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快乐秘钥 >  第12章 佛爷

打红了眼的家奴也被这一嗓子震的停下手,纷纷看向这声吆喝的发源地。白衣少爷哆嗦着转过身,看到一个没有眉毛的光头站在他身后,一时晃得他返不过神来。

铜匠等人一见华心居然来赶了过来,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却又瞬间破灭。

华来指着白衣少爷怒喝道:“你什么人,这么残暴?”

这一声怒喝,惊的少爷张口结舌,竟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华来接着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有目共睹,当众行凶杀人,你们这帮匪徒还有王法么?”

铜匠听得一愣,心想:这不是我骂他的话么?怎么用这儿了?

白衣少爷听得也一愣,这大和尚毛发剃的这么干净,出口成章,这么好的口才,定是得道高僧,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解释:

“这位佛爷,您错,误会了,我等是兹清县粮商贾家,他们才是渺茫谷杀人不眨眼的麻匪。”

华来见这人称他“佛爷”,还挺尊敬他,知道这人定是误会了。既然误会了,那就让你误会到底吧。

“你们是粮商?他们才是麻匪?”

“正是!”

“放屁!”

贾少爷一听,这大和尚居然张口骂人,不只是他,所有人全懵了。

“粮商,你们的粮食呢?那一堆牛粪和石头是你们的粮食?精神食粮么?

贾少爷听不懂“精神食粮”的意思,你看我我看你,心虚的愣在当场。

华心接着灵魂拷问道:“他们是麻匪?那你们蒙着脸干嘛?见不得人么?”

贾少爷这边更心虚:“佛爷,您有所不知——”

“不知你个锤子!”

贾少爷被骂的后退一步:“这,这……”

“蒙着脸拿着棍棒刀叉在这里行凶杀人,你当谁没见过劫道的么?觉得我好骗?残暴打杀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百姓,还放狗咬人,到底谁是麻匪?你当我都瞎了么?”

贾少爷再次后退:“不是这样的。”

华心步步紧逼:“那是哪样的?”

“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好东西吧?酸萝卜别吃!”

贾少爷一脸惊慌失措,有些话是彻底听不懂,另外也确实心中有愧。

头顶流血的六子赶紧解释:

“佛爷,您确实误会了!这帮人打劫了兹清县衙送去王府祝寿的十箱礼银,我们是来捉拿麻匪的。”

华心心里一惊:十箱礼银?还有这事?

华心见麻匪中许多人受伤很重,特别是屠夫的伤,伤可见骨血流不止,当前情势容不得拖延下去了。当即问道:

“你们是官兵?”

六子心虚的回答:“那倒不是!”

华心又问:“你们有通缉的悬赏令?”

六子更加心虚了,“也没有!”

华心怒不可遏道:“不是官兵,也没悬赏通缉令,谁给你的执法权?”

“执法权?”

这句听懂了,却瞬间哑火了。

华心立即怒吼道:

“打杀民众在先,信口雌黄恶人先告状在后!看你们一个个的遮遮掩掩,你们才是麻匪吧?遇见贫僧在此,还不赶紧滚?等着超度呢?”

华心一番义正言辞,说的贾少爷一帮人心惊胆战、羞愧难当,明知这和尚误会了,却有苦难言。

贾少爷一声令下“快撤”,众家奴一个个灰溜溜的逃了。三条恶犬还不肯消停,被家奴牵着绳子勒紧脖子拽走了。

见那帮人真的走远,麻匪们一个个再次跪倒在华心面前。

华心急不可耐:“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赶紧回寨子!”

众人听话的相互搀扶着回寨,华心走到屠夫面前,查看一下肩膀、手肘的伤势,撕扯下屠夫零散的衣袖,给他包扎,疼的屠夫龇牙咧嘴。见立时止住血,木匠看着华心,仿佛有千言万语如梗在喉,汇成一句话:“大长老!”

“嗯!先回去再说!”

众人纷纷起身往寨子里走,华心不放心的三步一回头往回看。着实有些不解,就问身边的木匠:

“哎,老木。”

“老木?”木匠对这称呼吓了一跳。

华心一撇嘴,说:“你不是木匠么?叫你老木不显得亲切么?”

