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庸城的日子,表面依旧,炊烟升起,市井喧嚣,城墙上的血迹又被新的风沙覆盖一层。
然而,无形的压力如同铅云,沉沉压向人族疆域。
悬空圣殿那道冰冷的旨意,化作无数道流光,穿透界壁,落入人族三大势力核心之地——仙盟总坛、神朝帝阙、古月宗统御仙城。
妖圣意志,不容置疑,人族高层震动,密令如雪片般飞向各处据点、城池、要塞。
“寻人!浑沌大道修士!”
“气息烙印在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线索!”
“九天妖庭震怒,交不出人,战端重启!”
……
天庸城这座位于人族与妖族领地交接前线的修仙巨城,首当其冲,三大势力驻城长老齐聚,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
悬空圣殿的投影悬浮殿中,九天大圣那双刺穿虚空的竖目仿佛就在眼前,星图中那抹刚猛霸烈的混沌烙印,清晰得刺眼。
“查!所有陌生修士,所有异常气息波动,一个不漏!”仙盟长老声音发干。
“城门严控,巡城卫队增加三倍!可疑者,先拿下再说!”神朝镇守使拳头紧握。
古月宗长老闭目感应城中气息,眉头紧锁:“天庸城鱼龙混杂,气息驳乱……难!难如登天!但十二位妖圣法旨,不可违逆!”
压力层层传递,渗透进这座城的每一块砖石,城卫军甲胄碰撞声更密,眼神警惕地扫视每一个行人。
三大人族势力的力量穿梭于市井巷陌,无形的网悄然收紧。
然,李牧修行混沌大道,达成种道之境,自成道意,想要隐藏气息,任何人也休想找到他,哪怕本界十二位妖族大圣亦是如此。
时间流转,转眼九年过去。
天庸城低垂。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几乎勒进骨髓,悬空圣殿的意志,冰冷悬在所有人族势力头顶。
妖族给予人族最后期限十年之期限将至,大战将起。
天庸城东,地平线尽头,变了颜色。
起初是微暗的赤红,像干涸的血痂,接着那赤红翻滚、蔓延,吞没天光,向着城池汹涌卷来。
那不是云,是凝成实质的妖气,粘稠、沉重,带着硫磺与铁锈的腥气,压得人骨头发冷。
赤潮之上,黑影幢幢。巨大的妖禽振翅,羽翼撕裂低垂的天幕,投下移动的深渊。地面在震颤,沉闷的轰隆声由远及近,那是体型如山岳的巨兽在奔腾,每一步都撼动大地。
妖云之中,无数猩红的眼瞳亮起,密密麻麻,贪婪地锁定了天庸城灰暗的轮廓。
悬空圣殿的虚影在妖云深处若隐若现,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冰冷,九道妖族大圣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尖啸,狠狠撞在天庸城摇摇欲坠的护城大阵光幕上,激起剧烈的涟漪。
城墙上,盖不住的刺鼻腥风,巡城卫队握紧法器的手,指节惨白。
城中市井的喧嚣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瞬间死寂,妖氛的侵染下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无形的网,勒得人窒息。
十年之期将至,那翻涌的妖云的到来,便是最后的通牒。
空气凝固,只剩下远方传来的、越来越响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闷雷——那是亿万妖军踏碎大地的脚步声。
天庸城,如同一叶孤舟,即将被血色的妖气吞没。
九年光阴,倏忽而过。
当年那三个懵懂稚童,如今已是少年身量。天庸城的风霜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催生出令人侧目的英华。
李牧的小院依旧宁静、落在三个已然挺拔的身影上。当年种下道种时的波澜,于他心湖,不过是一圈早已平复的涟漪。
识海深处,那株混沌道树愈发苍劲,三缕源自道种的联系,细若游丝却坚不可摧,比九年前更加凝实、深邃。
林小囵身姿窈窕,如初春抽芽的柳枝,带着水润的灵韵。当年那点“水灵道种”,如今已在她识海化作一方澄澈的灵泉,清辉流转不息。
九年滋养,她的精神本源纯净剔透,昔日的劣等灵根早已脱胎换骨,化作引动天地水灵之气的绝佳桥梁。她行走间,周身似有薄雾轻拢,空气中的水汽自然亲近,无需刻意,便有丝丝清凉道韵环绕。
大牛则像一株扎根大地的古松,身形魁伟,筋肉虬结,充满了岩石般的沉凝力量。体内的“地元道种”如同山脉之核,日夜不息地引动地脉精粹,冲刷熔炼他的筋骨血肉,古铜皮肤下,筋骨坚韧远超精钢,气血奔涌时,隐隐有大地脉动之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山岳般的稳重感,寻常的推搡撞击,于他不过清风拂体。
铁头的变化最为凛冽。当年的瘦弱孩童,如今身形精悍如刀,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神魂深处的“焚火道种”与他心中那团恨火早已水乳交融,化为一股精纯、炽烈、永不枯竭的源动力。
