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炮轰鸣,擂鼓喧天,大红灯笼开路,送亲的队伍犹如一条火红的长龙盘旋在熙熙囔囔的洛京街头。
几乎所有商城的百姓都赶来看热闹,他们不是没见过如此大的结婚阵仗,而是都想来一睹这宁家闺女的芳容。他们都想知道,宁家是不是烧了高香,怎么有如此好的福气能与洛京第一贵族联姻。
韩晖,我宁芷沅终于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宁芷沅端坐在花轿里,清丽脱俗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回想着当初第一次见韩晖,就被他惊为天人的外表所吸引,也许她真的肤浅,但是她更相信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鬼迷心窍地想与他共度一生。
“小姐,这个韩晖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就算忤逆了老爷和夫人也一定要嫁给他呢?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有妾室了吗?”丫鬟昙儿忍不住在花轿旁嘟囔了几句。
宁芷沅淡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快,对着丫头轻声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胡话!过了今天,我就是他韩晖此生唯一的妻子了。”
宁芷沅这话也只说给自己听听,韩晖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宁芷沅不知道吗?他的心是不会固定在一个女子身上的,不然就不会一边和她山盟海誓,一边在洛阳纳了一门妾室了。
随着花轿的停落,外面突然鸦雀无声,随后传来围观群众的一阵阵质疑声,媒婆扭着腰像天塌下来般焦急地喊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门敞开着,怎么没见一个来迎接呢?新郎官呢?新郎官呢?”
围观的群众也是议论纷纷,开始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开始嘲笑:“看来这韩家公子也不是真心想娶妻啊!这宁家娘子真是没皮没脸地倒贴!”
昙儿一听,撸起袖子就想和那些喜欢嚼舌根子的人理论,却被花轿里的宁芷沅叫住。
就算被抛弃,她宁芷沅好歹是洛京富商家的嫡女,她也要体体面面,昂首挺胸,绝不让人看轻了去。
韩晖,你就真的连一个名分也不屑给我吗?
她宁芷沅可以遵守当初的誓言爱他一生一世,而他却只能把对她的喜欢留在那一年的寒秋。
此刻,她心疼如刀割着心上的每块肉,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的绝情仿佛抽走了所有的氧气,让她无法呼吸。
“小姐,韩家家门紧闭,我们怎么办。”昙儿掀开轿帘,脸色煞白。
她抹了抹眼泪,整了整鬓角的碎发,强装镇定,缓缓地走出轿子,众目睽睽之下愤然地扯掉新娘盖头,露出令人惊叹的绝美容颜,毅然决然地往韩家大门走去。
众人惊叹之余,又有人在背后忍不住叹道:“都说宁家小姐容颜倾国,果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这韩家公子可真是暴殄天物,不知好歹啊!”
是啊,他是有多不知好歹,如果不是独处深闺不爱与人交往,求娶她宁芷沅的人估计可以从洛京排到长安了。
她不能成为弃妇,绝对不能……上花轿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跟宁家所有人说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她一定会让所有反对这门亲事的人后悔……
韩家高门紧闭,在这种大喜日子却人去楼空,就算娶个妾也不至于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芷沅没有去推门,而是转过身来对着所有围观的群众,目光里透着十分渗人的寒气,表情十分坚定,她咬着牙斩钉截铁道:“今日韩家虽拒我,但是交换过婚书,过了三媒六聘,我宁心沅今日起就是韩晖的妻,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他自己也不能!”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又像炸开了锅,各种声音都有,但是她宁心沅已经不管不顾了。一条路走到黑,除了这么做,她还有得选择吗?
宁芷沅刚想让人把韩家大门砸开,却见一群穿着铠甲,手持兵刃的官兵像洪水一般快速把韩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领头的官兵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命人把宁芷沅一行人抓起来。
昙儿赶忙挡在宁芷沅前面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官爷,我们是犯了啥事?为啥要抓我们?”
“这好好的喜事是怎么了?先是韩家悔婚在前,现在又是官兵乱抓人……这是怎么了哦?”媒人这回也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直跺脚。
“你是不是宁芷沅?是不是韩晖的媳妇?”
“我们小姐……”
芷沅又一次打断了昙儿,面上波澜不惊:“我是韩晖的新婚妻子,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敢问官爷有什么事?我宁心沅自问遵纪守法,从未犯过什么事,韩晖更是韩国公之子,又是三甲进士,自然不可能犯错,不知道官爷这是何意呢?”
“韩石一家倒卖军火,通敌叛国,经审查,证据确凿。陛下已经命御史台主监察前来洛京负责审理此案件,给我全部抓起来!”
宁芷沅终于明白为啥大喜的日子韩家会门庭紧闭,原来全都逃命去了……
明知大难临头,却还上演了这一出,让她宁芷沅成为全洛京最大的笑话,有可能还得替他们韩家顶罪。这韩晖好狠的心啊!
