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转眼又是清晨。
朱允熥依然自己爬了起来。
今天在外值班的是杏花,听到声音就进来,帮朱允熥穿上练功服。
朱允熥一眼看到,窗台下多了一个陶瓶。
淡雅的黄色瓶身,透着古朴的气息。
瓶中一枝腊梅缀满含苞的花朵。
房间因此多了意一份盎然的生机。
杏花柔声道:
“殿下,书房也放了花瓶。”
朱允熥点点头。
这人呐,就不能忍气吞声,
不爽了就要争斗,才能求得生存。
越忍耐,越容易被挤压的呼吸都困难。
他注意到,杏花眉眼带笑。
“送了?”
“嗯。”
杏花轻轻点点头。
两人一问一答,说话没头没尾,但是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名帖送出去了。
~
朱允熥简单洗漱,快步向外走,不去读书了,先去练武,
昨晚练习了一个时辰,基本掌握熟练了。
周师父来之前,自己再好好练几回,温故知新。
演武场。
朱允熥不知疲倦,不知厌烦,一遍遍地打着起手式。
刀势十分缓慢,像是慢动作,
他一边打,一边揣摩周师父传授的要点。
这个演武场,是严禁宫人靠近的。
曾经一个嬷嬷、一个太监不信邪,先后来偷窥,都被周云海当场废了双眼。
吕氏因此还被朱标训斥。
自此,这里清静了。
这也成了朱允熥完全脱离监视,最畅快的地方。
周云海远远地看了片刻,心里十分满意。
一招一式尽得精髓。
殿下这是用了十分的心。
本以为今天还要继续第一式,没想到殿下已经全部掌握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领悟了。
周云海快步走了过去。
“弟子拜见师父!”
“殿下安!”
拿出军刀,周云海道:
“今天学习第二招,青龙式。”
~
朱允熥练武回来,沐浴更衣。
吃过早膳,钱嬷嬷早已经准备好他的翼善冠、红色常服、革带、皂靴。
杏花过来伺候他穿衣服,却被秋桃挤开了。
全是崭新的衣物,今天第一次穿。
秋桃贴心地帮他套上衣服,扣上每一个扣子,理顺每一处褶子。
朱允熥穿好衣服,十分合身。
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像个红孩儿。
秋桃一边理着革带,一边笑着道:
“这腰身本来有点肥了,还是钱嬷嬷昨晚连夜改的呢。”
钱嬷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然后拍着巴掌笑道: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朱允熥拍拍新衣服,
“那出发吧!”
钱嬷嬷带着宫人跟到门外,施礼送行。
杏花突然上前,蹲下身帮着整理了衣摆,还低声说了一句话,
声音嘈杂,她的声音很小,
朱允熥隐约听到,好像是说“不要迟到”。
今天走的这么早,怎么会迟到?
杏花已经退了回去。
朱允熥没再细究,带着太监走了。
秋桃剜了杏花一眼,斥责道:
“显眼包!”
~
朱允熥的身影隐约还可以看见,江都贴身的周嬷嬷来了。
出门迎接的是秋桃,懒懒地回道:
“周嬷嬷,殿下刚走了,你请回吧。”
周嬷嬷急忙问道:
“秋桃姑娘,殿下穿的是新衣服,还是旧衣服?”
秋桃斜了她一眼,
“这,也是你该问的?”
周嬷嬷笑了笑,回了句:
“老身是江都郡主的贴身嬷嬷,当然可以代郡主来问问的。”
秋桃被噎住了,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钱嬷嬷走了过来,笑道:
“嬷嬷,放一百个心,我们要是不小心伺候殿下,娘娘还不得揭了我们的皮。”
周嬷嬷见她打着马虎眼,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回去了。
江都靠在软枕上,忧虑道:
“既然不肯说,那肯定是新衣服了。”
江都一声长叹,眼圈红了,弟弟的日子艰难啊!
今天只怕是被算计了!
周嬷嬷劝道:
“郡主,一切都有缘法,您想想殿下的过去,再想想今天,您该开心才对。”
江都缓缓点了点头,
弟弟过去就是个混球,现在终于积极上进了,人也沉稳了,说话做事都像父亲。
“就你会说话。”江都的心情好了不少。
“郡主,天还黑着呢,您再睡个美容觉?”
“美容觉?这是听熥儿说的吧?”