铁头眼神锐利,开阖间如有电光闪烁,皮肤下仿佛流淌着熔岩,对一切炽热、刚猛、爆裂的气息有着本源的亲和与掌控。那股锋芒,即使刻意收敛,也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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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在混沌道种逆天改命的伟力下,他们的修行之路,快得足以让任何所谓天才瞠目结舌!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修行路上的重重关隘,在他们脚下如同坦途,天地灵气对他们而言不是难以汲取之物,而是奔涌的江河,道法玄奥在他们眼中清晰得如同掌上纹路。
林家小院,林小囵静坐庭前,手中并无器物。她心念微动,院中水缸里的清水无声无息升起,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水带,在她指尖轻盈舞动,时而化作游鱼,时而凝为冰晶,最终化作一场细密温润的灵雨,无声洒落院中草木。
草木瞬间舒展,生机盎然,她气息渊深宁静,周身水波道韵流转不息,赫然已是大乘期的磅礴气象。
林父林母早已从最初的惊骇转为麻木的敬畏,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翱翔于他们无法理解的九天之上。
大牛家后院,一声低沉的闷响,尘土飞扬。一头小山般、披着厚重鳞甲的五阶妖兽“地龙犀”,被大牛单手扼住脖颈,生生掼倒在地!那足以撞塌城墙的蛮力,在他如山岳般沉凝的体魄前显得如此可笑。
大牛脚踩大地,一股浑厚无匹的地脉之力自脚下涌入周身,他手臂筋肉坟起,如同虬龙盘绕,竟将那庞然巨兽整个抡起,硬生生掐死。
大牛收势,气息沉浑如大地初醒,正是合体巅峰,半步大乘之境!院墙边,大牛爹抱着一大坛上等妖兽血酿,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与感慨。
这些年,家里的米缸早换成了特制的巨大容器,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灵米,而是蕴含磅礴精气的妖兽肉干,大牛娘则在一旁,习惯性地擦拭着儿子那身早已无法用凡铁修补的坚韧皮甲。
隔壁铁匠铺,平凡铁路的炉火早已不是凡火,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之色,散发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
铁头赤膊立于炉前,身上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流淌的岩浆,对着炉中一块人头大小、号称“万锻难熔”的深海寒铁精粹虚握。狂暴的焚火真意自他掌心喷薄而出,化作无形的巨力,那寒铁竟在青白烈焰中如软泥般变形、拉伸、延展,杂质被瞬间气化,发出刺耳的尖啸。
不过片刻,一柄寒光凛冽、刃口隐有火纹流动的短刃雏形便已成型。铁头眼中火光一闪,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火线射出,在刃身上刻下繁复玄奥的器纹。
嗡!短刃轻鸣,一股锐利无匹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引得炉火都为之摇曳。
铁头娘站在锻造室门口,手中捧着一块刚从内城拍卖行换来的稀世火属性矿石“熔心髓”,看着儿子那足以焚山煮海的手段修为,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深藏的、对这份过于强大力量的隐忧。
九年时光,天庸城外的兽吼与烟尘依旧,甚至更加迫近。城内人心惶惶,防御工事层层加码。
而在李牧的感知里,那三颗道种早已不是当年的微弱星火。它们如同三颗冉冉升起的道星,在各自的识海中散发着璀璨光芒,汲取着浩瀚天地精华与深邃道则,成长得惊人。
与之相连的混沌道树,枝叶愈发繁茂苍翠,丝丝缕缕精纯玄奥的本源力量——水灵的灵慧、地脉的沉凝、焚火的不灭——持续不断地反哺而来,滋养着三千大道根基。
天庸城东,赤潮翻涌,妖云蔽日。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枷锁,套在每个人的脖颈上。城中死寂,只有远方传来的、闷雷般的妖军踏地声,一下下敲在心头。
林家小院。
林小囵静立庭中,指尖一滴水珠无声旋转,映着天际刺目的赤红。她周身气息渊静如深潭,水波道韵流转不息,将外界弥漫的绝望与腥风悄然隔绝,澄澈的眸子望向妖云深处,那悬空圣殿的虚影清晰可见。指尖水珠倏然凝固,化作一枚剔透冰棱,寒气森然。
“来了。”林小囵声音清冷,无喜无悲,只有一股沉静的、蓄势待发的力量在体内流转。院中草木无风自动,叶片上凝结出细密的寒霜。
父母躲在屋内,透过门缝看着女儿挺拔如孤峰的身影,眼中交织着恐惧与一丝渺茫的依靠。
铁匠铺。
炉火前所未有的炽烈,青白火焰舔舐着炉壁,发出刺耳的尖啸。铁头**上身,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流淌。
铁头手中握着一柄刚刚熔炼成形、通体暗红的剑胚。城外传来的恐怖妖氛和悬空圣殿的威压,非但没让他退缩,反而像滚油浇入烈火!他眼中那簇恨火与焚火道种彻底交融,爆发出焚天煮海般的战意。
“咚!”重锤狠狠砸落,火星如暴雨泼洒,剑胚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一股撕裂一切的锐利杀伐之气冲天而起,竟短暂地冲开了头顶压下的妖氛!