木匠使劲的摇头,道:“大长老最好别给我起名字,我害怕!”

“哎呀,怕什么?起个名谁会给你治罪?以前,有因为起名问罪的么?

“嗯?那倒没有!平常百姓,谁给自己起名字?”

“那你怕什,怕啥子?我问你,刚才那帮是什么人?”

木匠皱着眉头说:“好像是兹清县粮商贾家的少爷,带着一众家奴。”

“你认识?”

木匠慌忙摇头。

华心接着问:“他们为什么来打你们?来剿匪的?”

木匠心有余悸的说:“是冲着前几日我们截的那批官银来的。”

“哦!你们真的打劫了官银?那也不对啊,你们劫了官银,应该有官府的兵马来剿匪啊,他们是粮商,来抢银子的?”

木匠使劲点点头。

华来又疑惑的问道:

“哎?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怕我似的。”

木匠看了看华心光明程亮的大光头,说:

“应该是把您当成和尚了。”

“和尚?和尚有什么好怕的?”

“您没听到他称您为佛爷么?当今皇家崇尚礼佛……”

贾少爷虽心有不甘,离开的毅然决然,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深深的知道当今世道,出家的大和尚绝对不能惹。

六子却是心怀耿耿,紧走几步追上他的少主人,问道:

“少爷,就这么往回走了?”

少爷一刻都不敢多停留,“不这么走回去,你还想骑马坐轿么?”

“不是!那九车银子不要了?”

不提银饼倒罢了,一听到九车银饼,贾少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赏给他一大嘴巴子,指着他就骂:

“你个狗奴才,都是你,银子银子,整整九车银饼呢?这下倒好,银子没捞着,还差点得罪一个大和尚。”

六子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疑惑不解的问:

“平常也没见少爷怕过什么人啊,怎么会怕一个老和尚?”

少爷一听,抬腿一脚将六子踹翻在地。

“你懂个屁!你没看那何尚连眉毛都没有么?那说明什么?那是六根清净,真正的得道高僧。能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说明什么?肯定是遍游天下的游脚僧人。游脚僧中的得道高僧,那是和尚里的最高境界,苦行僧。”

“苦行僧?”一众家奴,全都恍然大悟。

少爷对着家奴继续普及知识要点:

“苦行僧,虽然靠施舍游遍天下,却是比要饭的乞丐尊贵多了。苦行僧走到哪说到哪,处处讲经,传闻天下事。他要是跑到皇城,把今天我们打劫麻匪的事说出去,我贾家就毁了。”

六子还是不知悔改,说道:“没那么严重吧?”

“啪!”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耳光。

“你这个狗奴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偷还换了一车石头诓骗那俩麻匪,一路追到老巢。傻眼了吧?得罪了高僧,他老佛爷一生气念经下咒,我贾家就完了,那可是不得好死啊!都是你害的!”

贾少爷越说越生气,摘下斗笠,对着六子又是一顿疯狂输出。

六子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冤屈的叫喊:“别打了,少爷!他不一定知道咱们是粮商贾家。”

“哎?对哦!”

一家奴凑过来说:“少爷,您刚才自报家门了,那和尚定是知道咱们家底的。”

“我说的?我说了么?都是你出馊主意害的!我们不来抢银子,怎会碰到会和尚?真是晦气!”

“少爷少爷,您怎么确定他一定是和尚呢?”

“你个蠢奴才!你没看到他是光头么?”

“光头就一定是和尚么?”

“嗯?”

“您忘了他们都有病,要是得了病掉头发,连眉毛都掉秃了,也很正常啊。”

“哎?你说得对哦!”少爷转念又一想:“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少爷……”

华心听完木匠所说,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果然是原始社会,还有种族歧视。

路上华心见有人推着木头轱辘的独轮车,觉得有些稀奇,又看到车斗里躺着两个昏迷的年轻人,不禁好奇地问:

“这俩人没见过啊?谁啊?”

推车的人说:“这哥俩是大,前任大长老的侄子,阿大,阿二。”

“哦!”