宁芷沅双眼猩红,嘴唇直哆嗦,片刻她从兜里掏出婚书,狠狠地摔在地上,面如死灰地说一句:“我自己走……”
被粗蛮地脱去火红的龙凤嫁衣,头上贵重的金钗步摇也被那些狱卒随意扔到一旁。曾经高贵无比的千金小姐在大婚之日沦为阶下囚,多么的戏剧性。她无助地环顾着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从腐霉斑驳的墙体缝隙吹来的丝丝凉风,将地上厚厚的尘土吹起,酸臭腐朽腐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气,让人恐惧莫名。
两个狱卒将她和昙儿带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小黑屋,粗鲁地将她们俩推了进去,还不忘朝她们吐了一口唾沫:“呸,嫁什么人不好,非得嫁个卖国贼。”
宁芷沅懒得和他们计较,这些常年在地狱里行走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自己得想办法弄清楚情况才是。韩家到底犯了什么通敌叛国的事,连长安都派人过来了,韩晖现在又在哪里?
“小姐,那个韩晖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圣上是不会放过他们韩家的。所以他必须找个人来代表韩家,而您韩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人选。”
没有怨恨,没有难过,她的心不晓得被他伤了几次,已经变得麻木,清丽的眸子只剩下了冷淡。连昙儿都懂的理,她怎么会不知晓?韩晖对她从始自终就只有欺骗。
她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默默地坐了下去,冰冷的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双脚,回想起自己与韩晖的从前,有苦有乐,有爱有恨,只是此刻的他又在哪里?她多么想亲自去问问他,难道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还没等她多想,牢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是两个长得鼠目獐头,尖嘴猴腮的狱卒,他们色眯眯地盯着宁芷沅,嘴边挂着三尺长的口水,那猥琐的样子别提有多让人恶心。
“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听狱卒说今天送来了一个被人抛弃了的新娘子,长得十分的美貌!妹子,你家丈夫不疼你,哥哥我来疼疼你啊!免得新婚之夜独自寂寞啊……”
说完这两人就像饿狼扑食般朝她扑了过来。
昙儿赶忙起身护住芷沅,却被两个壮汉一把推了出去,刚好撞到墙角上,晕死了过去。
芷沅吓得花容失色,她早就听闻县里的牢房暗无天日,没想到竟是如此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允许狱卒做这种事情。
“走开,你们走开……”芷沅使出吃奶地劲推开他们,无奈她只是个孱弱的女子,任由他们发疯似地撕开她的外衣。
“救命啊!救命啊……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此刻的她是那么的无助,就算天塌下来她的眼睛也不一定会眨一下,但是在清白面前,她已经想到了一死了之。
“小美人,你别叫了,你越是叫,哥哥越是兴奋!没人会过来帮你的,来到这里的女人都要过过咱们哥俩的眼!”
眼看着他们将她的衣服撕扯地稀碎,肩上白嫩的肌肤令他们更是色心大起,芷沅只想到了死,或者死就解脱了!她也不用再忍受韩晖带给她的心痛,也不用去面对外面人对她的冷嘲热讽。
她无助地闭上了双眼,绝望的泪珠顺着脸盘滑落,狠狠心咬住舌头,以为这次已经在劫难逃,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刚才还是色胆包天的狱卒转身看到一位身穿黑衣,手握锋利宝剑的年轻侍卫,吓得连忙噗通跪下,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侍卫瞥了一眼蜷缩在边上瑟瑟发抖的芷沅,转而躬身对着门口恭恭敬敬地一拜:“恭迎主监。”
一听到主监,刚才那两个狱卒更是吓得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好像在迎接着什么狮子猛兽般。
这时一个少年在大家的簇拥中走了进来。芷沅像受了惊的小鸟,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他。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面容俊美,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从画中中走出来的一般。
现在好了,真的多人都看到自己的糗样了,以后怕是出去也没人要了,一百张嘴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芷沅甚至看到有随从对着自己的躯体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一瞬,她和他四目相对,她知道是他,他也认出了她,但是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不出对方心里所思所想,以前的默契终是荡然无存。
他见她衣不蔽体,忙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股莫名的的愤怒瞬间冲上心头,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握紧拳头,呼吸急促,身体颤抖着,就像一条即将爆发的火龙。
“来人,将这两个人拉下去,处理干净点!”他怒不可遏,好像怎么做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主监饶命,主监饶命,小人们啥都没做,啥都没做啊……”
“主监,欺负一两个犯人已经在这个监狱见惯不怪了……弟兄们每天在这个监狱里守着,偶尔犒劳犒劳他们一下也是正常!”这个时候典狱长站了出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典狱长的话更是彻底激怒了少年,双眼如同两颗灼热的陨石,仿佛要将一切不满和不快尽数吞噬,他冷冷地挥了挥手,典狱长就被人五花大绑拖了下去,任他求饶声响彻整个黑笼也没有用。
她用外衣紧紧裹住自己的身子,把头埋得很低很低,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当年一别,再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想他怜悯她。
他双眼猩红,像蒙上一层薄薄的霜,又像燃烧着火焰,他静漠地看着瑟瑟发抖地芷沅,许久才冷冷开口:“将犯人看好,出了什么差错唯你们是问。”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句话也没给芷沅留下,就好似他们从未认识过。
芷沅的心忍不住地颤抖,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崩盘而落。
