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的生活因为孩子没有保住彻底陷入低。从前,她逃了很久,拒绝了很多人,直到看见刘先生日复一日热腾腾的饭菜,她才开始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与命运的补偿。可人终归是不能与生命相抗衡的,命里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手术完暂时不能上班,邱天只得一个人看书画画,像上学时一样,想尽办法消磨时间。

她在西西弗书店儿童区,看到一整墙的幼儿读物,那些小动物和寓言故事从来没有这么可爱。邱天冷了一会儿,红了眼眶,转身去椅子上坐下。

她读到杨绛的《我们仨》,还读了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邱天忽然觉得,真好啊,能有一个人在生前用心对你坦诚相待,生后,还能字真情切地记录你在的时候的一点一滴。这样纯粹的感情,对写的那个人来说,也是一样的美好吧。

打开微信,很想跟刘先生说句话。划来划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犹犹豫豫、反反复复的那些时刻,就和当初喜欢刘先生,但不敢宣之于口的时刻一样。

五味杂陈。

她痛哭的,隐忍的那些委屈,在孩子没有之后,统统都在养身体的这一个月爆发出来。

而刘先生,除了每个月依然用她的信用卡还款,用敷衍的几句话去试探能否继续用她的卡以外,不再有任何消息。

邱天闲暇时会一个人去楼下的小花园转转,但每一步都是记忆,关于她和刘先生。

关于刘先生在的时候,邱天满怀期待的他的。

邱天每一次去接他,每一次他们一起出去,每一个有他的点点滴滴,那么真实,又深刻的存在脑海里。

事实证明,人会忘掉那些不愉快,无论那些事情对你的伤害有多深,只要你没有如实记录并一次次地复习回忆,你都会忘掉。并且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会被之前的美好所掩盖。人,总是下意识地记得那些美好的东西,并在潜意识里,不断期盼它长长久久。

也许就在这同一个角落里,他们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亲呢和心动。

他们拥抱、牵手,甚至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对方。

明明知道彼此都在,但是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却都是那样想念、和期待着对方。

那些相互拥抱和紧紧手牵手的时刻,那些许久不见抓心的想念、期待和终于见到那一刻的开心,那明明是他们的爱,明明是爱有了结果。

尽管现实让你我抹杀了那个结果,也并不能否定他们的爱呀。

而又是为什么,在你那里,所有这一切,顷刻颠覆。

邱天走了所有与他有关的那些路。或许记忆里以为,自从来了这认识刘先生,所有路就与他有关了。无关交往与接触,因为思想里有了他。

邱天原以为,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一天,刘先生会被替代和在她脑海里消散。

但就那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一辈子,与刘先生有关的这些都会被刻在她的脑海里,成为越不过去的那道坎,再也无法忘却。

小新听说刘先生走了,时不时会来问下邱天的精神状态。

邱天总是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没事儿,孩子的事一句也没和别人说。

“人这一辈子,都是困苦磨难的。

谁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差一些而已。”

邱天反复对自己重复这句话,好让自己在失意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悲哀。可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像对刘先生一样说那么多了。

年轻的时候太挑剔,喜欢的人,就要你在我身边,还要你因为单纯的喜欢在我的身边,还要你只在我身边。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长大了,

不企盼任何人和任何亲密关系的存在。

因为不想经历任何的欺骗和背叛,不想接受很多东西就是掺杂很多的复杂,更不想面对曾经坚信不疑的那些顷刻崩塌。

两周后复查,邱天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

尿检正常,但胸部还有淋巴结。

医生建议,挂胸科重新看一下。

很费劲地挂了号,又是一个人去医院。

从此,邱天就开始了无止境的复查。

乳腺结节,盆腔积液。

右下腹总是隐隐作痛。

又换医院查,输卵管炎。

每天除了喝中药,还要早晚吃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药片。心态再好的人,心智也多少会被磨灭。越是心情不好,身体上的症状就越严重,肚子疼的时候,连着腰,和腿,都是疼的。

因为一直疼,邱天每个月都去查一次,但结果也无非就是炎症,一直也没有准确的说法。就在邱天准备查完这次就放弃的时候,医生说:“你的宫颈有问题,一直在发炎。我取细胞做一下hpv和tct的检查,如果情况不好,可能需要手术。”

这对邱天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本来情绪就一直不好,又要手术,一个人,真的很要人命。

转眼间,半年就过去了,奔波于各个医院,病痛,身心的煎熬,让邱天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对身边的朋友,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轻生的**,有的时候难过了,邱天就在上下班的间隙,坐到河边,看着河里忽远忽近闪烁的灯光,嗷嗷哭一阵儿,哭好了,就带上擦鼻涕眼泪的纸巾,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家。

“你总听我说,什么死啊,不想活啊,消极的话,害怕吗?”邱天忍不住问徐梓铭。

“话不怕。但是怕是你,怕某一天你消失了。就相当于,看着那水里的莲花啊,远处看着就行。”

因为感染hpv高危16和68,医生给邱天约了活检。

是个手术,不打麻药,听说,很痛。

邱天好像已经对去医院这件事轻车熟路了,候诊区还没进去的人都走走停停,出来一个人就问怎么样,疼不疼,出来的人都面色苍白,表情凝滞。

邱天知道,很疼。

医生很贴心,很温柔,告诉邱天抽空赶紧去约九价。

术后确定没有高级别病变,但hpv高危型,仍然需要注意。

没几天,就是刘先生的生日了。

邱天在出差回程路上,忍不住给刘先生发了句,生日快乐。

“没必要”,刘先生只回了三个字,甚至都没有标点。

“礼物等我不忙了再抽空给你吧,又或者也没什么必要。”

“睡了。”

“你说话这么硬气,做事也牛一点。”

“不想再欠你什么了。也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自己过啥样算啥样。尽力把之前欠的补一补,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太大翻身的机会了,尽量吧欠别人的补上,就行了。再多的也不用说了。”

“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别给我压力了,虽然你压力也很大,我就想能还一点是一点,尽力还,自己过成什么无所谓,别过程别人口中的我这个人啥也不是。”

丢下这些话,刘先生又开始杳无音讯,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