰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亡国之人,犹豫间先帝进来了。我对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呐……咳咳咳……”
说着激动了起来,咳出了血,看来是没少受刑罚,杨佩如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时,时辰已到。
五匹野马已经躁动的踏起了沙尘,骚动的人群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人们的眼睛早就全部聚焦在了刘凛石的每一根绳子上,屏气凝神的等待着那一刻……
尘土夹杂着血腥味在城外散开了,尖叫着的人群都像嗜血的魔鬼欢呼着,沉默的人在整理思绪想着该怎么杜撰。然而马蹄声早已不在,沙地上的血腥也会早晚散去,人们的谈资也会随着新事物的到来而掩盖,然而留给杨佩如的,只会是与日俱增的痛苦和折磨……
……
白汐斓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惩罚,既然罪已致死,这些惩罚到底给谁看的呢……
这难道是扇离计划里的一部分吗?那仅仅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皮囊吗?白汐斓唏嘘却难以断定。
她刚出客栈,要去打听酒保说的那个“柯疯子”,正巧看到百姓都往城门外跑去,她捉摸着那里人多,也许就能打听出点什么。谁成想,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百姓唏嘘着散去,她找了几个人打听“柯疯子”这个人,他们都说这几天没见过,不一定又在哪个酒馆醉死了过去呢。
于是,白汐斓就开始了一个酒馆酒肆,客栈赌场的找他。不是最近没来过,要么就是她来晚了,人早就走了。白汐斓回到了客栈,酒保热情的招呼着,她却没有心情寒暄,径直走上了楼。
入夜,微凉的秋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坐在桌边的白汐斓打了一个寒噤。她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刚要把窗户关上,就一眼瞥到距离客栈两条街的地方有一个湖,那个湖就是酒保口中的“饮觞湖”吗?
夜色明净,天上有几朵云一点点把月亮遮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眼看就要下雨,谁会在那湖边呢?就算我去了,也许又会是无功而返。”
白汐斓心里想着,但是......
“反正无事,一旦遇到那个柯疯子呢。”
白汐斓犹豫再三,还是下了楼。
这时候客栈一楼的人很多,酒保也在里里外外的忙来忙去,白汐斓也没有询问那个酒保那个湖到底是不是“饮觞湖”就径直走了出去。
果然,夜里的风变得凌厉了,白汐斓走到了湖边,这里的幽静和街上的热闹简直身在两个世界。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夜色昏暗,看不清湖边到底有没有别人,看着湖中心有一个红色小亭,一排暗桥在水中,她准备走过去看看。
“没想到,姑娘也是有兴致之人。”
白汐斓刚踏上那条通往湖心亭的暗桥两步,背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和......
一股酒气!
白汐斓瞬间明白了身后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她没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站在了暗桥上,任冰凉的湖水浸过脚面。
“姑娘这么晚了——不害怕吗?”
白汐斓慢慢后退了两步,转过了身。
月光飘飘洒洒落在了大地上,昏暗中,她隐约看见了眼前这个人。她有点惊讶,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柯疯子”,她一直以为“柯疯子”是个形象邋遢的酒鬼,而眼前这个人......
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星辰。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在黑夜中倒映着湖水的丝丝光亮,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额前几缕发随风逸动,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肩,一半束缚,风流自在,放荡不羁。
白汐斓想到了达奚,扇离,甚至想到了无终。这三个男子都有着盛世美颜。达奚冷艳高傲,不苟言笑;扇离温柔似水,忧郁痴情;无终则是仙风道骨,有着不老的容颜......但是眼前这个人......
白汐斓背着月光,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一副美人坯子。见白汐斓没有说话,自己也觉得过于唐突,随即看了一眼湖面,转身要走。
“等等......你是他们说的‘柯疯子’吗?”
白汐斓愣神的功夫,眼看他就要走,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身子僵了一下,又把头看向了她。
“你找我?”
这次转过来,他看清了她的脸,微微一愣,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讶异之情,好像这一切都是该来的,却挑这么一天到了。
“如果你是我说的那个人,我找的就是你。敢问尊下大名?”