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如陌生人一般也是正常的,时间不仅带走了他们稚嫩的脸庞,也冲淡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再见已是陌生人。
次日,天还蒙蒙亮,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你们几个抓紧的,把那个401号两个女犯人提出来,上头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你们都给我手脚麻利点,不能出任何差错。”
几个官差像牛鬼蛇神一样走了过来,心沅抬头见到自己的牢房号正是401……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官差过来像催她们投胎一样,骂骂咧咧地将她和昙儿带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暗牢,她环看四周,这里除了站着许多面如土色,毫无人情的官差,还摆着各种各样摄人心魂的刑具。
“小姐,咱们完蛋了,咱们好像来到了地府……”昙儿从没见到这阵势,吓得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芷沅心里虽是打鼓,知道来到这个地方就很难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等待一场暴风雨来袭。
负责提审她们的是洛商县令,一个不知被人吐了多少唾沫却依旧稳坐县令官位十多年的大昏官。他除了会点左右逢源,阿谀奉承的本事,对审案那是一窍不通,除了屈打成招也没啥别的审案技巧,落在他手里,不管说什么,都得脱掉几层皮。
只见洛商县令端坐在临时搭建的书案前,张着一双含着雾的大眼睛,厉声苛问道:“堂下可是韩宁氏?”
芷沅只是冷冷一笑,并未答话。
洛商县令见她那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又接着问道:“韩国公……韩石一家现在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他们在哪里……”
“你会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不是心心念念就想嫁韩石的儿子吗?只要你说出他们父子现在在哪里,我会上报御史台,免了你的死罪,否则,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昙儿见芷沅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忙低声提醒她:“小姐,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为了那一家子,我们不值得……”
主仆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芷沅收起了刚才的冷傲:“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都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清楚。”
“你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县令一脸难以置信,都成了韩府的新娘了,竟然都不知道那父子俩的所作所为。
县令清了清嗓子:“这韩府父子这回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是通敌叛国的大罪!韩石就是把祖宗十八代的阴德都拿出来赎也难以赎其罪孽!十万大军啊!韩石父子贪墨购买军备的二十万两白银,致使十万大军埋骨邳州,你说这是不是死罪?”
十万大军埋骨邳州?芷沅是有听韩晖的小妾李姨娘说过,韩国公一家深受陛下信任,负责采买一批军备用于大周与羌人的夺邳之战。邳州一战,大周惨败,不仅丢了邳州,还割了五座城池用于战败求和。
本是负责采买军需用品的好差事,怎么最后会落得个中饱私囊,全家问罪的下场?邳州战败,国家损失惨重,也难怪会引得龙颜大怒,亲自派遣御史台来负责此案。
“大人,我们小姐真的不知道韩家父子犯了此等大罪啊!这也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啊!求大人明察秋毫,放过我们吧……”昙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哭着喊着爬到县令案前,磕了好几个响头。
县令捋着塞胡,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上头是给了令的,如果你们今天不说出韩晖父子逃到了哪里,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说着,就示意身边的官差将她们两人五花大绑起来,芷沅冷冷地瞪着县令,刚要说什么,又见那县令从位置上晃悠悠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眼神中透着一股阴险和不怀好意。他凑近芷沅,细细地打量着她,琼鼻樱唇,桃腮雪肤,令他忍不住称赞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个顶尖的美人儿……”
他那色眯眯的模样,令芷沅不由得紧张起来,现在是他为刀俎她为鱼肉,她闭上眼睛,眼泪簌簌而下。
“美人难求,可惜了,可惜了,这身体如果打坏,就真的太可惜了!但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就是不说是吧?”
从色令智昏的模样到暴戾恣睢,这态度转变之快,真的令人瞠目结舌。
县令一声令下,辫子就像雨一样重重地落在她们娇弱的身上,疼得芷沅只能用力地咬住下唇,咬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芷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连骨头都在疼,意识已经迷糊,她听到一片嘈杂声,一群蒙面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和那些冷面官差厮打了起来,她这才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她已经看不清楚眼前人是谁,在她眼前不是黑就是白,还有地上时不时会冒出一滩滩红色的血……
现场俨然混乱成一锅粥,突然有人从后面将绑住她的绳子砍断,并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她觉得这怀抱很暖,但是这浓郁的烟土味又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
他轻轻摇晃着她的头,试图唤醒她:“芷沅,芷沅,别睡!我来救你了,我现在背着你冲出去,你紧紧抓着我……”
芷沅缓过来了一些,想挣开他,却被他用力一甩,直接甩到他肩头上去了,她正想说什么,他却背着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全然不顾后面的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