华心给俩人把了把脉,登时心里一沉。

“不好!快推去山洞。”

华心忧心忡忡得看着伤患挤满山洞,被短戈砍伤、被木棒砸的头破血流的、被恶犬咬伤的,还有两个饥寒交迫的失温症。如果不及时救治,这么多伤患命在旦夕。

铜匠、木匠呆在洞口一言不发,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自生自灭,他们能做的,只有等人死了把他们再抬出去。

华心急匆匆对二人说:“愣着干什么?快去找衣服!”

二人听到命令,木讷的刚要转身走,铜匠又返了回来,问:

“找衣服干嘛?”

华心急促的说:“老大和老二得了失温症——就是快冻死了,快去找衣服、布把他们裹起来。”

二人听了,转身就走,又被华心叫住:

“回来!你俩一个人去找衣服,一个人去找柴火搬到洞里,快!”

二人听完分头去找东西,华心捡起地上几个竹筒,又让跟在他身后开心、高兴也拿了一些跟他一起进了洞里。

屠夫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打着冷颤。

华心蹲在他身边,思考片刻后,就在屠夫怀里摸来摸去。

屠夫忍着痛,冷笑一声说:“这么急着给我清身?”

华心一愣:“清身?”

“我还没死呢!”

“我之前见你身上有个火折子,你藏哪儿了?”

“不给!”

华心有点着急,骂骂咧咧的道:“你个小家子气,我又不要你的。”

“我还没死呢!”

“死了也是个小气鬼!”

“死了我也不给你!”

“找到了!”

华来一边言语上刺激着屠夫,一边在屠夫身上上下求索,居然在他长筒履里找到了火折。

“大热天穿靴子,你也不怕臭脚。”

长筒履是屠夫从羽卫尸体上清身扒下来的,虽然有点挤脚,但依然爱不释脚。屠夫从羽卫那里还缴获一把青铜短剑,如获至宝,此刻还别在腰间,右手紧紧捂着,就怕华心抢他的。

“你腰里是什么啊?带着剑呢?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用啊?”

“老子忘了!”

“忘了?你个窝囊废,活该你被狗咬!”

“你——”

屠夫长得凶神恶煞,黑熊一般的体格,怒发浑如铁砂,满脸胡子邋遢,一直以来被称作“狠人”,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被人瞧不起,也没人敢,今天就遇到了。

华来一边刺激屠夫,一边将火折子吹出火,将火苗在竹筒里转了转,就将竹筒扣在屠夫伤口上,把屠夫吓了一跳。

屠夫搞不清状况,以为是华来羞辱他,就要打掉刚抜上的火罐,却被华心一把拦住。

“别动!我可没狂犬疫苗给你打。”

“啥意思?”

“你被狗咬了——”

“屁话!”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狗嘴里能吐出毒来,再不把毒血拔出来,你不死也得疯。”

屠夫刚想反驳,又一个火罐扣在他的伤口最深的手肘处。疼的屠夫哆嗦了一下,瞬间冷汗直流。

“不想死就别动!你要是死了,那把剑可归我了!”

吓唬了一下屠夫后,华心就去给别的咬伤的人拔火罐去了。

屠夫右手捂着剑,盯着肩头、手肘的火罐,心里有些不爽,却又不敢动。

这时,木匠抱了一捆柴进来,看着屠夫身上顶着两个竹筒火罐,不明所以。

“愣着干什么?”华心催促道:“把柴火放到老大老二跟前,点起来,快!”

铜匠也抱着一块破葛布进来,见到屠夫和众多拔火罐的兄弟状况也愣住了。华心拿过破布,一撕两段,分别裹在瑟瑟发抖的阿大、阿二身上,但显然不顶用。

“别在这儿发呆。”华心指挥铜匠说:“去外面弄些柴灰来。”

“柴灰?哦,知道了。”

木匠把火堆点了起来,洞里的温度慢慢升高。

华心再次给失温的俩兄弟把了把脉,略一沉思,扭头问木匠。

“老木!”

“唉!哎呀!你别——”

“你会做梯子么?”

“什么梯子?登云梯?”

“对,就是登云梯。”

“不会!”

华心一呆,劈头问道:“你不是木匠么?连个梯子都不会做?”

