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修,你莫太过分了!老夫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苏虞赫然气道,摸摸胡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试图让他收手。
厉承修却对此无动于衷,面不改色地道:“大理寺向来秉公办事,不容私情,还请苏大人交出令郎同本官走一趟吧。”
就在此时,小试急匆匆飞快地跑进苏府院落,附在厉承修的耳畔说了些什么。
厉承修的眉头便随着听到的话逐渐锁紧,一道冷冽的眼锋射向苏喻安。
苏虞见状,却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早些时候让喻安下的药起作用了。
苏喻安背后便是苏虞的授意,厉承修不得不感叹其老奸巨猾,居然在绑架小梅家人之前,逼他们服下药丸,到了他们解救出去时,药效便开始发作。
在小试等侍卫顺利找到他们后,便见他们带离小树林,谁知没走一段路,他们便陆续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呈现中毒迹象。
彼时,厉承修眉宇凝重地道:“苏大人,我劝你还是早些交出解药,私自绑架无辜平民已是罔顾王法所为,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恐怕……”
“不知大理寺办案可有皇上的调令?老夫怎么没看到呢?擅闯官员府邸,老夫倒可既往不咎,如今难道还要杀了朝廷命官不成!”苏虞仗着只有他能解此毒,便愈发狂妄起来。
厉承修一蹙眉,确实是他缉拿心切,忘了去要皇上的调令,不禁有些自责。
见苏虞理直气壮的模样,实在是气不过,咬牙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却并未指向苏虞,而是直指他身后的儿子,苏喻安。
苏喻安这个浑包被剑锋闪到眼睛,瞬间吓得双腿直打颤。
咽了两口唾沫,见自己的爹爹看来,只得继续装傻充楞道:“不知厉少卿在说些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啊!”
他这一招确实袭得了他爹的真传!
“厉承修!你还真将长辈不放在眼里吗?尚书府重地,岂容你们随意执剑!”苏虞大喝一声,底气瞬间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快人心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门口“哗啦啦”进来一群御林军打扮的人,卫楚尧在列,领头的竟是大理寺卿——许颜昌,许老。两朝元老,连皇帝见了都要敬三分之人。
“若真论起辈分,苏尚书,老夫不知算不算是你的长辈呢?”许老缓缓走近,口中悠悠道。他可比苏虞大了好几轮,少卿就算还年轻,他亦能在其身后撑起局面。
“许老,您怎么来了?”见来人,苏虞立刻收起趾高气昂的气焰,上前笑容满面地道。
许老瞥了眼苏虞,未理会,示意卫楚尧上前。
“老师!”厉承修在一旁惊喜道,许老点头回应他,用眼神示意他沉着冷静。
彼时,卫楚尧径直展开手中金黄卷轴,中气十足地道:“苏家众人,听旨——”
闻言,苏虞和苏喻安瞬间目瞪口呆,跪倒在地,包括苏府众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传苏家长子囚禁无辜百姓,威逼他人认罪,触犯宣威律法,本案由大理寺少卿全权负责,现将苏家长子苏喻安捉拿归案,彻查分明!刑部尚书苏虞教子无方,即今日起停朝三月,罚俸半年,在家中忧思己过,不得出府门半步。”
话音刚落,苏虞磕头高声喊冤:“犬子即便风流顽劣,也不会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啊!还请陛下明查!还请许老明查啊!”
见状,苏喻安也跟着连忙磕头,大声喊道:“臣冤枉!臣冤枉啊!”
旨意宣读完毕,不容置疑,许老一挥手,苏喻安被上前的御林军双双擒住,反抗不得。
在押下去之前,他苦苦盯着他爹,可苏虞早已经自顾不暇,皱着眉苦思下一步的对策。
这长女还未救出,长子又搭进去了……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双无用的儿女呐!可如今他们都被押入牢狱,他这个做爹的终究不能坐视不理!
他好歹是一朝老臣,门生众多,厉承修简直欺他太甚!要不是许颜昌那老不死的亲自带御林军前来,今日他可休想带走儿子!
厉承修在苏喻安被押解回大理寺前,拎着他的衣领问他解药下落,“苏喻安,你究竟给那家人下了什么毒?乖乖将解药交出来,或可减轻罪责。”
苏喻安这个风流公子哥原本被吓得走不动道,可看了眼他爹站的方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安定不少。
都到这地步了,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厉承修,口中阴邪地低笑道:“哈哈哈厉少卿……就算你找到了他们又能如何,此毒无药可救,你终是救不了他们的!”随后发出一串阴森的笑声,便被人押解下去。
……
“奉行!奉行!”
厉承修微微有些惊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便很快回过神来。
见是自己的老师,忙承认错误,并表达疑问:“确实是学生缉拿心切了,可是老师去向皇上要了这旨意来?”
“并非是老夫。”许老捋了捋花白胡子,看了眼卫楚尧,又看看厉承修,眼中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厉承修见老师的眼神,侧目看向卫楚尧,问道:“那是……卫将军?”
他不知为何……如今的卫楚尧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些莫名的敌意,但此次他竟然肯出面来帮自己,实属难得!