铁头娘抱着几块火红矿石站在门边,脸色苍白,但看着儿子那如同出鞘凶刃般的气势,默默将矿石投入熔炉旁的储备堆。
炉火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眼中跳动的火焰,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即将饮血的凶兵。
大牛家后院。
大牛如山岳般矗立,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如盘龙。他深深吸气,一股浑厚沉凝的地脉之力自脚下涌入,脚下坚实的土地仿佛与他连为一体,微微共鸣。
远方大地的震颤和妖军奔腾的轰鸣,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
“吼……”一声低沉如兽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带着岩石摩擦般的质感,他猛地一跺脚!
“轰!”
后院坚实的夯土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了一下,震得院墙簌簌落灰,一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数丈才平息。
大牛爹娘扶着门框才没摔倒,惊骇地看着儿子。大牛眼神沉凝如大地,望向赤潮方向,厚重如山的气息节节攀升,合体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在身周形成一圈凝实的土黄色力场。
“得再厚点。”他瓮声说着,目光扫过自家不算高的院墙,又望向远处巍峨却显得摇摇欲坠的城廓,蒲扇般的大手缓缓握紧,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大牛爹下意识搓了搓手,仿佛想找点活干,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如山般可靠的背影。
城东,赤潮已清晰可见狰狞的轮廓,妖云低垂,悬空圣殿的威压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城池。无形的网,勒到了极限。
林小囵指尖冰冷寒流涌现。
铁头手中剑胚嗡鸣震颤。
大牛脚下大地脉动沉稳。
三人目光,或沉静、或炽烈、或凝重,不约而同地,掠过混乱的城池,投向了同一个方向——李牧那方宁静的小院。
先生在看。
城东妖氛如血海翻涌,悬空圣殿的虚影沉沉压下。城中修士面色惨白,护城大阵光幕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完了!”
“妖圣亲临,天要亡我天庸!”
……
绝望的嘶喊在城头炸开。
就在此时,三道身影动了。
林小囵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清冷流光,掠过混乱人群,直扑东门。所过之处,灼热腥风被无形水汽驱散,留下淡淡凉意。城头巡卫只觉清风拂面,那抹窈窕身影已飘然越过垛口。
铁头更快!他脚下炸开一圈青白烈焰,人如离弦之箭,裹挟着焚风直射城墙。临近墙根,他低吼一声,不闪不避,合身撞向那加持了阵法的厚重城墙!
“轰隆!”
坚逾精钢的城墙竟被硬生生撞开一个熔融状的豁口!碎石裹着烈焰四溅,铁头身影毫不停留,带着一往无前的凶戾杀气,冲出城外,直插赤潮前锋!
大牛动作最慢,脚步沉重,他迈开大步,每一步落下,脚下青石砖都无声龟裂、下陷。他像一头沉默的巨犀,分开慌乱的人流,走向城门。守门卫兵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沉浑气势所慑,竟忘了阻拦。
“开!”大牛吐气开声,蒲扇大的手掌按在沉重的玄铁城门上。
“嘎吱——轰!”
城门栓崩断!两扇需数十名力士才能推动的巨门,被他单手猛地推开,撞在两侧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一步踏出城门,站在了吊桥之前,魁伟的身躯如同在城外孤零零竖起的一座山岳。
城外,赤潮妖气扑面,粘稠得令人窒息。亿万妖兵发出震天嘶吼,猩红的眼瞳锁定了这三个突兀出现的身影。在他们身后,是庞大如山的狰狞巨兽和遮蔽天日的凶戾妖禽。悬空圣殿的虚影投下冰冷的目光。
三个少年,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妖军洪流,渺小如尘埃。
铁头立于熔融的城墙豁口旁,手中那柄尚未完全冷却的暗红剑胚嗡鸣震颤,直指妖云深处,眼中焚火炽烈,毫无惧色。
林小囵悬于吊桥之上,指尖一枚冰棱寒光流转,周身水波道韵荡开腥风,澄澈眸子倒映着血海妖氛,平静无波。
大牛立于城门洞开处,脚下黄光流转,与大地相连,气息沉凝如山,直面奔腾而来的兽潮,拳头缓缓握紧。
初生之犊,悍然亮角!
城头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凝固在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身上,惊愕、不解、绝望中混杂着一丝荒谬的希冀。
小院内,李牧静立,微微一皱眉,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三个孩子那渺小却挺直的背影上,混沌道树的三缕联系,微微亮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