木匠被问的很是尴尬,张口结舌的说道:“我是普通木匠,桌椅板凳、盖房子的,登云梯那是打仗用的,我学那个干嘛?”

华心急了:“你,你盖房子不用梯子么?”

“不用啊!用高凳就行了。”

华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从柴堆里捡起一根木柴,在地上画出一个长梯的形状。

“砍两根长长的、碗口粗细的木头、竹子都行,然后再砍些短的,用钉子这么横着钉起来。明白了么?”

“没明白,钉子是啥子?”

“啊?”华心被问住了,“你们盖房子不用钉子固定搭架子么?”

“房屋框架都是榫卯插住的,钉子,是何物啊?”

华心被问的抓耳挠腮,在地上画了一个钉子的图样,木匠看的一头雾水,问:“这也是木头做的?”

“不是!这个是金属做的。”

“金子做的?老天爷,你该问问铜匠会不会做!”

华心赶紧摇头,最后一拍大腿,说道:

“这样,绳子有么?”

“麻绳么?麻绳多的是!”

“那就好!”华心将地面草图的横条延长,指着横竖交叉的地方说:

“用绳子把短的两头绑在长条上,半米一根。”

“半米是多长?”

华心急了,两手比划着:“这么长,这么长一截,别隔得太远了,不好爬,就这么长。”

“两尺?”

“差不多,差不多!”

“那这两根长条要多长?”

“嗯?”

“你只说了碗口粗细,没说多长啊!”

“越长越好!快去!那兄弟俩能不能救过来,就看你了!”

木匠听得一头雾水,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嘀咕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快死了,还爬高高做啥子?要死了,要死了!”

木匠嘀咕的声音不大,华心也没听清楚,但猜到木匠有疑惑,追上去问了一句:

“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木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华心问:“你多久能做出来?”

木匠歪着头想了想,说:“两天吧!”

“两天?那人都死透了!”

“制造手艺倒不复杂,就是准备用的木材比较费工夫。”

“为什么?不是,为啥子?”

木匠掏出怀里的小铜刀片,刚要说什么,华心一拍大腿:

“明白了!”转身直奔屠夫而去,“把你的剑拿来用用。”

屠夫看着华心急匆匆冲他来,赶紧捂住腰里的铜剑。

“别小家子气,我着急救人呢,用完就还给你!”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

华心双指戳在屠夫耳后穴,屠夫晕晕乎乎双手一摊,华心赶紧将他腰间短剑抽了出来,一看这剑的成色就吓了一跳:

“嚯!青铜剑?怪不得捂着这么严实!”

铜匠捧着一锅柴灰进来,看到华心见鬼一般的表情,疑惑的问:“哎?屠夫咋个了?”

“他没事!先拿去用!”华来多看了两眼青铜剑,就递给木匠。

青铜剑,那个病态的世界,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这个原始世界,就是一把普通不过的剑罢了。

看木匠持剑而去,铜匠问道:“你让他拿着剑做啥子去了?哎?木匠胆小得很,你让他去报仇?哎,他一个人去,可是送死啊?”

华心正在给一人处理伤口,伤口开合很大,不缝针怕是止不住血。

铜匠紧追不舍的跟在华心身后,“啪啪”的拍着手里的陶锅,一个劲儿追问:“你到底让木匠干啥子去了?”

华心抬眼瞧着急赤白咧的铜匠,不耐烦的说:

“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说着,从陶锅里抓起一把柴灰摁在面前那人伤口上,等他再拿开手,血被止住了。

华心又从自己身上撕下根布条,将伤口缠住。

铜匠从没见过这么处理伤口的,心里紧张又着急。

“再拍就拍碎了,你把陶锅放下,跟着老木一起去!他让你干什么,你就……”

话没说完,铜匠把陶锅交给了高兴,急匆匆追木匠去了。

华心转头取下屠夫身上的火罐,见毒血已经拔干净了,一把柴灰捂住伤口,却再也找不到布条当绷带了,他的衣服已经撕光了。

“酸罗卜别吃!这群王八蛋,真下死手啊?缺这少那的,怎么搞?”

“嗤”地一声,小开心扯烂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递给华心。

华心被这孩子的懂事行为,感动的心都快化了,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孙子——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