“正是!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咱聪明伶俐的郡主。”
“那好吧,我再躺会儿。睡个懒觉还能美容,小弟嘴巴也甜了。”
~
吕氏亲自看着儿子上了肩舆,又跟着送出景阳宫。
朱允炆今天一身旧,
旧的翼善冠,是太子朱标戴过的,还修不过;
红色常服的衣领衣袖磨白了;
皂靴的白底有些泛黄;
就连腰间的革带,也灰扑扑的几乎没有光彩;
配玉跟是普通的玉珏。
吕氏一边跟着走,一边叮嘱:
“进了殿,就要沉住气,不要慌。”
“先听陛下说什么,回答问题要不急不慢。”
“不要忙着表现,你是嫡长孙,就凭这一条,你就压住了所有同学一头。”
“你……”
朱允炆埋在貂裘里,木着脸回应,“知道了,母亲。”
“儿子,你不要不耐烦,你记住娘说的话。”
“今天的陛见,史官会记录的!”
直到出了宫,又跟着走了十几步,吕氏才站住。
朱允炆暗暗松口气,从昨晚唠叨到现在,烦死人了!
直到肩舆消失在路的尽头,吕氏才收回目光。
吕氏并没有回屋,而是冷冷地说道:
“听说韩妃在养病,本宫现在去看看她。”
韩妃,就是皇十五子朱植的母亲。
~
朱允熥到了大本堂。
太监打开帘子,朱允熥大步迈进教室。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反而让他打了个寒颤。
今天没有安排课,同学们都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
有的同学看到了朱允熥,神色瞬间变得惊讶,立刻又捅咕身边的同学,示意他们看前门。
教室慢慢安静了下来。
全班同学齐刷刷看看他,有人还转头看看朱允炆。
朱允炆撇撇嘴,不屑地笑了,朱三傻又丢人了!
他也察觉了同学看来的目光,心里有点生气,三傻自己丢人,还连累我跟着一起被嘲笑。
朱允熥看着齐刷刷的眼神,有些奇怪,笑道:
“没见过本王这么俊朗的吗?”
众人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聊天。
朱允熥不明所以,同学们是怎么了?
头发是钱嬷嬷亲自梳的,脸是杏花擦的,衣服是秋桃穿的,
她们都很娴熟了,不会有问题。
“熥侄儿!”
又是朱植在招手叫他。
朱植和几个中朱、小朱站在最后面。
朱允熥走了过去。
朱植扯扯他的衣服,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熥侄儿,你穿这么新干嘛?又不是你大婚!”
周围的同学都笑了。
朱允熥这才注意到,朱植他们穿的都很朴素,
常服是旧的,鞋子也是旧的,常戴的羊脂玉换成了斑驳的玉石。
环顾四周,全是这样。
除了自己,穿的光鲜亮丽,一身簇新的衣物,玉佩都是顶级的货色。
难得见一次长辈,不该穿新衣服吗?
朱允熥有些迷糊了。
心中隐隐感觉,自己好像穿的不对。
朱权撇撇嘴,上下打量他,
“感觉怎么样?”
朱允熥笑道:
“我啊?母鸡窝里唯一的一只小公鸡,我骄傲!”
众人看看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虽然被比喻成了母鸡,但是很形象。
“小权子!”朱植鬼叫道。
“你大爷的,叫我朱权!”
“好的,宁王大爷!”
“滚你大爷!”
“你俩身材差不多,你派太监回去取件旧衣服。”
朱权哭笑不得,
“有你大爷的旧衣服!我这件还是去年的衣服改的。”
朱植拍拍自己的衣服,“我也是改的。”
“我也是。”朱松轻笑道
朱允熥大笑,“俺也一样!”
几个人不明白这个梗,齐齐冲他翻白眼,
衣服褶子都是新压的,一样你大爷啊。
~
朱允熥看他们这么在乎衣服的新旧,便疑惑道:
“为什么都穿旧衣服?”
朱植吓了一跳,
“你,你娃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我该记得什么?”朱允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众人。
众人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终于都信了。
他是真忘了!
“我们原以为,你是故意穿的这么骚包。”
朱松摇摇头,悲悯地说道。
朱允熥看看自己的新衣服,看看众人严肃的神情,一身新衣服而已嘛!
“事情很严重吗?”
朱权淡然道:
“熥侄儿,你这样陛下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