“也并非是我。”卫楚尧沉声否认,表情有些冷傲。
厉承修不由蹙眉疑惑起来,“那是何人?”
许老笑得爽朗,顺道解了他的困惑:“哈哈哈……是公主殿下担心你,入宫将此事告知陛下。当时老夫正与陛下下棋,殿下向陛下要了一道旨意,又说需老夫和卫将军前来助你一臂之力,这才一并过来了。”
语罢,卫楚尧也无奈地点点头,承认这个事实。
思及如今的公主殿下时,厉承修唇角微勾,情不自禁地心中一暖。
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多,若说先前他有多厌恶她,如今便有多欣赏她,多倾慕于她。
此生得此“贤内助”,夫复何求啊!他暗忖。
随后,御林军与大理寺侍卫分头搜查,搜遍全府上下,也未搜寻到什么可疑的毒药和解药,只好作罢。
出门时,两队人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本在此别过,一向沉默寡言的卫楚尧竟率先叫住了厉承修——
“厉大人,留步。”
厉承修侧目,见他气宇轩昂地上前来,向他抱拳道:“厉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嗯。”厉承修点点头,同他走到墙外一处树荫下。
原以为他要与之商议政事,谁想卫楚尧一开口便是“公主殿下”。厉承修微眯眼,他不难看出,卫楚尧在提到这四字时,神态较先前温柔许多。
“公主殿下曾救在下一命,其实她的心……是纯善的。宫中传你曾十分厌恶殿下,想来其中定有误会,如今你与殿下有幸结为伴侣,还需好生对待才是。”
厉承修轻微皱眉,乍听他这话,像极了自己夫人曾经的情郎对他说的,令他心里格外不快。
卫楚尧与殿下何时如此熟捻了?
一股醋意涌上,厉承修咬紧牙关,面上维持与同僚之间的礼尚往来,语气平稳地道:“卫将军你刚回京不久,有所不知。我与公主殿下自成亲后,便举案齐眉,情比金坚,恩爱非常,实是卫将军你多虑了。”
闻言,卫楚尧的眼神稍有些黯淡,“那便……再好不过。”
……回府途中,小试禀报道:“大人,苏尚书身上什么都没有。属下已将那家人安顿好,他们中的毒似乎是慢性毒药,并不会这么快毒发身亡,但还需调理才是。”
厉承修的思绪仍却被方才之事牵绊着,临了才回神,应了一声,道:“哦好,你去将京都有名的大夫都请来,苏虞说无药可解……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解不了的毒!”
今日实属多靠殿下及时让皇上下了旨意,他还需去感谢她一番。天边有寒鸦飞过,厉承修看了看天色,低喃:“想来……她也应该回府了吧。”
不知为何今日归家心情格外急切,上了马,便一鼓作气、快马加鞭往府中奔去。
……
说到晚娘这会儿,刚从宫里出来,手里多了一只金色的长命锁。小小一个,底下还挂着三颗小铃铛,正是孩童所戴。
她望了眼朱红宫门,心里莫名有些感伤。不免回想起方才入宫面圣时,皇上与她说的话……
“父皇在下棋?”
晚娘莲步轻移,听内侍说皇上正与许大人在下棋。待公公禀报准许后,便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走进九华殿,果然见皇上正与一名老臣在对弈,眉宇凝重,对手的棋力似乎很强。
许颜昌见门口有动静,待看清来人,站起身欲要下跪行礼,“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晚娘一惊,他就是厉承修的老师,大理寺卿——许颜昌啊!果真百闻不如一见,鹤发童颜,精神奕奕。
“平身平身。这棋局下得如何了?让我来看看。”晚娘走到棋盘旁,笑道。
宣威帝瞧了眼她认真观摩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婉晴,你不是一向不喜围棋,今日找朕有何事啊?”
晚娘回神,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看着这棋局思考起来。这幅棋局很高深,高手之间的对弈不过如此!若是不解出来,今日自己的事怕也没那么好办。
“下在十三之九,如何呢?”见皇帝提子犹豫不决,她出声道。
宣威帝本不以为然,顿了许久,眉宇逐渐舒展开来。发现将白子落在那个位置,局势瞬间被逆转,不由惊喜道“……打吃反杀,妙!妙啊!”
“皇上,老臣输了。”许颜昌看了看局势,不由笑着摇头叹息。
须臾,就连许老也忍不住赞叹道:“公主殿下真是深藏不露啊!竟能想到这一招!”
“婉晴,你是如何想到这招妙手的?”如同寻常父亲发现了女儿出众之处,如今的宣威帝比自己赢棋还高兴。
晚娘谦逊地指了指棋盘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儿臣不过歪打正着罢了。父皇,这棋局高深莫测,黑白两子如何下还需当局者去操控,旁观者就算说了,也不过是违反了规则,不说也罢。”
“哈哈哈哈……好个不说也罢。婉晴你今日来此,怕不只是为父皇指点棋局来的吧。”宣威帝宠溺一笑,听出她话中有话,便直言道。
晚娘也不再委婉,如实道:“父皇棋力了得,儿臣怎敢指点?今日只是着急了些,想向父皇求道旨意罢了……”
“哦?什么旨意?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