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无尽灯下桃花面 >  第六章 秋菊

祝雅眉毛一挑,没料到这个叫做金琰的鬼差能对自己这么狠。

她扶起自己倒转的脑袋,用双手勉强固定住,随后发丝由黑变白,白绫般扯住自己的脖子。

“生”小心翼翼控制好脑袋的高度,祝雅旋即松开了手。

事情有些难办啊,寻常的鬼魂被长枪那样刺穿早就灰飞烟灭了,而这鬼差仅仅只是受了些伤。

命真硬。

祝雅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强忍着断颈处持续不断传来的疼痛,纵使不死不灭,伤痛不减半分,她不一定能坚持很久。

方才一击不成,倘若继续打下去,她没有把握能杀了他,况且现在的局面转变为一打三,无论如何她都处于劣势,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祝雅主动道:“大人,既然你有你的事要办,吾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咱们不如偃旗息鼓,改日再论长短?”

话虽是这样说,她眼睛却毒蛇般一眨不眨咬住金琰,袖内手掌虚握,伺机而动。

仿佛只要对方敢释放出誓不罢休的讯号,她就会毫不犹豫在对方动手前主动出击。

金琰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手勾在小鬼的肩膀上,身体微曲,低着头,抬眸看向祝雅。

没拒绝,也没应允。

两人对视间暗流涌动,他们都看懂了对方的谋算,脑中千回百转全是怎么干掉对方,以绝后患。

气氛压抑僵持许久,久到一旁的小鬼开始忍不住双腿发颤,扶着金琰抖动得越发厉害。

“撤。”几不可闻的命令。

两鬼如蒙大赦,下一刻,房内再无鬼差的踪影。

终于,祝雅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她以为起码还要打上两轮,所幸对面听劝,少了很多麻烦。

她忍不住蹲下,细看早已疼得发抖,缓了半晌,直到“生”将她的脑袋暂时重新装上。

她动了动脖子,还是很难捱,但是应该不会再掉了。

这次属实是损失惨重,她的**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打一块少一块。就如未满的粮仓,老鼠米虫越吃越少,而粮食不会自己生出粮食,她只有不断往里面塞新粮,等待粮仓填满的那一天。

春娘的魂魄并不足以补全她脖子上的窟窿,忙活半天被金琰横插一脚,全然付诸流水。

算了,祝雅推开房门,时间对她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回到院中,祝雅一眼就看到了井边的厌春,她抱着匣子不知想着什么,仆妇们都被她打发着继续洒扫去,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想来她也知道这个东西不可告人。

“里头是什么?”祝雅踏下台阶问道。

厌春看了眼祝雅,张口欲言,又有些忌惮。

她顿了顿,朗声道:“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把私密物当宝贝似的藏在这儿,没得让人恶心!”

说罢,她还啐上一口。

仆妇们忙碌的动作慢了下来,都竖着耳朵往这边听,听见厌春这般叫骂,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露出笑来。

厌春说完朝她们那边瞟过去,看到预想中的反应后快步走到祝雅身前,低声道:“你随我来。”

说完,她也不管祝雅有没有听见,兀自转身离开。

祝雅没有犹豫,跟在她身后出了消雪阁,一路走的全是人迹稀少的角落。

走着走着,厌春猝不及防转身,害得祝雅险些撞上去,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

厌春狐疑地看向祝雅,没有理会她的异样,直接冲着她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里头稳稳躺着数十只小木偶,手指大小,每一只的五官上都钉着纯黑色的针状物。

祝雅从里面拿起一只,翻到背面,是生辰八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厌春等祝雅看仔细了,试探性问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不要明知故问。”厌春低吼。

被祝雅押在井边刺激后,她的精神状态显然有些不对劲,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要么是她本身性格使然,但作为一个常年侍奉卫明珠左右的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差到这个地步。

要么就是井里有让她更害怕的东西,是她藏在心里永远不愿再揭开的伤疤。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对着井里自言自语。”厌春合上匣子,凑近了些:“他们还在这院子里对不对?”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受控制:“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呢,我真的看到他们了。他们在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着喊着四处游荡,他们在找我,他们想带走我,想让我陪他们死!”

“小姐,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祝雅耳边一阵嗡鸣,她握住厌春的手,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厌春理智骤然回笼,她挣脱开祝雅,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嗓音沙哑:“我叫的不是你。”

“是吗?”

“这是巫蛊之术吧?上面还贴着符箓。”厌春吸了吸鼻子,对祝雅道:“你瞧见了吧,里面的人偶五官都被封住了,他们走不出去就一直缠着我,他们误会了,不是我做的啊,这种事情,这种让人死后还不得安息的事情,我何至于此啊!”

“你信誓旦旦说里头有惊喜,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干的,是他们告诉你的?他们跟你说是我干的对不对?你救救我,或者,或者你帮我跟他们说,我知道错了,但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别来找我……”

“我害怕的样子很可笑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在笑我,笑我恶有恶报?”

厌春越来越疯癫,说话没有逻辑起来,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一大堆,汇集起来其实只有一句话。

是她的背叛导致的那些人死亡。

厌春以前是春娘的丫鬟。

厌春厌春,这个名字都说明了一切。

在春娘行动受限的那些日子里,她不仅没有悉心安抚,反而最先意识到风向的转变,为自己找到了出路。

“海棠,怎么还是你一个人,秋菊呢,她生病了吗?”春娘柔和的声音响起,她看着进来的海棠,担忧地往后看,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海棠端着药碗走到塌前,沉默着吹了吹滚烫的药汁,递到春娘嘴边,笑道:“秋菊染上了风寒,怕小姐担心,故意没同您讲。”

“我说呢。”春娘喝下汤药,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碧玉镯子:“你拿这个去当了,一半给秋菊,让她照顾好自己,另一半你自己留着,权当是我提前为你们备好的嫁妆。”