“柯孜墨。”
柯孜墨看了一眼她,然后就看向了天。
“我听......我听客栈的酒保说,你什么都知道,我想找几个地方。”
白汐斓是多么想问关于几年前那两个人来找他,他竟然说出了那首诗的一句话,但是她还是忍住了。酒保的话虽然听起来那么荒诞,但是他说出了那句诗,除了她的族人是没人会知道这首诗的,所以酒保的话是可信的。
“找我的人太多了,你要找什么?”
柯孜墨边说,边掏出了腰间的酒葫芦,修长的手指骨骼清晰,挑开了酒塞,突然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但是还不能确定。
“几年前......森竹潦倒圣珠见——”
白汐斓小心翼翼的说着,边说边看着柯孜墨的表情。柯孜墨举着酒葫芦的手停在了半空,画面就像静止了一样。
风,越来越大,湖面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抬头看天,已经看不见月光了,只有街边的商家还烛火通明,隐隐约约可以透过来丝丝光亮。
“乌云来了,快下连夜雨了。”
继续抬头酌了一口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已经微醉了,还是在想着什么,没人知道。
就这样,马上要下雨的阴暗湖边,站着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女,湖水轻轻流动,街边的吵闹声早已经静了下来,一大片乌云在天上一动不动,似乎动一下就承受不住云中的雨水,风也似乎静止了,良久,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白汐斓平静的看着柯孜墨,就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几年前的事情你听说了啊......”柯孜墨轻轻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说着,“那两个人就是来找无终的,这就是线索而已。难道你也是来找无终的吗?”
“山川阴背栏杆处,泗淡相遇异蚩出。
森竹潦倒圣珠见,鬼胆蛇心不见天。”
白汐斓知道柯孜墨在装傻,慢慢转过了身,一边还说着那四句诗。而此时的柯孜墨一切都明了了。
“几年前,那两人找到我,今天看到你,那两人就应该是你的爹娘。”
白汐斓听到柯孜墨提到了自己的爹娘,立马转身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柯孜墨。
“他们身上有些凡人没有的,我也说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真的很美啊......”柯孜墨看着白汐斓紧张又迫切的神情,继续说道:“他们问了我关于无终的事情。在那之前,有一个人来找我,和我说了这首诗,让我切记背下来,还告诉我有人会找到我,我只需要和他们说诗中的那句话,他们就知道了。”
“谁告诉你这首诗的?”
“当时我明明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之后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完全那里就是空白的。在他告诉我之后,我就开始后翻阅大小书籍,无论古今,还四处找人打听,终于弄了清楚。”
柯孜墨又要拿起酒葫芦喝,刚要拿起来,就被白汐斓一把抢了过去。
“别喝了!快说......”
白汐斓拿着酒葫芦,挑起酒塞,不顾柯孜墨在一旁惊呼,把酒都倒进了湖里。
“你!”
柯孜墨瞪大了眼睛,欲哭无泪,然后摇了摇头,看向了湖里。
“好.....你赢了......哎......这四句诗,每一句是一个地方,有的地方在人间,但是有些地方根据记载,根本就不是凡人去的了的地方,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写了下来,没带在身上。”
柯孜墨垂头丧气的说着,一边看着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一边一脸遗憾的看向了湖里。
“三日后,还是在这里,还是这个时间,我把我找的东西带来。”柯孜墨突然眼神一闪,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怎么报答我?”
白汐斓看着柯孜墨戏谑的表情,并没有理会他,道:
“三天后你要是不来,我不光把你的酒壶倒光,我还要把所有客栈和酒肆的酒都倒了。”
白汐斓边笑边走,边走边说。
柯孜墨也笑着,看着这个不属于人间的女子,她是那么美好,却隐藏着心事,让人心疼。白汐斓渐渐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还看向她离开的地方。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尴尬的低下了头。
一时间,雨倾盆而下。柯孜墨也没有躲雨,任雨砸在身上,湿透了他白色的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